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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十三四岁,看着就有几分油滑的哥儿觑着谭氏的脸色,却依旧赔笑着进来,“母亲可是又为了那起子不相干的人生气了?若是当真恼了,不如打儿子几下出出气也是好的。”
谭氏看他一眼,脸色总算是和缓了三分,“你倒是个懂事的,比你哥哥还会体贴人。”
欧阳家的庶子,原先的二少爷,如今的三少爷欧阳廉上前给谭氏斟了杯茶,“哥哥自然比我强上百倍,母亲也无须着恼,等回头哥哥回来,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
谭氏接了茶,意思意思的抿了一口,“行了,我知道你孝顺,不必在我跟前杵着了,下去读书吧。”
“是。”欧阳廉慢慢的退了出来。
只是刚一出来,就落了亲娘伍姨娘的一番埋怨,“那里头的事,你跟着去搀和什么?没瞧见太太正心烦么?今儿算你运气好,躲了开来,可万一惹恼了太太,谁护得了你?”
“姨娘放心,我总也没指望过你。”欧阳廉不屑的抬脚走开,暗自怨念,要不是她婢妾的出身,自己用得着过得这么辛苦?
这年头的庶子还是要分三六九等的,一等是如袁姨娘那般,正经好人家的出身,只是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委身于父亲作了侍妾。次一等是如眼下最得宠的紫姨娘般,由官场友人所赠,背后总有几分情面,最差的就是伍姨娘这般卖身而来的婢妾。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将来欧阳庄这嫡出长子有个什么意外,家里的爵位财产也不会尽数落到欧阳廉身上。更何况眼下还来了个名更正,言更顺的大少爷?欧阳廉觉得,自己的人生规划一下子被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大少爷打乱了,他得重新再琢磨琢磨才行。
而离了家的欧阳康倒是不笨,第一个要去找的,就是昨晚来的火龙队。
“这里是宜人坊,那公孙将军就在这里。”
都没交流过意见,但欧阳庄就是猜到了欧阳康的心思,直接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欧阳康眼眸闪了闪,到底别别扭扭的扶着这个弟弟的手,从车上下来了。
地方是没找错,可念福却不知上哪儿去了。
看门的小兵也不瞒他们,“那姐儿一大早就起来出了门,也没说去了哪儿,可能是去找房子了吧?”
可欧阳康想了想,说。“去升平坊。”
欧阳庄瞧他一眼,目光中分明有几分诧异,可看着欧阳康不想解释的样子,他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他对京城可比欧阳康熟多了,迅速带人到了地方。
这里虽是大白天,却静悄悄的好似没有半点人烟,除了巡守的士兵走来走去,了无人气。
欧阳庄还在想。是不是欧阳康弄错了地方,就见那个哥哥象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奔着一个蹲坐在地上,几乎要融进背景墙的女孩面前去了。
“沐姐儿,你怎么在这儿坐着?找着人了吗?还是他们不肯搭理你?”
念福木木的抬起头来,一双总是无比精神的丹凤眼里此刻一片空洞。黯淡得令人心酸。
欧阳康心一沉,“到底怎么了?”
女孩呆呆的答,“我问过了。他们说。没有这个人。”
欧阳康一下子怔在那里了,没有这个人,那是什么意思?是念福她爹故意报的假地址,还是根本就骗了她们家?
“你有没有问清楚?或许是前朝的人,现在的人不知道?”
女孩扯扯嘴角,挤出一个惨淡得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前朝战乱的时候,这里也死过不少人,可没有一个是姓沐的。”
女孩从没有想过,她千里迢迢跑过来。千辛万苦的找到这儿,甚至已经做好做一个罪臣之女的打算了。结果问到的话却是——查无此人。
她爹到底是谁?
她娘的丈夫到底是谁?
那个让蕙娘等了十五年,盼了十五年,死心塌地的信了十五年的男人究竟是谁?
她这个念福,十五岁的念福,到底是念的哪一个父?
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落下,瞬间汹涌成河。
念福死死的盯着那处至今仍是关押犯官家眷。寂静得跟死一样的街坊,恨不得挖地三尺,揪出那个人来质问。
“他为什么要骗我们?不管他是谁,他说啊!干嘛一定要骗我们?我没想过要他怎样飞黄腾达,可他既然选择当人的爹,当人的丈夫,为什么还要撒谎?他不知道,他这样会害一个女人一辈子吗?还有他女儿,难道他不知道,一个没爹的孩子有多受人欺负吗?”
狠狠的抹一把眼泪,念福不知道是在为自己哭,还是在为那个本来叫念福的女孩儿哭,“他的女儿,在从小给人欺负,给人笑话是个没爹的孩子的时候,他在哪儿?他的女儿,在给火烧了,头上磕了那么大个口子,伤得快要死的时候,他在哪儿?还有他的老婆,和他的女儿,在大过年的早早起来磨豆腐,还给人调戏,给人逼上公堂,甚至于当众羞辱,给人退亲的时候,他在哪儿?在哪儿?”
女孩哭着,骂着,霍地站了起来,指着那个寄托了蕙娘十几年念想的地方,泪出雨下,“就为了这个破地方,他的老婆足足记挂了十五年,就为个这个破地方,他的女儿差点连命都送在路上!可是等来的是什么?是什么!沐绍勤,你出来呀!你混蛋,你是天下最混最混,最坏最坏的王八蛋!你出来呀,沐绍勤!”
欧阳庄在后面站着,看着,听着,却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兄长,那个乡下来的哥哥,一步步上前,抱住了女孩,让她在他的怀里哭。
其实哥哥,也是很想哭的吧?
女孩足足等了十五年,才找到这里,可哥哥呢,他今年十八,还是十九了?
欧阳庄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今年十七了,从他一出生就没有离开过爹娘一天。
他不知道,在没有爹娘的日子里,这个哥哥,在乡下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又是怎样的长大?他是否也同样思念着他的父亲,思念着这个本该与他最亲近的人?
※
寂然无声的升平坊里,有人疑惑着问,“我怎么似乎听到,有人在喊绍勤?”
“你听错了吧?这世上哪还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哭声渐渐嘶哑,终渐不闻。那人轻轻哦了一声,微露怅然。
正文 第73章 必须在一起
“我不去。”
尽情的大哭了一场,平静下心情的念福红肿着眼睛,哑着嗓子拒绝了欧阳康的邀请。然后顺便,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
肩头已经湿了一大片,可以煮盐的欧阳大少不顾形象上前一步,执着的不肯放弃,“你不跟我回去,还能去哪儿?别使性子了,听话。”
可念福却倔强的斜睨着他,“那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我凭什么跟你回去?你又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欧阳康忽地顿了顿,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然后义正辞严的道,“就凭你娘,还有你姥姥姥爷亲手把你托付到我手上。你应该没忘吧,走时他们怎么说的?他们托我好好照顾你,还嘱咐你要听我的话!”
“哪有?”前一句是真的,可后一句她怎么没听过?
“总之意思差不多。”欧阳大少欺瞒不成,索性也刁蛮任性起来,“反正我是答应了他们要好好照顾你的,所以你就得跟我在一起。等到哪日我把你好端端的还到他们手上了,那时你要上天下海我都不管,可是现在,你必须跟我在一起。”
“我不要。”念福瞟了欧阳庄一眼,故意高声道,“我把你们家的人都得罪光了,现在回去不是自讨没趣么?到时你也护不住我,等门一关,又让我吃闷亏怎么办?”
欧阳康抖着手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死丫头,不是答应过兰姑。不在外面拆他的台么?怎么现在这样!
欧阳庄清咳一声,上前了,“沐姐儿,虽说之前你和我们家有点误会,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眼下我兄长请你回家,你就是我家的客人。对待客人,请相信欧阳家的礼数还是有的。如果你还是有所顾虑,不如这样吧。你跟我们回去,和我大哥一样,就住在我的院子里。我吃什么你吃什么,若还有人敢冒犯于你,你即刻来告诉我,我替你理论,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欧阳大少眸光闪了闪。本来想说男女大防什么的,可想起这丫头的性子,觉得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
看念福还在犹豫,欧阳大少替她做决定了,“就这么定了,你要敢跑,我就是捆也要把你捆回去。你别逼我发火啊!”
看他态度强硬,不似玩笑,念福终于妥协了,“那总要去水龙队说一声吧,人家好心的收留了我一晚,总不好不打招呼就走。”
欧阳庄一笑,“这个自然,要是姐儿不放心,现就随我们一起回去,道了别再走。”
等回去的路上。他还细心的自掏腰包备了几样礼品。念福再看一眼这位二少爷,觉得这要不是个伪君子,还算是个勉强凑合的人。
道别的时候,正巧公孙弘回来了,听说念福依旧要回欧阳家去,他也没二话,只交待了一句,“若是二回再给人赶出来。依旧回来,只要我在这儿,总能管你一顿饭吃,只记得带足银子。”
“一顿饭二十两。我脑子进水了才回来!”念福大大甩他一记白眼,扔下礼物走了。
送她出门的,是男人爽朗的大笑。
欧阳庄是个行动派,一进家门,就让人把自己小院,欧阳康隔壁的一间房清出来给了念福。至于他,不等母亲召唤,就去谭氏跟前回话了。此时欧阳锦也从衙门回了家门,正好一并把话回禀了。
“这个丫头必须留下。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百年之后,咱们回祖坟时少挨几个乡亲骂,也不能赶人离开。”
一句话,把欧阳锦和谭氏的所有不满都堵了回去。
勉强咽下这个不快,欧阳锦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