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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不乐意跟爷爷睡一屋,爷爷吸旱烟,他的被枕大概跟衣服一样都染上了烟味,熏得很,于是我很大方地说:“嘉墨跟爷爷睡,我和亮亮不跟他抢,我们跟奶奶睡。”
奶奶哈哈大笑,冲着爷爷说:“老头子,孙女更稀罕我咧。”
其实我确实有点这个意思。不过为了怕爷爷伤心,我还是假装辩解了一下,“我对爷爷奶奶的喜欢是一样样的。”
爷爷笑着摸摸我的头。
其实我也挺喜欢爷爷的,他会给我和弟弟糖吃。虽说那些硬糖总是有一股陈米和哈喇味。但是当我嘴里含着糖的时候,我就特别愿意依偎到爷爷的怀里,暂时忘记他身上的旱烟味。
后来娘告诉我说,当一个人感觉被珍惜,心中幸福的时候,就需要无言的拥抱。
当然每个人表达亲近的方式都不同。奶奶的方式就是念叨。她总是冲着我跟弟弟说:“都说贱名好养活,你们要是叫大丫或者二蛋儿,一准能保你们平安长到老。可你们娘非要给你们取稀罕名字。什么心爱的宝贝,什么闪亮的心,这不是让老天爷睁眼妒恨么?为了这个,当年咱心爱就险些被拐子拐跑,万一哪天亮亮再遭事儿哟……呸呸呸!呸我的乌鸦嘴!”
关于我被拐跑的经历,我心中隐约有个模糊印象。但是如今我毕竟安全养在爹娘身边,因此也不十分怕,只学了爹安慰娘的样子,拍拍奶奶的背,轻声说:“心爱和亮亮都会平安长大,以后给奶奶挣钱养老咧。”
亮亮也学着“吧唧”一声响亮地亲在她脸上,“亮亮给奶奶挣钱!”
奶奶就会抹着眼睛,激动地说:“好好,奶奶等着乖孙挣大钱。”
然后她就掀开席子,摸出压在床头下的荷包,打开了,给我和弟弟掌心里各放两枚铜板,“心爱和亮亮拿去买零嘴吃啊。”然后又交代道:“别跟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说奶奶给了铜板!”
我和弟弟齐齐点头。以后每当村子里有人来卖碗碗糕,我们俩就缠着奶奶去掀开床头的席子掏铜板。屡试不爽。
很久之后我长大了,心中仍然觉得,奶奶的床头,是一个神奇的钱库。
实际上,奶奶的屋子老旧阴暗,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被衾,被散漫着一股味道。
娘听了我的描述,她就又很拗口地说,那是岁月时光老去的尘埃味。
94
我最近很发愁。
清晨的太阳光从窗棂透进来,我睁开眼睛,捉着光点玩了一会,房门就被“砰”一声撞开,穿得圆滚滚的弟弟咯咯笑着冲进来跳到床上,“姐姐姐姐,起床,不做懒猪。”
“你才是猪。”我把他仰扣在怀里,咯吱他。因为他挣扎得厉害,我干脆坐起身搂住他,用头轻轻顶他的胸腹,“坏小猪,下回不准乱闯进来。”
“嘎嘎嘎嘎~~”亮亮笑个不停。小脸颊白里透红。我突然就更发愁了。忍不住用力咬了一口他的小下巴。
“哇……!坏人!”
我看着弟弟嚎哭,心情变好了一点,就亲亲他哄道:“乖亮亮,不哭不哭,姐姐最喜欢乖亮亮了,亲一个,么么~~”
小肥墩果然很快止住了哭,扯着我的衣襟抽抽噎噎地撒娇,“我也喜欢姐姐~~”
我忍不住对自己点点头,我果然是友爱幼弟的好姐姐啊。
我好不容易把弟弟哄走,洗漱穿好衣裳后,忍不住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可恶,为啥弟弟像爹皮肤白,我像娘皮肤黑呢?
这个问题从上次我跟娘去亲戚家吃酒,被人叫“黑妞”之后,我就一直想着了。
“心爱,娘要去磨打粉了,你快来。”这是娘在院子里叫我。
娘做啥事都喜欢叫上我。割粽叶啦,洗衣裳啦,烧火做糕啦,连过年扫屋子都叫我。当然我不是为了她承诺奖励的十个铜板啦。
我是家里的长女,我当然要给爹娘分忧啦。
“心爱?”娘催我了。
“哎,来了。”我慌忙把抽屉拉开,里面有一个粉盒,是有一回我翻找娘的旧物发现的。粉盒里的粉可以把人扑白白哦。
我扑左右脸颊各一下。我扑额头两下。再多扑一下。我额头高,被晒得特别黑。
时间来不及了,我没有再照镜子。快快地合上粉盒,拉上抽屉,急忙跑出去院子。
村里的大婶们说得不错,女人打扮后就有自信了。我一边仰着头急跑,一边想着:这下没人再叫我黑妞了吧?
“娘,我来了。”娘站在院门变,一手提着一个簸箕,一手拎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炒过的米了。“娘,我给你拿。”
娘的表情有点奇怪,“心爱,你……”
“走啊,娘。”我从娘手里接过的布袋有点重,刚出了院门我就有点喘了,“娘,今年咱家要蒸很多糕么?”
娘还站在原地,有点愣神的样子,“是啊,多包一点,吃到正月底。”
她笑着跨出院门,突然伸手揉揉我的头,“乖娃,给娘拿吧。”
我突然有点害羞。娘这么温柔是因为发现我擦粉变漂亮了么?小时候她经常叫我“小公主”,后来我跟伙伴们爬树或者挖老鼠被她撵着回家的次数多了,她就只叫我“皮猴”了。
年底磨粉做糕的人家很多,我和娘在磨房里排了好一会才轮到我们用磨。
我也帮着推磨。好累哦,刚想跑开去玩,就听到一旁的大婶跟娘夸我:“你家闺女就是能干!我家的死丫头光想着玩咧。”
娘含笑着与大婶应承。我心里快活,手下突然生出很多劲来。
这下我是又漂亮又能干的周心爱了。啊哈!
“三婶,为啥你家周嘉宝的脸白白的?”说话的是我一个堂姐。她是个大人。已经可以嫁人了。
她的话让我心里一紧。丢脸。愤怒。我想挖个洞藏起来。
我似乎听到娘说了一句话,但我只把堂姐尖尖的声音听得清楚明白:“还有她的额头,沾了好多粉咧,她头砸进磨子里去了?”
都要出嫁的人了还不会讲话!欺负小孩子!我的心里出离了愤怒。好难堪好想哭哦。
接下来的时间好像很久,又好像很快,因为我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一回家我就跑去洗脸,用布巾子狠狠擦了好几回才算。
然后我回自己屋里,拿出抽屉里的那盒粉,看了它发呆。
“心爱。”娘敲着门叫我,我听她要推门进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粉盒丢进最底层的抽屉。
“娘,我这就去帮你烧火。”我慌忙从镜子前的椅子上站起来,跑到房门处拉着娘的手往外走。
“不急,娘有东西给你。”娘笑着把一对耳环放在我的掌心里,“这是娘答应给你的礼物。”
“很好看。”我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耳垂。我被奶奶穿了耳洞后,一直是用轻小的稻秸撑洞眼,所以前两天我就央娘给我打一副耳环。
盼了许久耳铃铃盼到了,我却突然难过起来,“娘……”
娘摸摸我的头,“心爱是娘的漂亮宝贝,娘很爱你哟。”
我心里留了一半难过,剩下一半变成了高兴。
“心爱,有一些人不太懂礼貌,他们会说一些过分的话,你要学会别放在心上。”
我有些疑惑,还是点点头。
“给娘笑一个,”娘亲亲我,“然后开始帮娘干活吧。”
“……”就算我是小孩,这样做也太马虎了!
娘让我烧火,她把炒米碾成的粉跟白糖混搅在一起,放到大锅里去炒。晾凉了之后又收进布袋里,再拿去碾一轮,磨成了又细又白的粉末,然后回家来倒进洗净的糕模子里,拿棉纸压实了,又各自撒了黑芝麻,最后放进大锅里隔水蒸。
于是我这一天,就是在不断不断地给灶里烧火。娘怕弟弟捣乱,就把他打发去爷爷家了。娘一个人压模,忙得脸上沾了白粉都没时间抹掉。
我睁大眼睛看她忙。因为以后我要学会做糕啊,以后嫁人了,我才能做给我的闺女吃。
锅里的水滚了几回之后,娘开了第一炉糕。我觉得这有我的一半功劳,特别是想尝一口。娘却拍开我的手,她拿着刀子把大糕切成小糕,切得好的收在旁边,切坏的拿给我,“心爱尝一尝,娘做的糕好不好吃呀?”
娘太过分了。我恶狠狠地咬着暖热香甜的糕,不情不愿地点头。
娘很高兴,晚上我听到她跟爹炫耀:“我会做糕了哟!明天我还要包粽子。”
唉。我叹气。二蛋狗剩他们家的娘早几天就把粽子包好了,我去他们家,粽子一长溜地展示在堂厅的墙上。明天就是除夕了娘还没把粽子包出来,她还那么骄傲哟,我爹还夸她能干哟,太丢脸了。
但是没办法,一个人应该爱她的家人。我爱娘。不能嫌弃她。
于是第二天我只能无可奈何继续帮娘干活。
包粽子需要粽叶、糯米、绿豆、肥猪肉、稻秸。
粽叶已经从地里割回来洗净了也放进滚水锅里煮上半天又晾干了。
糯米已经碾去了皮,在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已经倒进簸箕里沥干水了。
绿豆前两日就磨碎了,昨夜放在水里泡了一整夜,今晨拿到小溪边用簸箕淘了许多回,把绿衣都逃掉了,惟留下绿豆仁,这会也沥干水了。
肥猪肉切成了长条条,用豆腐乳、胡椒粉拌起,放在大碗里腌好了。
稻秸是前几天挑好的,又长又韧,用水打过,已经洗净了。
当然以上这些都不是我干的,都是娘干的。我的任务是学习,还有烧火。
娘捋起袖子,大声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然后她豪气地坐下来,摊了两张大粽叶子在左手上,右手舀了半勺子糯米摊在叶子上,然后再舀小半勺绿豆堆在糯米上,接着挑一根猪肉条,又用绿豆盖住了,最后又是半勺糯米盖住绿豆。
然后她就开始折粽子叶。并尝试着用稻秸把它给捆起来。
我很疑惑,“娘,我看奶奶做的粽子好像不长这个样子。”
“别说话!”娘表情凶恶地看着她手中的“粽子”,絮絮叨叨地抱怨,“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