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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有更多的石梁;在低垂的落日下投射出的一道道暗影,使它们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从这里朝向北方,大地上覆盖着一个无比巨大的长方形,一直延伸到他目力难及之处。所有这些都是人造的。他马上意识到这一点,毫无疑问。
而事实上,这里曾是芝加哥的郊区。城市的大部分已被挺进的冰川彻底刮去,只剩下市郊的这片地基。它们能幸存下来也非常偶然,在冰川到来之前,它们就早已淹没在洪水中,而后又被封冻起来了。这些废墟已经有十万年的历史。
“佳尔,佳尔!……”他身后传来妈妈的声音,就像一只鸟儿在啼唤。
他不忍心舍弃刚刚的发现,站在蚀痕累累的断壁上一动不动,听凭妈妈来到身边。
她疲惫不堪,满身污垢,在生活的重压下惶恐不安。“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难道你不知道黄昏时那些大猫要出来捕猎吗?”
看到妈妈目光中的失望,他畏缩起来,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妈妈,看我发现了什么!”
她环顾四周,脸上的表情说明她既不理解也不感兴趣。“那是什么?”
他的想像力在跃动,被眼前的奇迹激发得兴致高昂,他极力想让她也看到自己目睹的一切。“或许从前这些石头墙很高,就像远处那片大冰盖一样高。或许曾有很多人住在这儿,篝火冒出的烟一直升到天上。妈妈,我们会再住到这儿来吗?”
“或许以后哪一天吧。”妈妈随便应道,只想让他安静下来。
人类再也不会回来了。当重新出现的冰川将他们文化单一、过分膨胀的技术文明彻底毁灭时,人类已经用尽了地球上可以开采到的所有资源,包括铁矿、煤炭、石油,以及一切的一切。人类可以生存下来:他们聪明,适应能力强;如果只是为了生存,那他们并不需要城市。但现在他们只懂得使用石头和火,除了这两样最古老的技术之外便一无所有。单凭这些,他们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用魔法般的创造力建起芝加哥的摩天大厦。就连佳尔也不会回来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苏拉那双明亮似火的眼睛弄得魂不守舍,他肯定会忘记曾有过这样一个地方。
但现在他还是渴望去探险。“让我再待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不,”妈妈轻声说道,“你的历险结束了。该走了。现在就走。”说着,她用手臂搂住儿子的双肩,领着他向家中走去。
二
乌尔鲁向河边爬去。被烤焦的土地在她膝盖和手章下显得坚硬无比,烧光的大树和灌木只留下些树桩和残根,也在刮蹭着她的身体。这里没有绿色,寸草不生,一片死寂,只有低缓的微风偶尔吹起几点灰烬。
她身无寸缕,大汗淋漓,皮肤被木炭画出一道道条纹,头发纠结成团,又厚又重,满是尘土和油污。她的一只手中握着一片磨尖的石块。她今年十一岁。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钻出小洞的牙齿。这条项链是祖父帕拉送给她的礼物。祖父告诉她,这些牙齿来自一种叫做兔子的动物。乌尔鲁从未见过兔子。最后一只兔子早已死在那场大火之中,那是她出生以前的事情了。与兔子一同被烧死的还有老鼠和浣熊,以及所有的小型哺乳动物。它们虽然在蹂躏人类的冰川时期存活了下来,但还是在这场大火中难逃劫数。所以说,再不会有兔子的牙齿了。这条项链是个宝贝。
天光变得明亮起来。突然间,她身下出现了一个阴影,那是她自己的影子,投在焦黑的大地上。她一下子扑倒在尘土中。她根本不习惯这些阴影。她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向天空望去。
自从她出生以来,一层积满灰烬的浓云像厚厚的盖子一样覆盖着整个天空。但最近几天,那只盖子一直在破裂崩溃,而今天,这层乌云消散得更多。现在,透过高天上飘移的浮云,她看到了一只圆盘,苍白而又憔悴。
那就是太阳。别人告诉过她那东西的名字,但她从来不相信它竟然真的存在。现在它终于露出面目了,乌尔鲁不由自主地凝视着天空中那浑圆的几何图形。
她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警告般地唤着她:“乌尔鲁!”那是妈妈。
对着天空做白日梦可没什么用处。她还有任务需要完成,就在这片焦土前面。她转回头,继续向前爬去。
她到达了河岸。河水在缓缓流动,乌黑的泥垢使它黏稠,遍布的漂浮物使它凝滞。这条河宽阔无比,在中午昏暗的光线下,她几乎看不到对岸。实际上,这就是赛纳河。至于它的两侧,焦黑的土地已将一切迹象掩盖,没人认得出这儿就是巴黎。但无论哪里是巴黎都已经没有任何区别。整个地球都和这里一样,全都是一个样子。
在乌尔鲁的右侧,河流的下游,她能看到那些猎人。他们粉红的面孔上满是泥污,正透过被烧毁的草木向外窥视。他们对她寄予厚望,这却让她苦不堪言。
她举起那只石片,将它最锋利的边缘按到自己手掌的皮肤上。这件事只能由她来做。人们相信河水中的生物会被处女的血所吸引。她惧怕随之而来的疼痛,但别无选择:如果她不自己割破手掌,那些猎人就会来替她动手,那会伤得更重。
然而她听到了一声哀号,那是一声因失落和悲痛而发出的哭喊,就像轻烟一样在阴郁的空中飘升。声音来自营地。在岸边偷窥的面孔都转向那里,被分散了注意力。随后,那些猎人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焦枯的矮树丛中。
乌尔鲁一下子放心了许多,她转身离开被残骸壅塞的河流,那只石片被她安全地藏在手中。
营地只是在烧焦的植被中清理出的一块空地,在那里,炉膛中无精打采地燃烧着一团炭火。营火旁,有个老人躺在一张用泥土和枯枝做成的粗陋的地铺上。他憔悴不堪,和其他人一样赤身露体,满身污秽。老人圆睁着布满黏液的双眼,直盯着天空。那是帕拉,乌尔鲁的祖父,四十五岁。他已在弥留之际,肚子里的某种东西正在吞噬着他的生命。
一个女人跪在他身边的尘土中,正在照料他,那是他的大女儿,乌尔鲁的姑妈。她脸上的尘垢被泪水涂抹成一道道污痕。“他受了惊吓,”姑妈说,“那东西要了他的命。”
乌尔鲁的妈妈问:“受了什么东西的惊吓?”
姑妈指了指天空。
要说老人被天空的怪光所惊吓,这绝对有道理。在他只有四岁时,一道强光投射到了地球上。
佳尔的时代过去之后,冰川在大地上来回往复了十二次,才最后永远地退去。在那以后,人类迅速清理了冰川给他们留下的土地:猫科动物、啮齿类动物和鸟类在人类临时不存在的这段时间里大肆繁殖,横行无阻。然后人们开始渔猎和耕种,精心建立起贸易和文化网络,在木制、石制和骨制品方面发展出精巧的技术。在海洋深处有着更多的生物进化,那已是人类力所不及的领域了。但人们基本上不受时间演变的影响,因为根本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们改变自己。
地球这种平静的午后时光持续了三千万年。当帕拉是婴儿的时候,爸爸妈妈还在为他唱着古老得难以想像的歌谣。
但随后彗星的袭击猝然而至。一亿年前,一颗彗星将恐龙的全盛时期一举终结;一亿年后,地球再次遭到了巨大的撞击。
当时帕拉和父母正偶然在一座大山附近,他们钻进岩洞才躲过了铺天盖地的大火。熔化的岩石如暴雨般倾盆而下,随后便是尘埃笼罩的漫长冬季。在冰川肆虐之后,地球上又曾发生过几次较小的灾难,人类始终大难不死,同样,这一回人们再次死里逃生。人类有着自己的聪明才智、顽强的适应性和多面手一般的广泛能力,他们几乎什么都吃;凭借这些优势,他们已经开始又一次在残败的大地上蔓延开来。
一度有人认为,只有依靠向外星世界移民才能使人类得以生存,因为地球永远都易于遭受这类灾难的袭击。但人类在宇宙中的冒险从未远离过地球:在那个范围之外人们一无所获,所有的星星都毅然决然地保持着沉默。另外,尽管自从冰川肆虐之后人类的总数一直不超过几百万,但一颗彗星仍然无法用它的死亡之吻将人类彻底消灭,对它的杀伤力来讲,这个数目过于庞大,而且人类的分布范围又十分广阔。彗星可以杀掉大量的人,但却无法杀死所有人。
很巧,老帕拉是最后一个能够记得上一个世界的健在者。那个大火之前的世界,那个在地球上存在了三千万年而一成不变的世界,一直深藏在他的记忆中,现在随着他的死亡,全都一去不复返了。第二天早晨,人们在一片高地上埋葬了他的尸体,将一根木桩立在他的坟头。
猎手们再次回到河边,无论如何也要把已经开始的工作做完。到最后一刻乌尔鲁也没能逃过注定的命运。她割开自己的手掌,让鲜血滴进污浊的河水。在整个灰黑一片的世界中,那殷红的血色成了最亮丽的颜色。
乌尔鲁的处女身份与那只在河水中无声潜游的生物没有丝毫关系,真正吸引它的是那鲜血的味道。这头野兽同样是这颗星球上伟大的幸存者之一,当烈焰席卷全球时,它藏身在深深的淤泥中逃过了一劫,之后就一直以河水中那些烧焦的尸体为食。现在,它从深水处向上游去,扑向水面朦胧的微光。
自从出生以来,乌尔鲁只吃到过蛇、蟑螂、蝎子、蜘蛛、蛆虫和白蚁。那天晚上,她享受了一道鳄鱼肉大餐。
第二天清晨,她已不再是一个处女。昨夜的经历并未给她带来多少乐趣,但至少那是出于她的自愿。还有,至少她不必再去向河中滴撒自己的鲜血了。
三
木筏向海滩滑去,浅海中轻柔的海流和船员们强健的肌肉都在催动着它疾行。木筏刚一搁浅在岸边,人们便纷纷跳入齐膝深的水中,开始卸下武器和食物。晴空万里的蓝色天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