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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个身影一闪而过,林微微鼓着眼惊在原地,很是后悔刚刚没有将灯烛点亮。
现下可好,屋子里一室黑漆漆的,除了从那处侧窗泻下的莹莹月光铺地,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现在十分清醒,恰自己一把还能感觉到疼痛,这就证明那从眼前一闪而过的身影不可能是她花了眼。
林微微很忐忑。因为她讨厌被人跟随讨厌被人粘上的脾气,这院子里只住着她一个人。现在,她得好好盘算一下,若是自己立时撒腿狂奔,究竟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奔出院外寻求援兵。
若是现在喊一声“快来人呐!”,等人真的赶来之时,她会不会早已被人剐了干净?
诶?
林微微转念一想,不对啊,谁这么晚了还要潜入她房间里?
她一个姑娘家,所藏财宝绝对不如她父亲多。
当年,连颜子轩都知道直冲去老爹的书房,而不是她这位林家大小姐的卧房,说明一个合格的小贼还真的需要一些技术含量。
只不过,……
一想到颜子轩,怎么感觉刚刚闪进来的人影好像同颜子轩的身影有那么一点点的相像?
如此想着,林微微脑补了那个身影好半天,顿时觉得越想越像,瞬间就没有了呼号求救撒腿狂奔的念头。
她仍保持着一只脚迈过门槛的姿态,伸伸脖子朝那从侧窗流泻下的一地惨黄色旁望去,那黑不隆冬的角落里还真辨不出来什么。
林微微麻着胆子,瞅着那黑暗的角落结结巴巴问了句:“你……你……”
“嗯。”那声不轻不重的应声后,蜷缩在黑暗角落中的身影开始轻颤地咳嗽起来。
……这……
果然没有看错,居然真的是颜子轩。
辨清楚来人,林微微的胆子噌噌地壮了。
她寻了火折子甩了甩,想要点上灯烛,却听颜子轩虚弱道:“等等。”
“?”
“关门。”
林微微听出他声色中的异样,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急促地喘息,似乎身体很不妥当,立即缩回点灯的手来。
她回头朝那处看去,双眼渐渐适应了这房间中的黑暗,于是,她依稀看见了一个捂住左肩不住颤栗着的身影。
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些什么,林微微慌忙将门关上,盖上火折子不敢再点灯,匆匆朝颜子轩倚坐着的墙角走去。
“你……”林微微还没开口问,颜子轩便抬起了清朗的双目。
“我从禁宫逃出来的。”
“啊?”林微微一听,脑袋里嗡地一声,立马就想要把颜子轩从自己房间里从林家大宅中赶紧踢出去。
颜子轩光这么一句话,已经清楚交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大约代替了静王在午日节前来到京都,却一直被囚于禁宫之内。今日他从禁宫逃出,左肩受了伤,顺着他纤长手指流下的东西,滴落在地上比这黑暗的夜色更加晦暗,应是伤口流出的鲜血。
所以,最开始打开门时,林微微听到的嘈杂声应该是追捕颜子轩的人。
林微微想的很简单。她最近一次的任性和冲动,已经让老爹遭了罪,可不能再因为不管不顾的心软任性,使得老爹、林府以及与林家有关联的人延祸了。
尚未点灯,房间依是昏暗一片。
颜子轩嗤笑一声,“但凡我有别的去处,我都不会来麻烦你。”受了重伤,无路可逃,他也是在情急之下才想到了法子脱身逃出。
他原先以为,以他所了解的林微微,应该会顾念着往日的交情搭救他一把,却没想到听见的是林微微惊诧慌乱犹疑的一声“啊?”,仿若拒绝之态。
在颜子轩的眼里,林微微还是那个冲动任性不多心思却多少有些仗义的姑娘,或者不能叫做仗义。
颜子轩觉得,他们相处了一年,多少也谈得上一些情义。
这一年来,她跟着他诸多不满,却也还是会屁颠屁颠以示亲近的叫他几声师父,虽然不多恭谨,两个人的关系却莫名其妙的因为这个称呼而好了许多。
是以,走投无路之时,颜子轩明明知道自己的出现会令林微微以及林家的处境相当危险,但他顾之不及,只能逃匿过来,却没有料到林微微是这样的反应。
他有些失望,或者应该说很失望。
某些表露心思的话语,从来被她当做了玩笑不放心底,如今自己有难,她居然没有多少要搭救的意思。
颜子轩嗤笑着说完,倔强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无奈肩上伤口太深,又流了许多血,刚一起身便颤巍巍靠在墙上大口呼气。
他被一路追捕,打定心思逃往林家,却没有忘记尽量将自己的踪迹转移到别处,是以在入宅之前费了番功夫将踪迹转到那御史大夫府邸,才逃奔到了林宅。
颜子轩说不清楚堵在自己心头的,究竟是什么滋味。
是,严格来说,林微微并没有必须搭救他的责任,可他却还是无法抑制的难过。
他呵地一声冷笑,咬牙要走,却被林微微扶住右臂:“好了。你……还是留下吧。”
林微微犹豫着,却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她想,她的骨子里究竟还是一副爱闯祸的脾性。即使这些天学着长进了不少,骨子里的肆意却仍是无法改变。
她必须承认,她没有办法将这样路都走不稳的颜子轩赶出去。即使她知道藏匿起颜子轩,有可能使林家遭致灭顶之灾。
可她还是没有办法。
林微微犹豫说出的挽留话语,令得颜子轩目光一滞。他呆呆看着林微微,那眼神仿佛从不认识她。
颜子轩问:“你是林微微吗?”
林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怎么?稍微打扮得漂亮些就不认识了?”
“……”
摸摸索索的找出药箱,林微微仍是没有点灯,就着朦胧不清的月光替颜子轩包扎。
她本来技术就不好,在现下光线黯淡的情况下,越更差劲了些。
颜子轩看了看,仰头靠在墙上,过了会儿,又侧头看了看,皱皱眉头,好不容易压住了已经快冲口而出的言语,闭着眼又被林微微挠头弄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很虚弱,但技术到底比林微微强许多。忍着痛替自己包扎好,林微微连个打下手的机会都没得到,盘腿坐在他对面的地板上很是愤懑。
他手齿并用,打了个死结,肩上的绷带被他拉得紧紧的,终于不再渗血。他擦了擦满额头的汗,松了口气靠在墙上,良久之后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林微微歪头看他,淡黄的月光罩在她身上,像蒙了层隐隐闪着金光的纱罩一般。她用一副不名所以的眼神望着颜子轩,颜子轩于是复又问了一句:“你好像……不一样了,你怎么了?”
夏涟漪将林微微的变化归之于成长,颜子轩则将林微微的变化领会成了被屈从的压抑。
不管这种压抑由何来,是否是林微微愿意,颜子轩都很不喜欢她这样的变化。
颜子轩少言寡语,除了因为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更因为他总是容易想得太多。
从前,他没有朋友没有玩伴并不觉得,后来遇见了林微微,那时她任性妄为,说话做事常常直来直去,最开始其实并不讨喜,后来却令他渐渐欢喜。
简单,有时候实在是件好事情。快乐,忧伤,怅惋,思念,那么多的情绪,都可以从面上简单看见。
不用遮挡,也从不想要遮掩。
什么时候,她变成了如今这心事重重的模样。
“先不说我,”林微微及时调转话题,“你为什么要从宫里逃出来?”反正都被禁在宫里这么多天了,林微微觉得,多少有些大功告成的意思,那又为什么要急哄哄的逃出来呢?
颜子轩眉头紧蹙,问她:“李隆四战四败,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颜子轩的出现,是林微微、张良以及苏老大的转折点……
89误解
看见林微微圆瞪双眼;目瞪口呆的神色,颜子轩冷笑一声,道:“我以为所有人都只瞒着圣上,却居然连你也不知道。”
这些日子;京都全然没有李隆与颜子皓交手后的消息。伴随着李隆的出发;京都也随之禁严起来;不但很难搜寻到外头的消息;更难从京都派人出去探听消息。
其实井市平静的这段日子;京都里的很多人虽然貌似平静如常,却比之往日更为不安起来。比如夏尚书;比如林老爹,更比如徐戈和夏涟漪。
林微微从来没有政治上的敏感和觉悟;未免多生事端,他们也就没有具体同林微微说出些什么令人不安的话来。
今日是林微微第一次具体听得战况,居然是李隆四战四败,如此惨烈她居然完全不知情?
只是,……等等。
林微微疑惑:“你刚刚说,我居然也不知道,所有人都瞒着圣上?”
颜子轩似是讥讽笑道:“可不是。李隆是李家长子,由赵大丞相亲自举荐,又有多少人附和赞同。”颜子轩说着边是口干舌燥,示意林微微倒口水来。
林微微忙着倒了杯水,重又回会他对面,将水杯递给他:“你是说,他们为了逃避举荐不力的责任,将战败的事情压下了?”
颜子轩边喝着水边嗯了声,“宫人里早安插了些静王府的人,听说那赵大丞相是想等着李隆什么时候赢了一起,再以些旁的重伤不济的理由,将李隆调换下来。”
只有这样,方丞相才能逃脱举荐不利的责任,附和的官员们才能逃脱一劫,也只有这样,想要拿下赫赫战功光耀门楣的李隆以及李家,才能至少保住目前的荣耀和地位。
多龌蹉的自私。
在社稷面前,因着个人荣辱而不顾百姓生死家国安危。
林微微曾听夏涟漪说,圣上是个异常仁孝之人,如今听了颜子轩的话,想他一个质子在禁宫之中居然能听得圣上都不知晓的事情,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想象圣上究竟何等模样。
话说到这里,已是深夜。
林微微有些困倦,不由打了个呵欠。
四战四败,于她而言不过是多了场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