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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擎道:“城主的为人老夫深信不疑,不过还得顾念一下阿瞻,他若是知晓了消息,定会伤心的。”
师雨移开视线,微微叹气:“阿瞻认死理,您还是多劝劝他才好,他那副身子如何经得起一点折腾。”
霍擎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终是将心中忧虑说了出来:“即墨无白是老夫所见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若是城主当真动了心思,老夫也不意外。”
师雨眼神一闪,未待开口,夙鸢过来禀报说一切都已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她刚好撇开话题,登上车去。
原本这么盛大的场合,即墨无白是要出席的,可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连好几日都没见着人了。恰好最近处在风口浪尖,师雨觉得与他分开露面也好,便没有派人找他。
巡游队伍很长,几乎墨城所有官员都盛装出席了。
乔定夜跨着马就跟在末尾,虽然官衔高,但墨城有墨城的规矩,他是来观礼的,只能跟在后面。因为距离太远,他甚至需要仰高脖子才能看到师雨的车驾。
至于乔月龄,自与即墨无白比武之后就躲在房中,没见过外人。
师雨的车驾是专为巡游所制,顶部是圆形,四面以杆支撑,再挂上白纱,四方通透,随风轻轻摆舞,师雨端坐的身影便若隐若现,百姓们甚至能看清她交叠的双手,蒙着的面纱。
刚任代城主时,她也巡游了一次,如今面对百姓们的欢呼吵嚷全然淡定,甚至有些百无聊赖。
但她绝对不能动,只能一双眼睛不断地扫来扫去,身子依旧坐得笔直。
经过闹市,竟看到了即墨无白的身影,他侧坐在一间酒家的窗边,对面还有个与他对饮的男子。
师雨的视线在那男子身上一直停留到完全离开视野范围,确定自己完全不认识对方,心中大感奇怪。
想必这小子又是在暗中打什么鬼主意了。
长队缓缓前行,乔定夜也看到了即墨无白,却是脸色陡变。他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对面的男子,甚至还打马凑近看了看,脸上有了怒色。
那是他都护府里的领事,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总在官署待着,今日居然坐在这里与即墨无白对饮。
看情形,这二人是早就暗通款曲了。
他不好打草惊蛇,将头一垂,径自经过。
巡游看着简单,却十分累人。师雨回到城主府时,跪坐的腿早就麻了。
乔定夜打马飞奔,比她先到,正在门口等她,见她下车便伸手去扶,忽然有只手抢先一步横插进来,将师雨扶了下来。
“巡游大事都不见你,跑哪儿厮混去了?”师雨笑骂一句。
即墨无白笑道:“姑姑一人足以应付,我就不丢人现眼去了。”
“姑侄”二人说笑了几句,即墨无白转头看到了乔定夜:“原来乔兄在这儿啊,我正找你呢。”
乔定夜心里自然不快,面上却是笑得儒雅:“子玄找我所为何事?”
即墨无白道:“听说你就要回宁朔了?”
乔定夜正想说还没定下,他接着道:“你我难得聚一聚,你不妨在此多住几日,明日我陪你一同去行猎。”
师雨看他一眼,心中奇怪,这尊大佛送都送不走,他倒好,还好心挽留他。几日不见,脑子坏了?
乔定夜心里早已迅速盘算开来,即墨无白从来都是与他井水不犯河水,更别说主动亲近了,此事必然有诈。
挽留他便是不想让他尽快回到都护府。想到酒家里那幕,他心中一惊,莫非他在都护府里已部署了什么?
“现在这时节,墨城只怕是猎不到什么的。”他讪讪笑着婉拒。
即墨无白忙道:“非也,沙狐、野狼正是觅食的时候,多的是猎物。乔兄此时回去未免太可惜了。”
乔定夜摇了摇手:“子玄好意愚兄心领了,只是都护府事务繁忙,我不该久留。”
师雨接话道:“怎么,乔都护这是要辞行了?”
乔定夜拱了拱手:“正是,乔某叨扰多时,早就该辞行了。”
师雨瞥一眼即墨无白,后者一脸惋惜,眼神又隐隐夹杂些许不安,连她都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乔定夜当日下午便匆匆带着妹妹上了路,即墨无白送了一路,直到出城,多次挽留,未果。
乔月龄在马上回望,情绪怏怏,嘴上仍不服输:“此时知道留人了,哼。”
“他哪里是要留你。”乔定夜面色沉凝,扯了一下缰绳:“此人心机狡诈,你与他成不了也好,免得日后受苦。”
乔月龄紧抿着唇不做声。
乔定夜调转马头,扬起笑脸,朝即墨无白抱拳:“子玄保重,请代为传话师城主,他日必定再来探望。”
即墨无白点头,抱拳回礼,皮笑肉不笑:还好意思来呢,有完没完了!
师雨在廊下逗着笼中鸟,听了这消息,总算明白了,笑道:“有这个好侄子在,当真是省事不少。”
侍卫退去,身后忽然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转头一看,是派去盯着阿瞻的人。
“怎么了?”
那人气喘吁吁,从怀中摸出一块染血的帕子来。师雨脸色一白,忙道:“快带我去!”
☆、第二十八章
天刚擦黑;霍府的前庭还安静如常,到了后院却是灯火通明。师雨脚步匆匆;踏上回廊后能看见阿瞻住的南院;她提起衣摆,简直是一路小跑。
原本环境清幽、鲜有人至的院落今日却是人影幢幢,丫鬟小厮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闲着。她快步进门;因为太急;还微微喘着气。
霍擎正在房中来回地踱步,见她到来,忙迎上前见礼。
“霍叔叔;如何了?”师雨一边问一边朝屏风里望去;却只看到几道模糊的忙碌身影。
霍擎摇头叹息:“不太好;阿瞻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今日也不知从哪儿听到了若羌的流言,气得砸了不少东西,临晚就倒下了。”
师雨眉心紧拧,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坐在床沿,一手扶着阿瞻,一手端着药碗抵在他唇边,额头上滚下大颗大颗的汗珠,旁边还站着几个大夫,个个脸色凝重。
“如何?”师雨冷声一问,大夫愈发心惊胆颤,碗险些都丢了,多亏旁边丫鬟眼疾手快给接了过去。
师雨走近看着阿瞻,他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看起来毫无生气。
“到底如何?说!”
都说平时看着越温和的人,发起火来越叫人害怕。师雨这一怒,大夫丫鬟当即跪了一地。那喂药的大夫哆嗦着道:“城主容禀,公子身体孱弱,虚劳气短,需要灵芝补气,可眼下没有……”
“胡说!区区灵芝而已,城主府多的是,怎么没有?”
大夫抹了抹汗:“属下说的是千年野生灵芝,如今百年的野生灵芝已是十分难寻,何况是千年的……”
师雨打断他:“你尽管说何处可以寻到,本城主自会想法子取来。”
大夫叹息:“外面鱼目混珠者多的是,真品极其稀少,必然是送入宫中做贡品了。”
师雨蹙眉,嘉熙帝本就对她态度不明,如今她和即墨无白联手,还不知道他做何所想。别说从他手里拿到一株珍贵的千年灵芝,就是一根针也是要看脸色的。
她摆了一下手:“此事我会想办法,你们先救人。”
大夫胆怯地看她一眼:“属下们……喂不进公子药了……”
师雨眼神如刀:“你再说一遍?”
大夫连滚带爬地起了身,重新端起药碗:“属下这就喂,这就喂……”
师雨走到床边,俯身给阿瞻掖好被角,转头扫视一圈垂着的人头:“好好让公子续着命,他没了,你们就自己上路吧。放心,家眷我会替你们好生安置的。”
众人瑟瑟发抖,连连称是。
师雨转头出了房间,霍擎仍在屏风外枯站着,原本还挺得笔直的身子似乎陡然就佝偻了。
“城主方才的话老夫都听见了……”他重重叹息,后面的话再没说下去。
师雨扶住他胳膊,“霍叔叔放心,我一定会保住阿瞻的命。不过如今墨城正值大节之时,人多口杂,恐会泄漏风声,还请霍叔叔受点委屈。”
霍擎道:“老夫明白,已经叫管家传了话,边界那边会有其他将军守着,老夫明日起便称病告假。阿瞻本就深居简出,不会有人注意到病的人是他。”
师雨点点头,转身离去。
走过后院人工掘出的小池边,恍惚记起当初在这里初识阿瞻的场景,那么多年了,她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瘦弱纤秀的站在那里,盯着她的眼神满怀戒备。而如今他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几乎就没有几次是好好站在她眼前的。
她朝身后招了一下手,负责盯着阿瞻的人快步上前:“城主有何吩咐?”
“将阿瞻身边的人全部换掉,做干净些。”
“是。”
即墨无白今日心情不错,送走了乔定夜兄妹,觉得墨城的气息都清新了许多。
无星无月,夜风寒凉,他居然也有心思在廊下优哉游哉地散步,只披了一件单衫,边走还边哼着小调。经过那些摆放着的哈兰花跟前,他仰头合眼,故作陶醉地嗅了一下,竟似真的嗅到了香气。
咦,不对,这不是花香。他睁开眼睛,师雨穿戴整肃,身罩披风,手执一盏灯笼,娉娉婷婷地站在他跟前。
即墨无白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你这是要出远门?”
师雨抬手做请,脚步一转,朝花园走去。
即墨无白跟上她步伐:“姑姑似乎心事重重啊。”
师雨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才道:“我要离开墨城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若羌和宁朔你都要盯好。”
“哦?不知姑姑欲往何处?”
“长安。”
即墨无白挑眉:“我莫不是听反了?你去长安,将我留在墨城守着?”
师雨垂眼,脚下踩着落了一地的积叶,咯吱作响:“你没听错,我要去见皇帝。”
即墨无白脸色一沉:“不行,你不能去。”
师雨扭头看着他,灯笼中的烛火在夜风中轻轻跳动,她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