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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旭坐在朱煜屋内。
除他之外,来到徐州的蓬莱将军一个不少。
众人分列两侧,朱煜则低头面朝袁旭站着。
眼圈通红,袁旭对朱煜说道:“当日之事某已尽知,你等都是我麾下最好的兵,都是我袁旭的换命兄弟!”
“公子!”两腿一屈,朱煜跪了下去。
自从袁旭来到军营,他一直克制着情感。
此时再也无法抑制,跪伏在地嚎啕说道:“兄弟们没有走!没有给天海营丢脸!没有给公子丢脸……”
“都是好样的!”起身来到朱煜身旁,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他扶起,袁旭哽咽着说道:“是某对不住你等!若非你回返,此事某竟不知!”
“子孝!”牵着朱煜的手,袁旭向太史恭喝道:“若非朱校尉回返,你是否永不报知此事?”
低着头,大颗眼泪滴落地上,太史恭没有应声。
“你是否要让兄弟们死后也在山上等待号角,永远游荡于山野?”
“公子……”袁旭极少动怒,发觉情势不对,田丰赶忙劝道:“子孝也是为大局着想!”
“正是为大局着想,某才不欲治罪!”袁旭说道:“某不问罪,可你是否应向朱校尉,向死去的将士们告罪?”
“还不跪下?”站在太史恭身旁的赵艺扯了下他的衣襟,小声提醒。
两腿一屈,太史恭面朝朱煜跪了下去:“某愧对朱校尉,愧对死去的将士!”
太史恭一跪,朱煜顿时慌了神。
“使不得!使不得!”他赶忙说道:“将军跪我,真真是折煞了我……”
“让他跪!”袁旭说道:“身为将军,若是这点气量也无,若是连跪拜战死英灵的气度也无,如何领军厮杀?如何纵马挥戈?”
“点齐人手,随某前往东海,祭拜战死英灵!”松开朱煜双手,袁旭说道:“太史子孝,亲自为英灵吹号!”
袁旭传令,马飞当即着手安排。
当日晚间,众人尚未出发。
朱煜屋内,英姑与他相向端坐。
“将军寻到大军,奴家也该回到村中。”英姑低头说道:“只盼将军莫要过于悲伤,当日之事……”
欠身握住英姑双手,朱煜说道:“可否莫要回返?”
脸颊通红,英姑并未抽回手,却流露出村姑特有的娇羞。
“留在我身边,我定不教英姑吃苦受累!”朱煜说道:“这些日子,每每想到兄弟们,我便是心如刀割。若非你在身旁,真不知如何才好……”
抿着嘴唇,英姑脸颊通红并未应声。
“答应我,不要走!”朱煜说道:“你要什么我都给。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将军顶天立地,奴家信得。”低垂着头,英姑轻声应了。
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朱煜再没言语,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已是顺着脸颊滚落。
与他住处不远,太史恭和高览坐在屋内。
俩人面前的矮桌上摆着几坛酒,太史恭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倒酒。
一口一碗喝下去,酒水烧的他心内发烫。
可他还在喝着。
“够了!”一把抢过他的碗,高览说道:“子孝如此,让人如何放心?”
“某无义无德,公子也是失望……”有了七八分醉意,太史恭说道:“高将军莫要理会,让某喝个痛快!”
“真能喝个痛快,某陪你喝!”高览说道:“公子今日发怒,子孝莫非不知因何?”
“一百多个将士!一百多个兄弟!”太史恭苦笑着说道:“某将他们留在山岗,竟是没想过让他们下来……”
“征伐沙场,哪有不死人?”高览说道:“子孝即便悔断了肠子,死去的将士可能活着回返?”
“某应亲自吹响号角,为他们招魂……”
“子孝可是觉着公子此事不公?”
“公子怎会不公?”太史恭说道:“是某行径失当……”
“说出这等话来,心中已是有了憋屈。”高览说道:“子孝身为将军,领兵征战重在一个信字!失信于兵,日后如何统御大军?公子要你如此,无非为你挽回名誉,子孝当真糊涂!”
被高览说的一愣,太史恭醉眼迷离地问道:“高将军之意,公子对某并未失望?”
“若真失望,公子怎会如此安排?”高览叹道:“子孝允将士们吹响号角,大军已撤,号角却是迟迟未响。百余将士死于号角,在军中散播开来,何人还敢追随子孝上阵厮杀?”
高览常年为将,许多事情看的当然比太史恭通透。
愕然良久,太史恭猛的拍了下脑门:“若非高将军点拨,某险些误了大事!”
“明日一早子孝将随公子前往东海。”高览说道:“酒是不可饮了,好生睡吧!”
交代了太史恭几句,高览退出房间。
卫士将房门掩上,他则回头看了一眼。
轻声叹息,高览摇头离去。
坐在屋内,太史恭迟迟没有去睡。
高览虽是告知袁旭并未真心怪罪,想到将朱煜等人留在山岗,他心中还是涌动着愧疚!
号角!
将士们永远不可能活着听到的号角!
徐州官府,袁旭住处。
田丰还在苦苦相劝:“此事乃因子孝而起,公子无须前往。”
“话已出口,怎能不往?”袁旭叹道:“百余勇士,竟阻截三万曹军,某若不往,将士们如何看待?”
“田公!”袁旭对田丰说道:“跟随朱煜来到徐州的英姑,眉眼间对他颇有情义,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连年征伐,各地都是男少女多。”田丰说道:“将他许于朱煜也是情理之中。”
袁旭点了点头:“朱煜在蓬莱应是已有家室,此事某当为他做主。还有英姑与其村人救下朱煜一事,田公须安排人手特意前往道谢,让徐州百姓晓得,但凡帮过蓬莱将士者,某当有厚谢。”
“也有百姓趁乱抢劫落单将士。”田丰说道:“芸芸众生,果真是相差颇巨……”
“抢劫将士者,一旦核实杀无赦!”袁旭说道:“无令不行无法不治,良善须抚刁横须杀!田公应有分辨!”
第540章 逝者如斯其威不灭
袁旭赶往东海,亲自拜祭当日战死的百名天海营将士。
随行者除了数百名天海营,还有马飞亲自带领的数十夜刺。
太史恭与朱煜一左一右策马走在他身旁。
地位卑微,虽已是校尉,走在袁旭身旁,朱煜还是满心不安。
毕竟在他身后,还走着几员蓬莱猛将!
“公子,前方不远便是!”望见前方出现一片焦黑的山头,朱煜抬手一指:“当日曹军势大难以抵敌,我便下令放火烧山!”
袁旭没有吭声,脸色也是不好。
远远望去,整座山头已烧成焦土。
若非当日朱煜在厮杀中下了山岗,一旦陷身火海他也难逃一死!
距满目焦炭的山岗越来越近,袁旭好似还能闻到烈火烧焦林木的糊味。
到了山脚,他抬手止住队伍。
翻身下马,袁旭对众人说道:“英灵在上,我等骑马上山是为不敬。众人随某步行!”
袁旭下了马,众人哪还敢逗留在马背?
行走在上山的路上,众人只觉着脚下一片绵软。
厚厚的炭灰像是铺在山岗上的毯子,走在其上脚板很是舒服,鞋子却被染成了一片黢黑。
“朱校尉,你等当时身在何处?”到了半山腰,袁旭向朱煜问道。
环顾四周,辨别了一下方向,朱煜朝前一指:“就在前方不远!”
“头前引路!”袁旭吩咐道。
朱煜在前面引路,由于树木尽被烧成焦炭,当日的山林已成了光秃秃的荒岗,寻找阻击曹军的地方并非易事。
正走着,朱煜突然朝前一指,高声喊道:“公子,就是那里!我记得那块巨石!”
顺他指的方向望去,袁旭果然看见了一块焦黑的大石头。
石头半截插在泥土中,还有半截像是一只朝山下张开的手。
跑到巨石旁,朱煜抚摸着石头说道:“曹军自山下仰攻,我等守卫之处正是这块石头背后。”
到了石头前,袁旭向山下眺望。
石头指向南方,曹军当日迎击蓬莱军,正是自南而北。
“公子!”马飞凑了上来:“可要把将士们尸骨起出?”
“都已烧成焦炭,即便起出,又怎能分辨哪是敌军哪是我军?”袁旭说道:“逝者已去,让他们安安静静的躺在此处,我等莫要叨扰。”
马飞应声退下。
仰望山顶,袁旭喊道:“将石碑运来!”
随行的马车上驮着石碑,早已运到山下。
山岗虽被烧的光秃秃一片,路径却依旧难行。
十数名天海营兵士将碑绑在木板上,连推带拉运上了半山腰。
待到石碑送至,袁旭说道:“立起来!”
当即便有人上前挖坑,待到立碑的坑挖妥,书名天海营兵士将它立在山腰。
袁旭看着石碑,只见碑上刻着一行小篆字——蓬莱百烈在此抗击三万曹军!
“上酒!”袁旭喊道。
两个蓬莱兵士捧着陶碗、酒坛跑了过来。
先为袁旭斟了酒,他二人随后又给前来祭拜的将军与朱煜都斟了满满一碗。
“敬战死于此的猛士!”捧着酒碗,袁旭喊道:“逝者如斯,其威不灭,英魂永在,皇天荡荡!壮哉,我蓬莱将士!”
袁旭将碗中酒倒在满是焦炭的地上。
随他一同来此的众人,纷纷把酒洒向脚下。
“诸公为蓬莱血洒于此。”端着酒碗,袁旭说道:“某敬诸公!”
仰起脖子,袁旭一口把酒喝了个精光。
众人紧接着喝干了碗中酒。
唯独朱煜没有酒喝掉,站在山岗上,他早已满面泪痕。
双腿一屈跪了下去,他扯着嗓门喊道:“兄弟们!睁开眼看看吧!公子亲自送你等来了!”
酒碗落地,朱煜顾不得遍地都是焦炭,跪伏在地失声痛哭!
哭声悲戚,闻着无不抹泪。
“子孝!”袁旭说道:“吹响号角!告知将士们,他们可撤下山岗!”
喊到最后,袁旭的声音也是带着哽咽。
没有来到此处,他只知那场厮杀惨烈。
站在山岗上,犹如亲眼见证了那场在烈火中展开的拼死搏杀。
将士们垂死前的一击,将曹军阻截在此整夜,为大军转移赢得时间。
若无东海援军及时赶到,广陵、徐州两地驰援兵马或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