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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乌尔迅速打开手电筒,横扫了一遍保护装置、楼梯,然后步履坚定地穿过房间,走进了图书室。他的最先的想法是撩开挂毯,因为他怀疑后面有一个藏身的地方。但是他白白地触摸了一阵墙壁和玻璃柜,事情很显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让一个窥视他人行动的人得以藏身。那么,他为什么会如此强烈地感到有人监视他呢?
他十分困惑,打开位于壁炉旁边的那一扇门,走进一间宽敞的大厅。他觉得里面装饰得富丽堂皇。他匆匆地查看了一下扶手椅、安乐椅、一副豪华的象牙国际象棋,一张绝对正宗的路易十五时代的长沙发。他吹出一个赞叹的口哨,而且在想:“我还要再来……而且我还得‘带些人来’!”
他从客厅来到桌球室,然后走进装有高大、漂亮的壁炉的餐厅。“真遗憾,无法搬得动壁炉。”他颇有兴致地在想,“我十分欣赏这文艺复兴时代的壁炉!还有这些盘子!请您俯允,伯爵大人!……”他驻足在一个年代久远的餐具柜前,小心翼翼地从摆放古陶瓷器皿的搁板上拿起一只绘着色彩已变得暗淡的紫罗兰花束的盘子。他从容地欣赏着它。“真好!真是太好啦!我认识某位亚森,如果我把这个礼品送给他的话,他会欣喜若狂的!”
他继续前行,突然照见了一幅奇特的油画。它表现的是一次捕猎场面:一只大野猪跪在一群狂怒的猎犬面前。野猪头已经被瞄准,野猪的獠牙愤怒地龇着,它威胁着圈成半圆形的,准备收拾它的猎犬群。它的红红的小眼睛里射出愤怒的目光。在它的身后,是一片秋天已经落尽叶子的树林。这奇特的一幕使画面栩栩如生。为了更好地欣赏它的全景,拉乌尔向后退了几步。手电筒的光给野兽的眼睛增添了难以置信的野性和凶残。它好像就要从画框里跳出来似的。
拉乌尔试着在油画的右下角辨认出画家的姓氏,可是字母在斜向光的照射下变得模糊难辨。还得站到一把椅子上才能认出它来。拉乌尔把手伸向距他最近的一张椅子。当他想歇一下时,一个可怕的喊声响了起来,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呻吟声,它具有可怕的穿透力,就在要弱下去时,又加大了力度,表达出如此强烈的痛苦,致使拉乌尔,虽然他胆大勇敢,也感到自己脑袋上的头发一根根地竖了起来。他赶紧蹲在了身旁的一张高背椅子的后面,心里怦怦地跳着,他竖着耳朵在搜索着声响。他们肯定是要来的了。这样的喊叫声肯定会把城堡里的所有居民都喊下床来的。
寂静取代了可怕的呻吟声。拉乌尔如此吃惊,他无法说出这一喊叫声是发自他的身后,在楼底下,还是发自他的头顶,在楼上的某个房问。但是没有任何动静,好像所有的人都还在睡着,好像城堡已经被它的主人们遗弃了似的。“奇怪!”拉乌尔咕哝着,“这里发生的事情可不是那么符合道德标准。我对此心中有数。”他重又站起身来,悄悄地折回去,一直来到警卫室,他随时准备看那些用人们手握武器蜂拥而来。
没有一个人!他又踮起脚尖穿过宽敞的大厅,打开另外一扇门。真妙!他的手电光把伯爵的油画长廊照亮了。这里是贵宾室,是家庭博物馆。拉乌尔尽管不想耽搁,但是好奇心把他紧紧钉在了门口。他照了照墙壁,看到显现出来的军人、行政官员、高级神职人员……的身影。
拉乌尔忘记了要谨慎、要小心,向前迈了一步,再迈一步,他嗅到了光滑地板上发出的蜡味。在右侧,他看到了一束反射光,在长沙发的上方,然后又发现了陈设各种白刃武器的盾形架,上面有宫廷剑,十七、十八世纪的长剑和猎刀。在这些刀剑中,有一个空位子。有人取走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这惊恐的喊叫声……见鬼!一个罪行刚刚结束,这是不容置疑的。拉乌尔绕过了长沙发。
尸体还在那儿摆着。是达尔贝朗伯爵。他脸朝下伏在地上,身上穿着他那件条纹晨袍,戴着他那小圆帽,帽子下面露出几缕白发,这就是拉乌尔在他活着的时候见到的样子。匕首刺在了肩胛骨之问。凶器还留在伤口处。这个脆弱的老人还能有力吼出这么怪的呻吟来,而且还传得这么远。这可能吗?
拉乌尔跪下来,扶起伯爵的上身。一个新的惊奇差点把他打蒙,如此强烈,如此难以置信,以致他松开尸体,在想自己是否在梦中。在他面前显现的这个人,并不是在几天前接待过他的那个人。
拉乌尔摘下他的小圆帽。结果帽子和它遮盖的白色假发同时都到了他的手中。死者是个秃顶。他的满脸皱纹,他那干瘪多皱的皮肤,这一切都表明了他的年龄。真正的达尔贝朗伯爵就在眼前,而且是被凶残地杀害了的。另外一个人,就是图书室里的假老人,只不过是一个冒名顶替者。他戴上了假发和小圆帽,穿了老人的晨袍,然后再稍微把脸部化妆了一下。由于年龄而背弯腰驼,风湿病,多么合适的托辞,巧妙地把面孔伪装起来,他成功地欺骗了来访的人。
光是这些,尚不完全。他的声音,颤抖又沙哑,使勒诺曼先生产生了一种无法摆脱的不舒服的感觉。他曾经感觉出应该有人监视着他。而这个冒名顶替的人,他应该是,而且只能是格雷古瓦·达尔贝朗,伯爵的侄孙。凭着难以想象的胆量,借助于某些相像之处,他取代了他的叔祖父,同时还在想,这个勒诺曼先生,即便他亲眼看见过老人,也还是会上当受骗的。可是为什么要上演这出戏呢?为什么这个格雷古瓦如此坚决地阻止安全局局长与老伯爵会面呢?回答是简单的:格雷古瓦很害怕他的叔祖父会向警方吐露秘密。无疑是他,从一开始,就以一种恶魔般的灵巧,在牵线、策划。他拥有了资料,但尚不知道警方已经在科萨德那里也找到了它,便在城堡里采取了警戒措施和对策,以对付来打听情况的调查者。他应该已经买通了看门人,指示他当他不在家的时候,不要给任何人开门。而当他来叔祖父家做客时,就直接把来访者带到他那里去。老人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应该是在床上度过的。那么这种取代也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拉乌尔已经习惯了快速思考和一眼即看出形势的各个方面。他感到快要接近目标了。每一个细节都有它合适的位置。假达尔贝朗伯爵不得不承认,科萨德对他来说并非陌生人。他的无稽之谈,当时想象出来的,就是那桩没有实现的婚姻,为的是解释他的名字之所以出现在私人侦探的通讯录里的原因。而且正是在这个时刻,他嗅出了迫在眉睫的危险,最终做出干掉伯爵的决定。
尽管拉乌尔总是很难被凶杀的场面所打动,但他还是满意地长吁了一口气。这一次,所有的秘密的关键全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而格雷古瓦·达尔贝朗不可能再走远了。但是,首先要做的事,显然是边打边撤退,以便尽快地回到勒诺曼先生的包装里去。
他熄掉手电筒,快速走过那些保护装置,它们总是那么静静地担任着警戒。门……小院……吊桥到了,就在眼前。可是不对,因为拉乌尔撞到了一堵墙上。应该再向右边走一点儿吧。不对。还是墙壁。那就再向左走?总不可能没完没了吧。
“我在做梦。”拉乌尔哈哝着,“我还是确信……”他又打开手电筒,在自己的面前扫视了一阵。
这块竖起的板子,差一点让人把它跟一堵大墙混淆起来了。……哎呀,对啦。吊桥已经升起来了。它正好嵌在了两个塔之问。任何的外逃都是不可能的了。那一阵长长的、令人心惊胆战的呻吟声,它曾让拉乌尔在饭厅里目瞪口呆,应该是由于费力地操纵生锈的锁链时发出来的。
凶手应该就在这里,像一只蜘蛛一样龟缩在它的网中。拉乌尔,跳了几下,又跑进了警戒室。他没有武器,但是他有属于他的胆识和机敏的应变能力,它们能够让他多少次地逃脱最可怕的危险境地。他当机立断,马上穿过图书室和客厅,躲进了饭厅。它是靠三个高窗采光的。他把第一扇窗开了一条缝。但是他忘记了城壕。想要跳过它去是绝对不可能的。它太宽了。游过去?可是现在是不是太晚了一点儿?
其实现在,已经有一群人到了市道上。拉乌尔看不真切他们,尽管这一小群人是由一个人提着马灯照着路的……可能是看门人的马灯。拉乌尔似乎看出了一位宪兵的皮制装备和长剑反射出来的光。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城堡将会被搜个遍的。格雷古瓦·达尔贝朗的罪恶计划就极有可能会实现。拉乌尔心悦诚服地敬佩他。敌人是下了死决心干的。他是怎么发现有人溜进城堡里来的呢?……这一点倒是不大重要。他发现了他,这就够了,而且他马上就抓住这蓦然而至的机会,杀死他的叔父,然后把尸体移到艺术品长廊,以便更好地让别人以为犯罪的目的是偷盗。然后,他把情况通报给用人们,其中一人马上跑去找就在附近的宪兵队,又让另一个人把吊桥升起来,而他本人则在等着来人。
现在,陷阶已经关起来了。宪兵们将会发现一个被匕首刺死的人,和一个带着偷盗作案工具闯进了城堡的陌生人。自我保护的方法,是大喊自己的清白无辜?……
拉乌尔又用眼睛测量了一下他距离水面的高度。至少有三米。攀着凹凸不平的大墙溜到水里去?……不行。游水时弄出的划水声毫无疑问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再没有其它办法逃出去了。现在需要的是就像一个幽灵一样地隐身。拉乌尔并没有太紧张。他有一阵子情绪激昂得有点支持不住了。但是,他喜欢的正是这样的时候,因为它赋予他生命以价值。他数着自己的心跳数。它们就像他平静地睡觉时的一样。他平心静气地做出了决定。
他知道,现在,他所能做的是什么。
这一小群人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