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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默默地点点头。
“可是,每逢星期六晚上,宫田文藏总要到冈林镇的情妇家里去,不到深夜不归家。而当晚,令祖、令尊、令妹都去赴宴了,剩下的只有峰子夫人和古林彻三两个人。”
玛丽目光炯炯地点点头。
“接着就是洞内奇遇,我们第一个就遇上了古林彻三。”
“噢?那果然是古林彻三这家伙吗?”
“嗯,对。这一点,古林彻三本人也供认不讳,千真万确。然而,当时令祖的吃惊非同寻常。阔别多年、方从满洲回国的亲戚,竟在洞中不期而遇……。我想并不仅仅这一点吃惊,远远深刻得多……”
“我明白了。矢部爷爷看到,当时和古林彻三在一起的阿都妈的身影……”
“别、别,玛丽小姐,别这样讲……”
“对不起,”玛丽轻轻一礼,“那末,请接着往下讲。”
“接下来,您也知道。矢部老人遇害时,确实有一个女人在场的。大家都听到了女人的哀叫声嘛……。”
玛丽用力点了点头,本想开口说两句,可是她又闭上了口,等着听金田一耕助下面的话。
金田一耕助懒洋洋地搔搔乱蓬蓬的头发。
“宫田文藏在遗书中未提此事。要说,它也可以说是那份遗书的缺陷呀。其余部分都写得很好嘛……”金田一耕助自言自语地咕哝着,而后,突然一转话题,“嗨,这就不提啦。却说后来,古林彻三在通向第三个洞口的洞窟内被尼古拉神父抓获,这里面有两个疑点。”
“两个疑点……?”
“第一点,古林彻三怎么会知道那个洞窟?……古林彻三在英二一案发生以后,不久便离开日本,去了满洲,而且,其后就与射水隔绝了。再说,那个通到教堂后面的第三个洞口,是在英二君遇害一年多以后,才被发现的,古林彻三怎么会知道呢……”
玛丽慎重地点点头。
“当然,也可以设想,还有一个同伙吧?”
“嗯,对。按说这种情况下,显然会有个同伙的。不过,综合各种情况考虑起来,可以设想,古林彻三是否早在23年以前就已知道第三个洞口了。”
玛丽略带惊讶地瞪大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呢?”
“喔,英二君遇害时,假如古林彻三及其同伙呆在洞里,他们是从何处出洞的呢?……矢部家一侧,慎一郎先生盯着。他们总没有胆量跑到玉造家一侧吧?于是,就只有第三个洞口了。”
“哦!”玛丽突然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了两三步,“那末说,他们当时就已知道了通往教堂后面的路径。既然这样,他们肯定怀疑家母也是从那条路上逃走的。”
“不过,他俩自然不敢讲出来,直到一年后别人发现那条通道为止。……所以,我想,令祖木卫老人所以会怀疑起令堂是不是从那条路上逃跑来,恐怕是峰子吹的风。”
玛丽点着头,重又回到座位上。
“您说过,当晚——爷爷遇害的当晚,古林彻三确实有个同伙,这是什么意思……呢?”
“噢,那个呀,是这么回事。我详细向尼古拉神父询问过古林彻三在第三个洞中被抓获前后的情况。当时,如果古林彻三想要避开神父,似乎是可以办到的。可以设想,其所以有意让神父抓住,是否就是要借机掩护同伙逃跑?”
玛丽的眉峰再度高高吊起。
“而且……而且,过后不久,那个人……峰子阿姨本人便出现在我的家宴上。”
金田一耕助神情忧郁地点点头。
“这一点,看来不仅仅是主观臆断,在时间上也很吻合呀。”
“是要伪造不在现场的证据……吧?”
玛丽声音沙哑地嘟哝着,身体猛地一颤。
金田一耕助神情忧郁地沉默着,并不打算加以否定。
“接着,接下来……就轮到那个钟楼怪影了吧?”
“嗯,对,罪犯渐渐中了您的圈套。大概在干掉古林彻三之前,就蓄意再给人们造成一个印象;虚构的鲇川君江……罪犯并不知道那是虚构人物嘛……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此事就是干掉古林彻三的前奏。始终把杀人罪行嫁祸给鲇川君江……罪犯当时自然完全掘好了坟墓呀。”
接下来,好一会儿,两个人中间出现一种浓重的沉默气氛。对于玛丽来说,这个案件既有着胜利的喜悦,而从另一方面看,它也是一颗悔恨的种子。因为,罪犯落入自己布置的圈套固然可喜,不过为此,却也伤害了一条条性命呀。
沉默良久之后,玛丽终于提出了最后一个疑问:
“可是,那个宫田文藏的角色是……?”
一想到宫田文藏,金田一耕助也有点感到痛心。
“此人……”声音稍显嘶哑地,“引起我们关注的,是古林彻三被杀当晚的事。”
金田一耕助讲述了宫田文藏走路时掩盖女鞋痕迹的可疑举动。玛丽两手握紧,十分吃惊。
“噢!那末说,宫田文藏本人此时才明白罪犯是谁呀。”
接着,两个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玛丽强打起精神来。
“金田一先生,此刻,我们先别忙着伤感吧。现在,我要以先生讲的情况为基础,构思一个故事,如有出入,请予指正。”
玛丽说完,话头稍停,似在理顺思绪。而后,便以朗诵的语调讲起来。
“23年前,当英二叔本人遇害时,峰子阿姨与古林彻三恰在钟乳洞中。两个人在那里作何勾当,我暂不妄加猜测。却说,英二叔首先抓住了家母。而后,便欲拖往矢部家中。家母在挣脱时,扯断了一只衣袖,留在英二叔手里。英二叔手拿那只衣袖返回家去,途中,不期而遇峰子阿姨和古林彻三。……”
玛丽身子微微一颤,旋即又以平铺直叙的腔调讲下去。
“就峰子阿姨而言,自己与一个男人双双呆在那种地方,却被英二叔撞见,是十分不利的。于是,便用钟乳石刺死了英二叔。是峰子阿姨下手的呢,还是古林彻三下手的,如今已经死无招对。……”
玛丽讲到此处,看了看金田一耕助的神色,见对方未置可否,她似乎来了劲头,便接着讲下去。
“而后……而后,两个人便由当时尚不为一般人所知的第三个洞口钻到外面,所以,并无一人知道她俩在洞中的事,完全逍遥在嫌疑圈外。……以上,就是23年前的案情吧。”
于是,玛丽重又看了看金田一耕助的神色,但是,对方依旧毫无表情,不,在那毫无表情的背后,则蕴含着深深的悲哀。
“斗转星移,而今23年的岁月过去了,古林彻三失去了一切,近乎身无分文地投奔矢部家来。古林彻三的武器,或者说财产吧,大概就是23年前峰子阿姨那件秘密。于是,古林彻三便在那个星期六的晚上——当晚适逢全家外出——强逼峰子阿姨进了钟乳洞。少不得一番威胁:让峰子阿姨重温23年前那段往事,警告她不要慢待自己。然而,不期而遇矢部爷爷进洞,两个人惊慌失措,逃至无底井边。”
玛丽讲到这里,稍事喘息。
“当时,如果两个人马上便找到了第三个洞口、逃出洞外,我想问题便不会发生了。但是,该洞口甚小,加之,两人又都长久未去,为了找到洞口,他们颇费了一番周折。其时,有人穿过黑暗走近了。来人经过一番化装,手里拿着煤油提灯。两人一见,便误以为是被他们陷于不白之冤的朋子。”
玛丽讲到此处,全身一阵猛烈颤抖。
“乔装家母的我,做梦也想不到那里会藏着两个嫁祸于家母的罪犯,竟会对他们发生我自己都无法估量的效果。后来,我适时脱去了伪装,带着坎波循原来返回,途中和矢部爷爷走岔了道。矢部爷爷直奔无底井边,于是便发现了峰子阿姨和古林彻三。而后……而后,便重演了23年前的一幕,峰子阿姨和古林彻三中的某一个人刺死了矢部爷爷。”
玛丽讲到此处,叹息着收住了话头。而后,两手久久地捂着脸颊,她该不是又回忆起了乙奈与木卫那令人柔肠寸断的惜别之情吧。尽管摒弃了多愁善感,可她毕竟也是一位青年女子啊。她的爷爷和外婆那一富有戏剧性场景必将长留在她的心中,终生难忘。
“金田一先生,”良久之后,玛丽方才抬起泪汪汪的眼睛,说,“后来的情况,等于画蛇添足,就省了吧。我只有一个问题请教。”
“噢,什么?”
“按照宫田文藏本人的遗书所述,他偷看了我写给先生的自白信……应该说是按照先生的要求而写的自白信,不过,峰子阿姨是否也看过呢?”
金田一耕助沉默片刻,而后轻轻点点头说道:
“在我离开射水镇时,准备了两件东西:峰子夫人的指纹和宫田文藏先生的指纹,……都是暗中从尸体上提取的。回到东京以后,我请专家鉴定信上是否留有同样的指纹,结果两种指纹都清清楚楚地留在您给我的信上。”
玛丽鼻中传出啜泣声。
“那末说,峰子阿姨同样也……?”
“不,按照顺序讲,大概峰子在先吧。因为我是诱使峰子夫人看的嘛。大概峰子太太看信时,宫田文藏先生看到了。于是,随后他自己也偷看了。”
“那末,文藏先生在遗书中说的峰子因为怀疑他,才悄悄跟踪的……大概可以反过来看吧?”
金田一耕助无力地点点头。
“大概如您所说,并且,如果真是那样,恐怕文藏先生当时就决心杀害峰子夫人啦。并且,连峰子夫人的浴衣、腰带……”金田一耕助有几分欲说又止地,“甚至内裙都准备好了,由这一点上看……”
“这……”玛丽的鼻子发堵,“是什么意思?杀害峰子阿姨以后,连衣服都换掉了……?”
金田一耕助突然用一种简直有点凶狠的目光看着玛丽,而后,仿佛压抑至今的感情突然奔涌而出似地,语气生硬地一口气说下去。
“那还用说!他是要永远对世人掩盖峰子夫人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