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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南老爷无奈地看著他,不忍拂了儿子的意,於是好声好气地道:“这样吧,多给你们一百两银子,你就当哄云儿开心。”
韩啸城气得浑身发抖,气怒至极,反而平静下来,他冷冷地看著对方,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受教了。”
说完,他双膝跪地,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对南云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後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挽过娘亲,道:“娘,我们走。”
没什麽可抱怨的,因为他身份低微,所以可以随意地被诬蔑、被欺凌,在财势通天的南府之下,就像两只小蚂蚁,连个十岁顽童都能轻易捏死他们。
韩氏抚著儿子流血的额头,泣不成声,走到南府大门口的时候,刘管家追了过来,塞给他们一个布条,低声道:“拿著这些银子,对不住你们了。”
一场闹剧终於结束,对上管家充满愧疚的眼眸,韩啸城忍住了把银子摔回去的冲动,而南云也追了出来,皱著眉头,小脸上尽是失落,不甘心地瞪著他。
韩啸城冷笑,扫了他一眼,用口型道:我会回来找你,南云。
3
我会回来找你!
南云从梦中惊醒,没来由地冒了一身冷汗,他坐起身来,看看四周,悄悄吁了口气。
怪哉,怎麽会不期然地梦到那个人?
距离当初已有十载,他们母子被遣出南府之後就没了消息,下落不明,南云虽然有点遗憾,然而对他来说,不过是少了个可以捉弄的对象而已,转眼之间就抛到脑後去了。
可是为什麽会突然梦到那个人、梦到那双灼灼逼人的眼眸?真是个不祥之兆,南云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等著侍女过来伺候。
这麽多年过去,他已经完全忘了对方的模样,连他甚名谁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他那双漆黑的眼瞳,锐利凶狠,好像要扑过来咬他一口。
哼,他南云好歹是家大业大的公子哥儿,岂能被一个卑贱低微的穷光蛋吓到?
打了个呵欠,南云在床上等得心烦,还不见侍女的影子,他一下子发了少爷脾气,刚要骂人,才想起府里的丫环家丁都遣散得差不多,只剩下几个粗使丫头和老管家还在。
连他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都得自己爬起来梳洗更衣,可见南府的风光是每况愈下,再不比往常。
可惜南云这个骄纵任性的少爷还没意识到家境日渐窘迫,依然成日介与那些狐朋狗党厮混,对府里的事漠不关心,书也不好好念,一径在那些秦楼楚馆流连,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让看著他长大的刘管家又急又气又是无可奈何。
十年前那个粉嫩娇美的小娃如今出落得玉树临风,白皙俊俏,一双勾魂桃花眼,眼角微微挑起,就不知勾走了多少怀春女儿心,再加上他风流倜傥,出手又大方,在风月场上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往不利。
今天约了几个朋友去游湖听曲,南云看看天色,懒洋洋地起身梳洗更衣。
用早点的时候,刘管家拿著账本,絮絮叨叨地告诉他又有两间铺子转手他人,留下的也是惨淡经营,苦苦支撑,要他少与那些酒肉朋友鬼混,多照管照管自家生意。
苦口婆心的劝诫,南云左耳进右耳出,听得不胜其烦,一挥袍袖起身出门。
留下管家在他身後摇头叹息,对这个性子虚浮的纨!子弟一点办法也没有。
自从南老爷和夫人於两年前相继病故,南家一下子失了主心骨,不仅南云缺了管束,挥霍起来变本加厉,南家的生意也是江河日下,许多店铺不是关门就是转手,家丁仆役们走的走散的散,南府日渐冷清,刘管家又要照管店铺又要照顾少爷,左支右绌,弄得心力交瘁,而那个只知玩乐的少爷还不领他的情,一听见他念叨就心烦。
虽然被南云甩脸色是家常便饭,南管家还是为他忧心不已,这孩子从小娇惯,惯出个傲慢骄横的性子,又没吃过苦头,一身细皮嫩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且花钱大手大脚,万一南家支撑不下去了,他可如何是好?
原本指望他好好读书考个功名,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惜南云虽然聪明,却总被一群浪荡子弟勾得到处游玩,平日里不肯迈进书房一步。
偌大的家产,就被他这麽败掉了,而且从正月以来,生意上可说是诸事不顺,茶园、绸庄、木材场订货量锐减,城里的商铺也多半门可罗雀,让本来就维持得很艰难的南府雪上加霜,不得已,刘管家卖了几间铺子,遣散了大部分家仆,换得片刻苟延残喘。
南云也感觉到了府中的衰败,不过这些都比不上吃喝玩乐重要,像他这种混过一天算一天的浪荡子弟,自然体会不到管家的良苦用心,照样呼朋引伴,携著一群美貌歌妓和小倌们乘著画舫游湖。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四周风景却是如画一般,堤岸上杨柳垂绿,桃花初绽,煞是美丽,湖面上的风虽然仍有几分凉意,不过几杯醇酒下肚,再加上左拥右抱、依红偎翠,南云一身舒爽,早乐得忘了自己是谁。
一名歌姬弹著琴,媚眼含春,在南云身上流连不去,软软侬侬地唱:“少年飞翠盖,上路动金镳。始酌文君酒,新吹弄玉箫。少年不欢乐,何以尽芳朝?千金笑里面,一搦抱中腰。”
南云搂著美人细腰调笑,又脱下美人的绣鞋盛著酒杯给同伴敬酒,惹得一群浮浪少年兴发如狂,大呼小叫,花样百出,喧哗的声音隔得老远都能听到。
他们玩得忘形,没注意到有一艘更大的画舫不远不近地跟著他们,到湖心停住的时候,那船也停了,遥遥数丈相对,帘子全落了下来,只有清雅的琴声飘散出来。
酒酣耳热之际,南云以折扇轻敲桌缘,唱道:“二十便封侯,名居第一流。绿鬟深小院,清管下高楼。醉把金船掷,闲敲玉镫游。带盘红鼹鼠,袍砑紫犀牛。锦袋归调箭,罗鞋起拨球。眼前长贵盛,那信世间愁?”
他声音清亮悦耳,带著几分慵懒的醉意,别有一股诱人风情,比起在座的歌姬毫不逊色,一曲唱完,满座俱寂,随即欢腾起来,又笑又闹地敬他酒,身边美人更是柔媚,整个身子都贴在他身上,而伏在他膝上的美丽少年,也是粉面生春,眉目含情地看著他。
4
被灌了几杯之後,南云有些晕陶陶,手上更加放肆,惹得美人娇笑连连,对面一个长相平凡、不得美人青睐的公子哥儿突然开口,酸溜溜地说:“南兄今年也有二十了吧?非但没封公封侯,只怕不久之後,就要饱尝那世间愁了。”
南云被扫了兴,不悦地瞪著他,悻悻地道:“此话怎讲?”
那人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道:“你全身上下除了这张脸,一无是处,若有一天南家破落了,只怕再见南兄之日,南兄已成了这些美人的同行。”
周围一片哄笑声,南云的脸色霎时阴沈如水,那人更加得意,道:“有道是,昔时共我赏花人,如今变作那苑中花,倒是妙得紧。”
南云火冒三丈,谑地站起身来,牙尖嘴利的骂了回去,两个人就这麽拉扯起来,南云本来就有几分醉意,再加上火气上涌,一时头晕,推搡之间,不幸失足掉到湖里。
一船男男女女都吓傻了,竟然谁也没下去营救,南云在冰凉沁骨的水中浮浮沈沈,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扑腾一边拼命呼救。
停在不远之处的画舫靠了过来,南云呛了几口水,正在悲叹我命休矣时,眼前一花,被人捞了上来。
由於惊吓过度,他脸色青白,死命地搂著救他之人的脖子不放,牙齿硌硌作响,浑身颤得像筛糠。
那人将他带到船舱里,用一件大氅裹住他冻得发僵的身体,将他放在一张软榻上,低声道:“你可以松手了吧?”
南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像女人一样死搂著这人,当下面露愠色,冷哼一声松开手,毫无诚意道:“兄台救命之恩,小弟没齿难忘,在此谢过了。”
男人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南云发现对方身材十分高壮,面容俊朗刚毅,轮廓不似中原人,他好奇地四下看看,发现这座画舫比自己那座华丽得多,而对面那桌人,他只认得其中一个是扬州城的大财主秦戎,正面带微笑地看著自己,而秦戎身边坐著个斯文俊秀的青年,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颇对他的胃口,便不由得多瞧了几眼,那美人也盯了他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轻声问:“足下可是南府的主人,南云公子?”
南云讶异地看著对方,心想自己难道与这美人有过露水姻缘、还是风流之名在外,让人一见便知?
那美人微微一笑,道:“南公子怕是不记得了,在下季君陵,五年前曾与南兄有过同窗之谊。”
南云依稀想起是有这麽回事,当年他也被父亲逼著去学馆念书,不过依他这种一见书本就头痛的性子,哪记得住同窗都是何许人也?何况这季君陵当时长得又矮又瘦,貌不惊人,谁会记得他?
没想到几年不见,竟然出落得如此标致,南云禁不住起了好色之心,遂装出一脸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相,朝季君陵一拱手,道:“久未见面,竟忘了故人音容,失礼失礼,惭愧惭愧。”
一直杵在他身边碍眼的高大男人把他手按了下去,面无表情地说:“我带你去隔间换衣服。”
南云本能地摇头反对,想再和季君陵套套近乎,可惜被男人抓得手腕生疼,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他到隔间去。
磨磨蹭蹭地跟在男人身後,还一步三回头地看他的美人,结果对方不耐烦地手臂一捞,干脆把他抱了起来,南云吓了一跳,还以为会被扔到水里,当下战战兢兢地抓住男人的衣服,忍著羞愤被他抱到隔间的床上。
身子一挨床,他就挣扎著想起来,结果被男人一手按住,剥开那件大氅,以布巾擦拭他的头发。
南云头发在落水的时候散了,湿淋淋地披下来,冻得嘴唇发白,看起来狼狈不堪,不说话的时候又有几分楚楚可怜之色,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若不是早就领教过这小子的阴损心肠,他只怕要再度被骗了。
南云本来还想挣扎的,结果看到对方伺候他更衣,懒散的性子又犯了,於是半眯了眼睛靠在床头,任由男人为他擦拭头发。
“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