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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关紧上窗,随后扶起被风吹倒在地的宫灯,取来火折子重新点上火,屋里又恢复了光亮,却见槿蕊仅着单件亵衣,赤足披发,满脸泪痕,眼睛红肿得如核桃,瑟瑟发抖,试了试她的手温,果然如冰块,逸君忙不迭把她打横抱起塞回被中,不停的细语安哄,“二哥活得好端端的,我们都活着。”
槿蕊直勾勾盯向逸君的眼眸,半晌没吭气,下一刻做出的举动快地令逸君猝不及防,她猛然抓起自己的食指,狠狠的咬了一口,使劲吃奶的力气,纤纤指头被咬出血丝,痛得皱巴了脸,五官挤成一团,却因这疼痛开心的笑出来,“原来真是梦,真是梦。幸好,幸好。”
“你……”逸君忙抢过槿蕊的手,反复揉搓化淤,紧皱的眉心就从松下来,心疼道:“何须咬牙,来,摸摸二哥的手,看看是冷是暖?”
槿蕊伸手回握他,逸君的手掌很暖和,又在他的鼻端探了探,气息是温热的,接着是他的颈脉、心跳,节奏有力,果真是梦,心情稍稍平覆了,安静了,若大劫余生后的幸运,感激上苍的恩典,窝进逸君的怀里,嗔怪道:“二哥,你去哪了?什么时辰了?”
“不到两时辰天就亮了,我适才去取碳了,后半夜忽然变冷,外面是滴水成冰。”
睡到半夜,厚雪像鹅毛,骤然变冷,怕冷着她,逸君便去膳间取了些碳来,夜已深沉,没惊动下人,只是不知东西放在哪里,费了些时间才找到,怕云娘、海棠她们被寒着,就给他们各屋送了些去,弄脏了手,收拾干净方才归屋,耽误了工夫。
“二哥,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你和玉清,还有迟修泽全死了,我也死了。”槿蕊低低的哽咽,回想梦中逸君全身沾血,心里仍是惊悸,仍是余波回荡。
“不怕,是梦,不是真的,前我们不是刚去迟府送请帖,他们好端端的,况且他们明就要到家里吃家宴,娘还要亲自下厨烧菜,晚膳时娘还问起你他们爱吃的菜色,可记起来了?”逸君一点一点提醒她。
槿蕊不语,思虑久久,方才想到今天是何日,原来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怕是槿蕊已招了风,冷得像冰块,再不祛寒暖身,肯定会生病,逸君便把她按回床中,“二哥去给你熬碗红糖姜丝汤,去去就回,你别怕。”
“不,我要和二哥一道去。”槿蕊拽着逸君的手,扒着他的胸膛只不肯放他离开半步,逸君无法,只能听从,把槿蕊用着被子从头到脚裹着密不透风,疾步把她抱到膳房。
膳房热气腾腾,冬日严寒,为备夜间吃宵夜,灶膛总留有微火,支着大锅烧水,烟气袅袅,槿蕊包着厚厚的棉被,坐在灶台前烤火,没多会就暖过劲,脸蛋被烤得红扑扑的,拿着火钳拨柴火,看着逸君熟练的拿着锅铲做汤,手里虽忙,却不忘时时冲她微笑,眼神时刻关注着她,能这样看着他真好,胸臆满当当幸福的装都装不住,仿佛随时会溢出来,心扉从未有过的平静,踏实,祥和。
“好喽,上等的红糖生姜水。”逸君学着店小二的跑堂叫声,笑呵呵的装上两大瓷碗,挨着槿蕊坐定,先递与她一碗,“且尝尝味道如何?”
槿蕊接过碗,先是浅尝一口,甜辣辣的,腹中立马暖融融的,看着逸君,心更暖和,点头嘉许道:“没想二哥还有这手艺,确实不错。”
“从军营的伙头兵学得,军营中不乏各色人才,清风的丝竹相当不错,子亮的空竹玩得那就一个溜。”逸君顿了顿,似有所感道:“日后咱们整间小铺子,卖红糖生姜水,我掌勺,你收钱……”说了一半又止了口,槿蕊心思重,又怕她别想,说过不逼她的,要等到她心甘情愿为止。
没想这次槿蕊没有回避,反而抱紧棉被,往逸君挪近两寸,倚头歪歪的贴上他的肩膀,把全身的重量交给他,点点头:“我看甚好。”
逸君稍显意外,随后会意,嘴角弯起了浅浅的、期待已久的幸福笑意,伸手搂住她的肩,让她舒服枕着他的腿。
坐了半个时辰,槿蕊没有出声,只有灶堂发出哔剥爆火星声,逸君以为她睡着了,摸摸她的红通通的面颊,“困了吧?回屋睡觉去。”
“不困,睡不着,再多坐一会。”槿蕊神思安定后,一直在回味方才的恶梦。
为什么她只梦见了逸君和玉清死在眼前,却没‘亲眼目睹’迟修泽喝下毒酒,毒性发作的惨状,左思右想,只有一个勉强的答案,迟修泽爱美,绝不许他人看到自己七孔流血的不雅形象。
如若她也梦见了迟修泽的死,她的心会偏向谁?还会坚定的选择逸君吗?冥思苦想良久依然没有答案,忽然自拍额头,轻笑出声,真是庸人自扰,梦境是假象,哪有道理可言,毋须深究,不管如何,没有梦见就是没有梦见,她的心已经做出了选择,而这个选择早已深藏在她的心里。
“什么这么好笑?说出来让二哥也乐乐。”逸君来回反复撩撩她的发尾,低语笑问。
“二哥,我好自私。”槿蕊撇嘴叹气,拧眉咬唇,迟修泽遇见她真倒霉了,估计她是唯一让他付出却收不回回报的人。
迟修泽对她是真心真爱,她很感动,她不敢说心里完全没有他一丝一毫的位置,如果没有逸君,或许到最后她会选择他,现下终于弄明白那年在书房画画时,迟修泽想亲她,而她却下意识偏开头,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对那份感情就怀着不确定,在潜意识里就对这份爱有所保留,只是欠他的情,要如何偿还,眉毛又高高耸了起来。
逸君不解,笑笑没有深问,打小槿蕊就爱说没头没脑的话,先头还笑,下刻又烦闷了,能看见她恢复小女儿的娇态,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因为他有一个直觉,经过今晚,槿蕊的心病将会大有起色。
此时此刻,槿蕊的心境、想法已然彻底改变,就是那句老话,“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感谢这个恶梦,让她明白的不是太迟,她要和逸君成亲,她要积极吃药,把病治好,为逸君生儿育女。
“二哥,我的枕头下有个红布包,你帮我取来。”
“现在?我走开了你不怕?”
“不怕。”槿蕊摇头,推推他:“快去快回。”
逸君很快取来了红布包,槿蕊接过来,在他面前展开,原来里面是蜻蜓玉簪,巧笑吟吟:“二哥,给我戴上好吗,我想你亲手帮我戴。”
“好。”逸君笑得幸福无比,接过蜻蜓玉簪,斜斜插入槿蕊的发髻。
窗外寒意碜碜,白雪茫茫,屋内春意盎然。
次日上晌,门子来报,迟家的轿子已经到了巷口,槿蕊便理妆整衣出门相迎,却只看到一乘小轿,抹翠和怀红扶起玉清下轿,往她们身后望了望,迟迟未见迟修泽的轿影,心下微沉,暗叫不妙,忙声问:“玉清,怎么只有你,你哥呢?”
玉清笑答:“我们一起来的,半道却给拦了下来,皇上诏他去议事,来不了了,眉毛都拧成结了,我啊,还是头回见哥这般。”
抹翠又说:“三公子说了,下回飘香楼摆宴赔罪。”
槿蕊手心发凉,呼吸发紧,生硬回道:“公事要紧。”
正说话间,兵部衙门的衙役也上门来了,通报皇上立即诏逸君到尚书房议事,不必换朝服即刻出发,逸君、孙子亮前后策马而去,与梦中情景一般无二,难道梦中之事会成真,慌张、惊恐涌上心头,僵硬的伸手拦住衙役:“出……出大事吗?”
衙役道:“听说皇上看了一份奏折后大怒,把九龙玉杯都砸碎了,把新内阁的臣子都叫去商量对应之策,据说是与工部尚书有牵扯。”
槿蕊脸色煞白,嗓子发干,她知道接下来衙役要说什么,果不其然,衙役缝眼眯眯一转,又开腔:“虽说工部尚书是皇太后的姑表亲,皇太后当年是在他家养大的,关系铁硬,不过,咱们这位新皇帝也不是奶娃娃,别看表面风光,可是鸡大飞不过墙,灶灰筑不成墙,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迟早是要对他动刀的。”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刀手。
要阻止逸君,一定要阻止他搀和进去,心不在焉陪着玉清吃过饭,送她出门,就在门口一直等着逸君归家,直至掌灯时分,才见他与孙子亮回来,他们表情肃穆,满目皆是忿恨不平之色,槿蕊破天荒听到逸君骂娘,二人在书房商谈到亥时末方,夜深人静、万物安寝方才出来。
逸君送孙子亮出门后,槿蕊立即拉他回书房,开门见山,急切询问:“二哥,皇上招你们是不是因为将作监的弓矢出了差池?叫你们商量应对之策?”
逸君挑眉奇道:“你如何得知?”
难道是报信的衙役?不可能,虽然风闻是工部尚书出了事,但具体何事,他们也是到了尚书房方才知晓,这是机密,只有皇上近身的几位臣子知道。
“你不用管,你打算怎么办?是不是要结集天下的士子、举子们讨伐工部尚书,向朝廷、向皇上施压,严罚工部尚书。”
逸君更加诧异,这可是他与孙子亮刚刚商定的,但是他并不否认,沉声道:“民心就是天心,可顺不可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好容易等到这场东风,岂能错失良机,就是皇上,也挡不住悠悠众口,工部老贼死定了。”
槿蕊频频摇首,泣声央求:“二哥,千万不要淌这趟浑水,老贼纵然该死,只是还不到时候,现在动手,只能把自己捎进去,做他的陪葬品,不值当。”
“这浑水我趟定了!豺狼虎豹也知报答跪乳之恩,如此良机,若不为爹昭雪,上官逸君岂非连禽兽畜生都不如,更何况,关乎战场无数兵士的性命,江山社稷,于公于私我都不会放过他,国恨家仇一起报。”逸君眼迸决绝杀意,一掌拍碎了桌面茶盏。
“江山社稷与我们无关,爹的仇要报,但不能以活人的性命为代价,否则,你想爹的亡灵能得安宁吗?!”槿蕊定定直视逸君,咬唇思忖后,便把那个怪梦从头至尾道出他听,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