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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燕淡定得很:“我才从乱兵里头逃出一条命来,这脸是十几天没洗了,你看……”
夕月嘴角一抽,望着自己的手掌,狠狠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丢在背后的唯有一句:“给我记着!”
庆祝首领回来什么的,还是很值得摆一桌的,只不过以冰魄现在的存粮,弄出来的东西让唐大和唐雪燕都忧伤不已。
唐大是不忍心用这么多食材折腾一顿注定吃不完的晚饭,而唐雪燕则抱怨:“都怪你们这些人,把唐大做菜的品味都连累坏了!这玩意是人吃的么?”
夕月仍然记恨在心,她冷哼一声:“这玩意?玩意?哼哼,我可忘不掉,几个时辰之前才有一个脏得就像从土里刨出来的家伙跑到这儿来——我想知道啊,一个人十几天都没洗脸,难道还能吃得很好吗?这还不满意,你是不知道冰魄还有多少能吃的东西吗?”
唐雪燕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出去买粮食啊,干嘛还……”
“出去?”
“你不知道么,官军已经收复长安了,只是我回来的路上还要穿过叛军控制的地方……”唐雪燕洗了澡换了衣服,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不少,看起来就像一只刚刚被生生拔了全身毛的公鸡一般精神旺盛。
“啥?”这声惊呼是我和夕月同时发出的。
夕月为什么惊诧我是不知道,但我却是因了想起夕月的承诺——什么时候官军收复长安,什么时候就许我去找师父。
“是啊。安禄山的儿子把他宰了,那小子也打不过官军,长安已经拿下来了。”唐雪燕抿了一口酒,一脸鄙视道:“你们到底生活在什么地方,这都不知道?冰魄安插在外头的眼线……”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不管是他还是我们,都能想到一种解释:那些眼线们之所以统统都不再给我们传回消息,唯一的可能只会是他们都死了或者远走避祸了……
这么说来,我们完全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也怪不得我们啊!
“总之外头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唐雪燕轻嗽一声,有些勉强地眯眼笑了:“咱们可以买粮食去了……”
他话音未落便被我打断了:“夕月!我可以去长安找师父了吗?”
“……”夕月默然,忽而闪动着狡黠的眼睛,道:“这个要问唐雪燕了哟!我已经不是临时首领……”
“……骗子!”
“哎?啊?去吧!”唐雪燕大概心情不错,他似乎想都没想过夕月的用心,挥着爪子和爪子中握着的鸡爪子:“想去哪儿就去哪,首领我准了。”
夕月横他一眼:“我总有一天要揍你一顿——姓唐的你就不能不拆我台吗?外头多不安全……”
“长安那条线是安全的,安全的。”唐雪燕吐掉鸡爪子骨头:“放心吧,七虞,去吧去吧,根本不用害怕……”
“那我也要走!”夕月似是赌气似是借坡下驴地叫道:“我要去找师兄!”
“……”
我们还以为夕月是说着玩玩的,没想到第二天,她真的不见了。
正如唐雪燕消失的时候夕月是唯一一个镇定的人一样,如今夕月消失了,也是唐雪燕最为镇定。他收拾了那茂盛蓬乱如丛林的眉毛头发,看起来虽然沧桑不少,倒也不失一个该死的公子哥儿范儿,连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感觉都一样……
“夕月不见了?没事儿,能杀掉她的人不多。”唐雪燕拈了颗豆丢进嘴里头。
后来我走了之后,慕容追上我时却道,唐雪燕的评语变了:“你去告诉七虞,路上见到谁都别招惹,大概除了普通百姓她也打不过什么人。”
这种对比真是让人心碎得要命。当时我嘴一抿,告诉慕容:“你回去之后告诉那个姓唐的混蛋,如果我回去的时候受了哪怕一点儿伤,我就去给他种三块地的萝卜!”
慕容也是知道我和萝卜的恩怨情仇的,是而嫣然一笑。在那之后才发生了我以冰魄没人为由催她回去的对话——没错,冰魄确实没人。朵酿师母疑似有喜了,受受师父经常对着天空傻笑,自然靠不住,而唐雪燕,能错乱到认为我揍不过任何人,想来整个人也已经不可信赖……
但幸好,我回去的时候唐雪燕不在,不然我真的得种萝卜——当然那是后话,发生在那时的事情是,我真的是受伤且伤得不轻。
唐雪燕这个混蛋,告诉我去长安的路上是没问题的,我也真相信了。但我居然没想到,这厮根本就没亲自走过这条路好吗,冰魄的那些线人既然不给总堂传来消息,就更不可能去给他传消息好吗。
于是,我在去长安的路上看到乱军的时候,心内的反应依次如此:我看错了?好像没错……啊他们过来了,唐雪燕你大爷!
再往后我还能有什么反应?我记得我说过了,我骑的是师父那匹马。当年它确实神骏,但如今……我敢答应和慕容赛马是因为赛马输了不会死人啊!
让我骑着这马逃命,实在是有些强马所难。
如此,我有一喜一悲。喜是喜那些乱兵没马,大概不会追上来,悲是悲人家还有弓箭这种神物。
大约上天不太想让我死,于是在一顿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的狂奔之后,我活着逃进了山谷里头。只不过那些乱兵也太过锲而不舍了——我就是一个小姑娘,至于为了一个女孩追这么远吗?且慢说隔那么远他们看不清我的脸,不大可能动劫色的念头,就算看清了,我也不值得这么穷追猛打吧?
我心内吐槽着,手上却毫不放松地鞭马狂奔。直到面前出现一条河流,我便没有任何犹豫地冲了进去。
不能不说,这河流两岸都是石头真是帮了我的大忙——马蹄不会在硬质的石头上留下痕迹,他们也暂时不会追得这么快,溅在石头上的水迹应该会干。如果河流两侧都是沙地,我肯定就不往里头跳了……
没错,各位看官,我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摆脱了追兵,没有受伤——但祸来如雷霆啊,绝对不会给你任何反应机会的!我这不是一顿狂奔么?我这不是没注意看路么?于是我毫无悬念地把自己给弄丢了……
弄丢了!
我压根找不到我自己在什么地方——或者说我找不到路之于我应该在哪个方向。正在我焦躁而纠结地打着马在林子和山谷之中穿行时,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声欻地一声就响了起来。
我本能般地侧了头,一支箭从我颊边擦过,梆一下钉进我前头那棵树的树干中,箭尾白羽犹自微颤,而我脸边一热,大概是有血流了下来。
这谁射了一箭啊?从箭势来看,大概不是一般的流寇或者散兵能射出的。我顿时手脚冰凉,坐在马背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我不敢动,是怕对方也在监看着我,我动会让他以为我要反抗。可要是不动,万一对方再射来一箭,难不成我要坐以待毙么?
但这样的纠结时间还不算长。我的脚从马镫上退了出来,默默算了算那箭矢该来的方向和距离,然后侧身一翻,整个人滚了下来,砸在地上。就在这一瞬,又是两支箭射了过来。
当然,射空了。
我要的就是这点儿时间。这射手若是敢在这个时机动弹,我有信心能制住他,若他不动,三支箭就足以让我判定出他的藏身之处——弓这玩意儿在近战中能发挥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
☆、第五十七回
我似乎听得到空气里紧张的声音——畏惧和警惕是有声音的,那就像是用尾指细薄的指甲轻擦过最细的琴弦,也像是鸣镝呼啸时尖锐的金属哨音。
我在明处,而那人也算是在明处了。他应该在我背后二十尺开外,但不会超过二十五尺。彼人的箭术不会太精良,否则,在这样的距离上我不会有逃过的机会。
而我想要立刻反击,似乎也并不容易。箭手最脆弱的时候总是一支箭发出,而弦上劲力半竭的刹那。
我等的是这样一瞬。赌得是我能躲过他的下一击。
然而下一击没有来。
这得归功于师父的那匹马。人说马通人性,当真是半点儿也不假。我这边紧张着,那马也动着耳朵,突然喷了个响鼻,朝箭的来处冲了过去。
我愕然,想去拉,但又顾忌着对方随时可能的暗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马冲过树丛犁开灌木,然后猛地停下来,一声长嘶。
以我的角度看不到马的正面是什么玩意儿,却听得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断云?!”
断云是师父这马的名字,而那女人的声音,也绝对没错是我如同亲娘的师父的声音。
很好啊,果然不是玩意儿啊!认得出马认不出徒弟啊!这什么师父啊!
既然那个女人是师父,而师父是不会玩弓箭的,那么那个放箭的人也就顺理成章的是尉迟了。彼人面对我几乎喷火的眼睛,笑得极其尴尬:“七小姐,我实在是没有认出你来,听着马蹄声过来,还以为是乱兵……”
“三箭射不死一个乱兵,我还怎么指望你保护师父呀!”我抢白他:“你都不想想的么,哪儿有乱兵一个人行动。”
“没想到。”他有点歉意地笑,眼睛亮亮的。他真的长得好看啊,虽然此刻没有着铠甲,脸色也不太好,但笑起来还是有神彩,有让人心同所感的力量。
“别说他啦!”师父却不依:“都靠他了呢……我眼睛现下看不到了,要是没有他,我……”
“你眼睛看不到了?”我大惊,也顾不上礼数,直接没大没小地打断了她的话:“就是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