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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认为她很有钱。她,塔里娜?格雷兹布鲁克,一分钱也没有,却假装是个大富翁的女儿,是个有着百万财产的姑娘。就财富而论她与伊琳不相上下——而且她没有结过婚!
塔里娜把头更深地埋进了枕头里,这不可能是真的。难道有人装假装得那么象?难道有人能使她产生那么强烈的感情,象迈克尔那样,而同时却又是个伪君子?
她让疑心的毒汁深深浸入她心里,决心扫除使她神魂颠倒地投入他的怀抱中的那种魔力的最后一点残余。
迈克尔以为她有钱,有钱,有钱。
她想起在剑桥大学她房间桌上的《闲谈者报》。上面刊载的他的相片仿佛又在看着她。她记起吉蒂刺耳的话:“浪子!帮闲!伊琳的宫廷侍从!反正他们靠父亲的钱可以舒舒服服地生活。”
吉蒂蔑视的声音仍在耳边鸣响,此刻听起来象丧钟在塔里娜耳边敲起。
有钱!有钱!她的虚构的财富成了圈套,把她自己陷进去了,不过,究竟又有什么关系呢?塔里娜试着问她自己,在两个年轻男女之间接一个吻到底有多大关系?吉蒂和她的其它女朋友们吻过几十个男人,有时甚至连他们的姓名也不知道。
这次可不同,这完全不是那回事,塔里娜对自己说。然而,再一次,同样的问题又来了,为什么?
就在这时,她得出了答案,泪水慢慢地涌上来了,她难过得无法止住;这个答案使她胆颤心惊,她知道无法躲开它,但还不得不承认它是事实。
她爱他。当她第一次见到他,发现他有张特别吸引人的脸时,她就爱上了他。甚至就在厄尔利伍德游泳池边他们会见的时候,那时她虽说想去恨他,实际上却已经爱上了他。当他们在走廊上谈话的时候;当她从电话间出来被他看见而大吃一惊的时候,她就已经爱上了他。今晚当她来到甲板上,明知他会在那里的时候,她就已经爱上了他。
情况变成这样,完全是她自己的过错。然而,不管怎么说,任何事都不能影响真理。她的爱情早已在她心里萌发了。
“我必须恨他,”塔里娜高声说,“我应该认清他究竟是什么样人,并且鄙视他。我应该正视事实:他向我求爱是为我的钱。”
然而恰恰在她试着激起自己的满腔怒火的时候,她明白这是毫无希望的。她爱他;她爱那张黑黑的奇妙莫测的脸,那双深沉的眼睛和在他微笑时那意外出现的带着幽默感的皱纹。她爱他那张坚实的嘴——曾经吻过她的嘴,那嘴唇曾俘获她的心。
一回忆到他的狂吻,她突然感到一阵喜悦袭来,使她止不住颤抖,于是她知道这是没有希望的。无论他干过什么,无论他讲过什么,她还会继续爱他。
几个钟头过去了,塔里娜拖着身子走下床来,开始脱掉衣服。她整个人好象分成两半。一半是失望、怀疑和羞辱;另一半是狂喜、欢乐和盲目乐观,认为反正事情会顺利的。
“你多么笨呀!”她对着镜自问。不一会她感到双颊涨起了红晕,因为她记起了他对她讲过她那羞怯的眼色和微微向上翘的嘴角。
“我再也不要见他了,”塔里娜高声地说,于是她上了床,祈祷黑夜快快过去,这样明天又会把迈克尔带到她身边来。
她以为她会很难入睡,但是她一定是累了,不知不觉很快地睡着了。
她一觉醒来已经快九点钟了。船上引擎已停下来,她甚至没有察觉到游艇已经进港了。
她从床上跳下来,拉开舷窗的窗帘,她看到了外边的码头,绿色树木和树下的红色小卖亭,人们漫步行走——他们看来和她刚离开的海峡那边的人很不相同。
她到了法国!她极其高兴地叫了一声,抓起晨衣跑下走道来到吉蒂的舱房。
吉蒂正坐在床上,早餐在托盘内,摆在她前面。
“喂,你起晚了,”她喊道。“我以为天一亮你会起床来看我们的船进港的。”
“没看到进港真叫我生气,”塔里娜说,“吉蒂,我们到了法国,真的到法国了!我没想到我居然会来到这里。”
“嘘,嘘,”吉蒂说,“引擎没有开动时,在船上讲点什么话几乎谁都听得到。别忘记你是什么地方都玩腻了的旅客。”
她的话又把塔里娜带回到她睡了一觉后忘得一干二净的那种处境。一个玩腻了的游客!她,这个没有机会旅行的寡见少闻的穷牧师女儿,这样笨拙的欺骗把戏她怎么能继续玩下去呢?
她又一次想恳求吉蒂让她讲出真话,然而她想起吉蒂有她自己的难处,同时她知道如果她珍惜她们的友谊的话,她必须忘掉她自己,去帮她的朋友。
“昨晚你找到机会跟乔克?麦克唐纳谈过话了吗?”她问道,她想暂时忘掉一切涉及迈克尔和自己情感的念头。
吉蒂点点头。
“顺利极啦!”她低声说。“我知道他正在当班,我溜进了驾驶台,除了我们两人外没有别人。我们谈了很久。他爱我,塔里娜。”
她讲这话时比较严肃,没有吉蒂以前谈到乔克?麦克唐纳时那种兴奋。
“你也爱他?”塔里娜柔和地说。
吉蒂点点头。
“当然,”她说,接着,她轻声呜咽道。“乔克说他不愿跟我结婚。”
“为什么不肯?”塔里娜上前抓住吉蒂的手问道。
“因为我那该死的钱!”吉蒂答道。“他说他永远不要靠老婆养活他。他要我作出选择:要么放弃他,以后再也不跟他讲话;要么跟他结婚,靠他的收入来维持我们的生活。”
“你怎样回答的呢?”塔里娜问道。
“我当然说,金钱对我来说除了不幸,什么也没有带来。他不要听。他说我必须严肃地考虑,不要像我做别的事那样一时冲动。他还说,直到他绝对相信他能够靠他自己使我得到幸福,否则就不和我结婚。”
“这话我听起来很不错呀,”塔里娜说。“为什么你是那样不快活呢?”
“因为我害怕,”吉蒂说。“我害怕我没法使他相信,我确实是爱他的。除非……啊,塔里娜。说老实话,我真有点害怕他算不上真爱我。如果他爱我就像我爱他那么深,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逃跑,今天就逃走呢?”
“我想他是很理智的,”塔里娜说。“这样犯错误没有好处。此外,你有没有想过你必须得到你父亲的允许呢?”
吉蒂点点头。
“我没有想过,但乔克想到了。那就是为什么乔克不同意逃跑的缘故。照他的话说,我必须勇于承担后果,必须告诉父亲,我准备跟他结婚,并且,不要一分钱。倘若我那样做了,你也知道,父亲和伊琳一定会想出对策叫我们分开,因为他们比我们要狡猾无情得多,我们斗不过他们。”
“我看这倒不一定,”塔里娜说。“或许你父亲会尊重你和乔克自力更生的要求。”
“你还不了解父亲,”吉蒂轻蔑地说,“他正和伊琳一样也有他自己的抱负。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所以他要我从上层开始向上爬。在我进剑桥大学以前,他老是介绍他的朋友们的儿子给我,提出举行社交聚会等等。只是因为我对这些人很没礼貌,让他感到难为情,所以他不再这样干了。不过我知道他居心何在。”
塔里娜笑了一下。
“哎呀,吉蒂,你一定是个非常难对付的女儿。你处世接物都是那么苛求,为什么不肯随和一点呢?”
“因为我知道我需要什么,”吉蒂回答。“我需要乔克,我要把他得到手。”
这时她看起来特别像她父亲。后来,挑舋的神气消逝了,泪水充满了眼眶,她说:
“首先我得说服乔克。唉,塔里娜,帮帮我吧。”
“当然,我一定帮忙,”塔里娜安慰地说。
“你一定行!”吉蒂充满了信心。“你能找他谈一次话吗?你告诉他说你知道我爱上了他。你知道我只要能做他的妻子,可以毫不考虑地放弃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你能告诉他这些吗?”
“我怀疑我能真的这样对他讲吗?”塔里娜说。
突然她想起了迈克尔。她想,她愿为他放弃世上的一切,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吉蒂可就完全不同啦!
她一眼扫过豪华的舱房,梳妆台上金的梳妆用具,钻石手镯,宝石和钻石耳镮,都是吉蒂晚上戴过,在上床时随手扔在那里的。她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拋在靠背椅上——单是一件在巴黎时髦女服商店缝制的蓝雪纺绸的短衫,价格就抵得上乔克半年多的工资。
塔里娜想,目前吉蒂也许看不起这一切,但总有一天她会非常想再得到这些东西,以及更多的东西。
“你在想什么?”吉蒂问她。
“我在设想你和乔克在一起的生活。”塔里娜答道。
吉蒂笑了。
“能跟乔克结婚该多好呀!”她说。
“你有把握吗?”塔里娜问道。
“我有这种感觉。”吉蒂答道,“我要在他身旁,我要听他对我说话。塔里娜,你知道他从未吻过我呢?我知道这是因为在游艇上他不愿意,而在别的地方又没有会面的机会,我已经让他答应我在今晚见面。不论怎样,我总能想办法脱开身。”
“今晚我们要去住旅馆吗?”塔里娜问她。
“我想是这样,海关检查过了就会。”吉蒂说。
这时有人敲了一下门。
“进来,”她叫道。
门开了,纽百里先生穿着一件镀金扣的游艇外套走进房来。
“早晨好,姑娘们!”他说。“你们瞧,我们进港了,一次非常平稳的航行,甚至伊琳都睡得很好。”
“我睡过了头,真是羞死人,”塔里娜说。“我本来要看船进港的。”
“这说明船长多么高明,没有把你弄醒。”纽百里先生答道。
“你要上岸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