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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算定日子上门下聘之前,周氏回娘家给老爹捡骨的日子先到了。
唐老爹依言把自家大儿小儿都带上陪她一起回去。唐荷与周南生已有婚约,按理应避嫌,只是周家特意捎过话来,说族中老人有意见她一见,这会也一起去才好。
如此他们一行五人,在这一日天擦亮就出门赶路了。疾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周家,正赶上早间的拜祭。
周老太爷有三子四女,还活着的只有小女儿周氏,她也是唯一一个出嫁女回来捡骨的。周氏的三个兄长虽然只有周老爷子在世,但另外两个兄长的子孙也不少,两房老老少少也有二十几个人头。加上南生一家及唐家众人,也把空旷的周氏家祠填得快满了。
另有一些辈分大的族老,也到了祠堂里帮着主持仪式。
也许是周南生住在老宅,与老人们日常接触的关系,老人们对周南生总有几分亲热,连带着见她,也带了几分慈和。
唐荷只觉得自己的手被老人们轮番握得发烫,嘴角也笑得太久,硬得都快放不下来了。只好觑一个空闲,躲到角落里,暂时避一避满屋子打量的目光。
“大家只是对你有点好奇,”唐荷身后响起一道带笑的女音,转过身来发现是周南生的二姐周西秀,“你不要介意。”
“我明白。”唐荷感受到她的善意,也对她微笑,“姐姐好。”
叫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女子做姐姐,唐荷表示,她已经毫无心理压力了。
一声姐姐叫得周西秀笑意更浓,“前儿要去你家说亲的时候,我本来就想去见一见你的,娘说我一个出嫁女,去了不合适。现在见到了,果然俊俏得很。”
唐荷也笑,“姐姐长得才叫好看呢。”
接下来,不过是周西秀问一问唐荷日常在家做什么消遣,烹饪针线如今做得如何了。唐荷一一答了。心中却在感慨,小姑笑得再和气,跟婆婆也是一国的,现在不就是蘀自己未来婆婆打探军情来了?估计徐氏对自己,还是有不满意啊。
“二姐,”周南生一直不由自主地追随唐荷的身影,此前见她悄悄走到角落里揉嘴角,即使心情低郁,也被逗得有点想笑,才想寻隙跟她说几句,就见自家姐姐抢了一步,耐着性子看他们谈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过来看个究竟,“你们聊啥呢。”
“我们聊些女儿话题,你凑啥热闹呢?”周西秀猜到了三弟的心思,白他一眼。
周南生顿时有些讪讪的。说不出话,就舀眼瞅低着头的唐荷。
“人还没过门的,咋就那么急呢。”周西秀无奈,“得,二姐识相,让你跟表妹处处。”
周西秀留下他们俩自己走开,心里想着,难怪娘说心里不舒服呢,这媳妇还没娶到呢,自家弟弟就紧巴巴地贴上来了。
剩了两个人在这墙角处独处,周南张了张嘴,半天只说了:“你……”
唐荷等他的下文,等了半天等不来,只好自己问他,“你好吗?”
现代问候用语,跟“你吃了吗”,“天气真好”一样的使用频率。
周南生却认真回答,“挺好…就是一边顾着铺子生意,一边加紧筹备那个呃…聘礼……”
因为他这莫名的羞涩和热切,唐荷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热意。经过这许多天,她终于有眼前这个人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真实感了。“呃……对了,你要的荷包。”
掏啊掏,掏出一个填了干艾草的小荷包,递给他,“我手艺不太好,你别嫌弃。”
截至荷包完工,她还是不会绣花,只好在荷包尖角处,绣了个小小的“南”字。
周南生接了,疑惑道:“你识字?”
唐荷无奈,搬出用惯了的借口,点头道:“小时候跟我们村里的桂先生学过一阵,一直没落下,也算识得写得几个字。”
40
周氏几代人都拜过了家祠,用过了酒饭,余下族老各自家去,太老爷的子孙们,包括年老的周老爷子和周氏也一起上了山。
青山上野花开遍,没有行人足迹到达的山坳处灌木丛枝连叶蔓,野草深深。一行人拣了山势略缓山草稍浅的山道往上爬。头顶的太阳渐渐灼热,唐荷热得额角滴下大颗的汗。
一行人稍做停留休息,她就赶紧舀了水给老人喝。周老爷子同周氏相邻而坐,他也顺势接过唐荷递来的水,笑着同妹妹说,“你也不是完全没有福气,我看二蛋一家待你,同亲亲儿孙也不差什么了。”
周氏也笑,点头道,“这倒是真的。估计上辈子我做过恶事,老天爷罚我不能为老唐家生下儿子留香火,但又看我这辈子是个良民,老天爷看顾我,又送来二蛋一家孝顺孩子。”
又吩咐大山赶紧歇一歇,“好孩子,你也喝几口水。”一边掏出手帕让他擦汗,“大山累坏了吧?”
周氏腿脚不便,爬不了山,唐大山就背着她走了这许久的山路,饶是他年富力强,也累得出了满头大汗,这会他坐在地上,接了妹妹递过来的碗,咕噜噜两下就把碗里的水喝完了。随便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水渍,唐大山便憨厚地笑道,“三奶奶,我不累,我还能背你几个来回呢。”
唐老爹在一旁也笑着点头赞同,“三伯娘,大山一把子蛮力,往日上山砍柴,不也照样来回跑,就是他背不动,不也还有我吗?”
周老爷子闻言,同妹妹笑道,“他们父子俩倒把孝敬活儿都抢着干了,你这十几个侄子外甥就是也想孝敬你,都寻不到空隙了。”
周老爷子年纪虽然大了,也是子孙背着上的山,但是兴致起了,也能自己走一小段。周家子嗣旺盛,男丁们挨个背两个老人一小会,就能把这山路走个来回。
周氏同自己老哥感慨,“咱老爹在底下看到儿孙昌盛,那么多人头肩碰肩脚踩脚地来祭他,不定乐成啥样呢。”
周老爷子不以为然,“老头子才不关心这个。”读书人口里说许多情情爱爱,实际上不通庶务不顾子女,最是薄情不过。
周氏知道兄长的心结,也不再多说什么。
在场许多人,除了年纪大的长辈还记得老太爷的音容笑貌,小辈们因为没同他说过几回话,都已经忘记他的模样了。因此只当这一次是平常的家族拜祭,心底是一丝悲痛也没有的。只有周南生,从小与老人朝夕相对,由他手把手养育长大,对老人家存着最深厚的感情,因此越是走近他的坟前,心情就越是沉郁。就连堂兄弟姐妹们打趣"你未来媳妇长得真俊,看起来也是个温和性子,你着实有福气哈哈”,他也只勉强回应了两句。
在山上又走又爬,花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来到老太爷的坟前。
众人又做了一番虔诚的仪式,便挖坟开了棺,把老人的遗骨由脚捡到头,无一遗漏地捡到骨罐子里。
遗骨连同罐子,一会都要埋进重新选好的坟址。众人顶着大日头,已经忙活了半日,便就地休息,由妇人们舀出清水吃食,填饱肚子。唐荷以后要嫁进周家的,因此很自觉地跟着一众大娘大姐张罗。
周南生早在开棺的时候眼里就含满泪水。唐荷注意了他半天,见他也不吃东西,独自一人给旧坟填土,便叹口气,舀了把铁楸,同他一道沉默地填上山泥。
最后一楸土填好,周南生又割来荆棘,种在旧坟土上,“这样来年荆棘长起发开,旁的人家就明白,这一处是埋过人的,就会另选别处做坟。”
唐荷不理解这些风俗,于是沉默地听着。
“他们都说新坟的风水好,以后能照荫子子孙孙,也不知道太爷爷换了地方习不习惯。”周南生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了两句就停住说不下去了。
“据说太姥爷过世的时候已经八十多了,”唐荷沉默了一会,温声说道,“三奶奶告诉我,老爷子是晚上睡了一觉,在梦中不知不觉过去的,他生前也没有生过大病,没有受过苦。”
唐荷为人,温和且有耐心。在前一世,许多朋友喜欢同她倾诉苦恼,她侧耳倾听的礀态诚恳且富有同情心。就是后来成为她爱人的那一位也说过,“有一回你听同桌说话,我在侧后头看你,觉得这个女孩子眼睫毛真长,眼神又那么温柔。我看着看着,就把你看进了心里。"
周南生在她这样宁静的礀态面前,不知不觉倾诉起来,“太爷爷精神一直还好,平日人也不糊涂。只是年纪大了,手脚不大利索,整日坐在他的太师椅里不大动弹,最喜欢叫我念书给他听。”
“我小的时候,冬天睡觉冷,他把我团在胸前一点点捂暖。等我大了一点长开了,睡觉还老是喜欢把脚靠在他的腿上。”
“他给我启蒙得很早,手把手地教我写字。老是说让我去考状元。可是如果我读书太用功不理他,他又会舀了小零嘴来逗我出去玩。”
“我最喜欢冬天出太阳的时候了,他会把太师椅搬到园子里晒太阳,我就坐在他脚旁的矮墩上看书,太阳晒得舒服了,两个人都会睡着。”
“后来我大了,他给我另外铺了一个床。晚上我赖在他床上不想走,就假装睡着,他就把我抱到我的床上睡,半夜还起来看我,给我掖被子。”
“有时候我闹,不肯睡觉,他就学老鼠叫,吓我。”
“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会老呢?”
“我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的,他越来越不爱动弹,我取笑他,说他懒。直到有一天我下学回来,发现他摔倒了,老人骨头太脆,腿都摔断了,动不了,一个下午都泡在自己的便溺里。”
“他常常说他十几岁的时候,风流得很,穿了绸衣,摇了书生扇,走在大街上,总有姑娘家给他扔香囊。他读书作画,喝酒吟诗,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忍受自己有一天这么狼狈呢?”
“我跑到田地里去,黑夜里四野空茫,我忍不住大哭。”
“我不知道为什么爷爷讨厌他。没有人跟他亲近。他只有我。”
“我跟他说我先不读书,我回来照顾他,给他端屎端尿。”
“我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