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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得很,没有时间让她们谈下去。男人们离开餐厅来到了客厅和女士们在一起,伊琳也回到了她刚才生过气的地方。大家在谈话,所以塔里娜乘机从一扇落地窗溜到外边阳台上。
快到黄昏时刻了。太阳渐渐下沉,天空中晚霞射出火红的光辉。花园里一切依然清晰可见。花儿将花瓣闭合起来﹒蝙蝠低低地来回盘旋。
“喂,你看这里景色怎样?”一个声音在她身旁问道。
她转身一看,迈克尔站在那里,她没有听见他走过阳台来到她的身边的声音。
“很美,美极了!”她说。
“美的是宁静,是景色还是人呢?”
“也许二者都是,”她有点笨拙地回答。
“你没有完全说真话,对吗?”迈克尔问道。“然而我可以肯定你是一个真诚的人。”
“为什么你会那样想呢?”塔里娜问。
“那是因为你的眼睛,”他答。“人们不是一致认为,眼睛是灵魂的窗子吗?”
他讲话有点嘲弄,但是塔里娜严肃地回答他说:
“我不认为眼睛象一般人想的那样总能说明真诚,”她答道:“我记得有一个和我同学的女孩子常常讲些最令人吃惊的谎话,可是她总是敢正面看着你的眼睛。”
“可是我有把握不仅能从你的眼睛而且能从你的嘴看出你的性格来,”迈克尔说。
“我的嘴!”
塔里娜感到惊异。
“对,”他说:“一张非常吸引人的嘴。在你觉得什么东西很有趣时,你的嘴角会微微颤动一下,在你受惊时,你的嘴巴紧闭。”
塔里娜把头转了过去。她听见他用低而深沉的音调说出这些话时,不知怎么的有点局促不安。
“你一定非常仔细地观察过我,”她轻松地说道。“我感到荣幸。”
“谈谈你自己吧,”他提议说。“你觉得蒙特利尔市怎样?”
塔里娜立刻有点紧张。
“我想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的家乡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她回避了正面的答复,说道。
“确实是这样,”他同意说。“只要你有个家的话。”
“难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家吗?”她问道。
他摇摇头。
“我没有。几年前我母亲去世了,而两个月前我父亲也在车祸中丧生。”
“我很难过,”她简单地说。
“这留下了无法弥补的空虚,对吗?”迈克尔问道。她知道,他的话虽然简短,但他的心里却怀着痛苦和哀悼。“然而我想有些人认为坏事也不一定全是坏的一面,”他继续说。“现在我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高兴上哪儿去就上哪去。
没有人为我操心。”
“你的朋友会操心的,”塔里娜纠正说。
“也许我没有朋友,”他说:“或者,可以说,只有少数几个吧?我真象那不生苔草的滚动的石头。”他停了一会儿,又说:“你真机灵,真委婉,我要你谈你自己,你反而尽让我一个人谈了。”
“我对自己不感兴趣,”塔里娜赶忙说。
“告诉我你到过些什么地方,见过些什么世面。”
他摇摇头,眼睛带笑地看着她。
“不,你别避而不谈。告诉我你家里有哪些人?”
“有父亲、母亲、一个十六岁的弟弟和一个十岁的妹妹,”塔里娜回答道。
“你弟弟在加拿大上学吗?”
这个问题难答,但是她讲了真话。
“不,他在英国上学。”
“多么有见识!在任何国家受教育都比不上在这个古老国家好,”迈克尔说。“那么,现在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认为这个地方怎样?”
不知怎么回事,好象是他在强迫她讲,塔里娜还是答复了。
“这个地方非常奢侈,非常豪华。”
“是吗?”他催促说。“往下讲。”
“你还要我说什么呢?”
“你的印象怎样?比方说,你对今晚的晚餐有什么想法?”
“你为什么这样盘问我?”塔里娜问道,“我想你是企图让我背叛这里的男女主人,让我指责他们。我受的教育告诉我,一个人决不应该在人家家里作客的同时又去侮辱他。”
她说得有些激动。这时迈克尔把头向后一扬,大笑起来。
“说得好,”他喊道,“并且也顺带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么你也已经注意到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平静和愉快?”
“我什么也没讲,”塔里娜反驳说。“你是想把我逼得走投无路,我认为对纽百里先生和夫人的殷懃款待以怨报德你应该是最后一个人才对。”
她不加思索就说出了口,她马上就意识到她在暗示什么。话既然已经溜出了四,她便冲动地伸出手来。
“我很抱歉,”她说。“我是无意的,这话太没礼貌了,可我不是有意的。”
迈克尔看来并不特别生气。他面部的表情似乎在对这话进行估量。
“你不是个傻瓜,”他说着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塔里娜站在阳台上觉得她的心怦怦直跳。她为什么会这样粗鲁无礼呢?她扪心自问。由于困窘异常,她不禁脸上一阵发热。她还没有走开,吉蒂便从客厅跑到她身边。
“来玩卡纳斯塔纸牌吧,”她说。“伊琳要你来凑一桌。”
没有时间谈话,也没有时间反省,塔里娜跟着吉蒂进去了。谢天谢地,她发现她不用坐在迈克尔旁边。
在他和她互道晚安时,她避开了他的眼睛。但是当她最后上床时,她仍然感到自己很难入睡。她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说。以往她很少对人无礼或不客气。这次肯定她不仅是无礼而且是在不择手段地伤人。她觉得羞愧。
她终于睡着了,做了一些杂乱无章和支离破碎的梦。在梦中她奋力想抓住某件东西,可总是离得太远抓不到。
“我必须想法赔罪,”她这样想,在她躺着时把经过的事思索了一番。她不知道该不该道歉,可又觉得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也许吉蒂是对的,她说他算不了什么。然而,反正塔里娜不能不觉得是应该认真对待他的。
门开了,吉蒂闯进房来。
“你醒了吗?”
“嗯,当然醒了,”塔里娜答道。“什么时侯吃早餐?”
“啊,随时按铃都行,”吉蒂回答说。“我就是来和你一起吃早餐的。”
“那太好了,”塔里娜笑着说。“我可以拉开窗帘吗?”
“不,让我来,”吉蒂说。“只要按按你身边的铃。她们从不来叫醒我们的,我们可以消消停停,直到睡醒为止。这是伊琳的主意。她最重视前半夜的酣睡。”
她拉开窗帘,阳光涌进了房间。吉蒂的头发变成了金黄色。她穿着一件衣领和袖口有花边的浅蓝色软缎晨衣,显得格外年轻可爱。
“我们是在这里吃早餐还是在阳台上吃呢?”吉蒂问道。
“哦,还是在阳台上吧,那太美了!”塔里娜喊道。
她从床上跳起来,套上一件吉蒂借给她的晨衣。它几乎同吉蒂穿的那件一模一样,只是衣领是柔和的桃红色,口袋是蓝宝石色,还有一双配套的小小的高跟拖鞋。
“你说昨晚过得是不是死气沉沉呢?”在她们走上阳台等候早餐时吉蒂问道。
“我过得很愉快,”塔里娜答道。
“可是,你没法愉快呀!”吉蒂大声说。“父亲那些生意朋友总是惹人讨厌。”
“我们今天打算干什么呢?”塔里娜换个话题,问道。
“我们今天早点去游泳,抢在别人前面好好玩一下,”吉蒂回答:“然后我们去打网球。”
她高高地伸出双手,举过头顶。
“好了,现在我倒有点高兴,不用去听那些讨厌的课了。假如你不在这里,我真要急着回剑桥去啦。”
“你没有想到你有点不知好歹吗?你享受得那么多,”塔里娜平静地说。
吉蒂从阳台上望着下面的花园。她举目眺望更远处的景色。地平线虽然被晨雾遮蔽着,但是景色仍然是异乎寻常地美妙。
“那要看你需要的是什么,”吉蒂终于说道:“我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家,而不是用钱为我买来的东西。”
“真正的家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而不是恨,”塔里娜说。
“那我该爱谁呢?”吉蒂问道。
塔里娜用双手做了个手势。事情是明摆着的,说也没有用。吉蒂恨这里的每个人,现在是无法改变她的,只希望日子长了,她会逐渐转变对事物的看法。
“你看,我说对了吧,”吉蒂得意洋洋地说,好象比赛她赢了一分。“来,吃早餐吧,谢天谢地!”
塔里娜也和吉蒂一样饿了,可是同时她禁不住欣赏起了桌上的银茶壶,它擦得镁亮,可以照见她的睑,还有像纸一般薄的瓷器;三盘精致的小菜;从杰西牧场运来的金黄色牛油;带花边的细麻布托盘布,配上同样的餐巾。
她几乎想站起来推推吉蒂让她也欣赏一下。虽然她得不到爱,失去了母亲,可她仍然得到补偿,可以享受四周各色各样美好的事物。
吉蒂放下了杯子。
“我要去换游泳衣,”她说。“我们得赶在别的讨厌的人以前。大清早去游泳一定很愉快。”
“我一会就来,”塔里娜答应说。
她走到梳妆台前,刷了刷头发,不论怎么忙,她总是花些时间把头发刷好。她的头发很厚,自然地卷曲着,黑得像寓言上的乌鸦翅膀。
“你的头发是从你俄国祖母那里遗传来的,”她的母亲常常这样讲,她的面貌跟她父亲书房挂的祖母的肖像也非常相似。
塔里娜伯爵夫人从俄国逃到英国,她所有贵重和常用的东西都丢下了。身上不名一文而且人地生疏,她那时一定是多么孤单和恐惧啊!那真是多灾多难啊,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