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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了这个年轻人他心中的最大的秘密:我这一生,就是为了首创“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不懈努力!虽然这个说法在诸子百家中显得太“独”了一些,可能连法家都不至于如此专横,可这个提法是别人想不到的!纵然我董仲舒今生今世实现不了这个提法,那就是过了过嘴瘾,值!说不定时间久远以后,后世儒者便可偷天换日,移花接目,弄假成真;而后世如有昏聩帝王,便稀里糊涂地听之任之,照着葫芦画起瓢来,岂不是捡了个大便宜?说完这些,董老夫子心里就像那次在菜园子里悄悄地吃了一口大槐树疤儿上流出的琥珀状黏稠物一般,味道虽然很特别,却很耐人寻味,然后便是回味无穷。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长寿与经常地悄悄地吃这种槐树疤儿上流出的琥珀状黏稠物有关,但又觉得这种味道只有自己领略还不行,虽然不能让天下人都知道(都知道了天下的槐树就遭殃了!),但也要某一两个人知道一下,于是他久有向别的人透露一下这种快乐的想法。今天此种心愿已经完成,犹如多年积郁终得稍泄,于是他大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而且已经苦完其心志、劳罢其筋骨,马上就要掣领担纲的感觉,所以他将生所得,一一向那孟晖条陈,说到高兴之处,两人地起手舞之,足蹈之,直到弄得那个奶没小生满面倦意的时候,他才动起恻隐之心,停了下来。在那个年轻人夜半走后,老夫子依然不能入睡。他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天明了再见到皇上,不能再像昨天那样,过于客气地称皇上为“陛下”,称自己是老朽,应该和东方朔一样,称“皇上”,自己称“臣”,罪臣也是臣,何况今天我要时来运转,成为真正的大臣了呢?快到卯时了,老夫子也觉得自己过于亢奋,又怕到了皇上面前犯迷糊,于是从随身行李中搜出当年张汤送给自己的最能提神他曾喝过一次三天没用睡觉的闽越功夫茶,沏了浓浓的一大碗,喝了下去。没等皇上安排的蒲轮车到来,老夫子便跨上了自己拴在车后带来的那只温顺的矮脚小毛驴,早早地来到皇宫外侯着。如今见到皇上和东方朔,他仍兴奋地满面紫光。
武帝微微一笑,又点开了话题:“两位爱卿!昨日所言,至为深刻。朕一夜之间,都在思索。正反两面,越想越觉有趣。今天请你们接着说下去,该说什么了呢?”
董仲舒清醒地很:“陛下,该说‘心’了。”
“那好,那就说‘心’。董老先生,还是请您先说。”
“陛下,这个‘心’字,极为重要。斗筲之民,生来无心,不可让他们有心。他们一旦饱食终日,便会有不轨之心。孔子云:‘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孔老夫子说他本人,‘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老臣是到了八十多岁,才敢说随心所欲啊!”
武帝笑道:“如此说来,朕如何用这个‘心’字呢?”
董仲舒却道:“陛下,您是圣人之性,您的心便是天心,那是生来就有的啊!陛下您需要的,是天下之人归心。孔子曰:‘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
东方朔插话了:“皇上,老夫子让您‘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就是要把淮南、衡山王、江都易、还有齐王、燕王这些被您灭了的国再兴起来,把那些被您诛了五族的要犯的后嗣再继续起来,还要把那些游荡于草野的旧国之臣再用起来,天下的老百姓就归心于您了。”
武帝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董仲舒也颇尴尬。
武帝没有好气地问道:“东方朔,那就由你说说,如何让天下之民归心呢?”
东方朔不在乎皇上是否正眼看他,只管表达自己的见解只是说:“臣以为,天下万物,只要是能跑能跳能吃能叫的,就都有心。老百姓更是有心,没心没肺,那是草木!皇上只要爱戴百姓,让他们少交一些赋税,少出一些苦力,少服一些兵役,少打一点死仗,多给一点教育,多给一点关爱,不用说大汉的百姓,就是连匈奴的百姓,都会归心于大汉的。别的人不说,难道匈奴太子于单、还有您身边金日【石单】,不就是例子吗?”
武帝不由得点了点头。
董仲舒却要争论:“陛下!老臣以为,天下一统,首先还是统治人心。臣一生都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是要用儒术来统治人心啊!”
东方朔毫不相让:“老夫子,不要说天下人心如何一统了,你先说说你对你的弟子,是如何统治其心的?”
听到东方朔说此事情,董仲舒笑了。“东方大人,说到这儿,老朽可就比你有经验了。老朽的弟子,没有一个不对老朽恭恭敬敬的,没有一个会和老师嘻嘻哈哈的!这就是师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孔夫子七十多岁了,方可随心所欲,那弟子们年纪轻轻的,就更不能有心思了。所以儒者要求所有的弟子,都不必有心,老师的心便是他们的心。儒者认为,一般的统治,只是奴役其身;而儒者的统治,便是统治人心,奴役其心!陛下!如果天下的人都没有自己的心思,皇上的心思自然便是他们的心思,那样皇上您想到哪儿,小民便会走到哪儿,天下何愁不会大治,恐怕匈奴也会来降啊!”
武帝的脑子里还想着金日【石单】的事,于是问道:“老夫子,朕对匈奴,也可以统治其心?”
“当然可以啦!皇上,老臣听说,多年前,主父偃陷害老臣时,您曾经让人找老臣如何看‘武’字,如何对待匈奴的。老臣想了这么多年,只想到一个高招:那就是尽力统治其心;如不能统治其心,便要劳累其心。劳累其心,比劳累其身更为有效!”
“劳累其心?怎么个劳累法?”
“陛下,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匈奴的心也是肉长的。陛下,您何必与匈奴打仗?您只要想办法,让匈奴单于把他的长子,或者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儿子送到长安来,作为人质。你把他们最要命的儿子捏在手里,臣把这一招叫做‘质其爱子而累其心’,保证匈奴便不会恣意骚扰,不再敢与陛下您分庭抗礼了!”
武帝心想,朕也有爱子。要是匈奴人这么对待朕,朕会怎么样呢?想到这儿,他没有回话,只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东方朔却接上了话茬:“皇上,臣以为董老夫子这一招,可能比主父偃的‘外锁奸滑、内实京师’,把天下有钱的人都迁到皇上身边守陵更为厉害呢!董老夫子,您可真是人而长者!”
董仲舒见东方朔称赞自己,当然高兴,但又觉得东方朔和那些年轻的学生一样,说话带着语病,于是纠正道:“东方先生,老朽年逾九十,应是人间长者,你怎么能说是人而长者?”
东方朔笑了。“老先生,您连‘民’字是由‘瞑’字化来,‘瞑’又与‘眠’相通,‘民’便是把睡‘眠’的人挖去眼睛都能鼓捣出来,难道还不知道‘人而长者’是什么意思?”
董仲舒用手指蘸上一点案上的茶水,画了起来:“还能有什么意思?人而长者,一个人字,这边再加一个长字,是‘伥’!”他突然惊醒了,同时也愤怒了。“陛下,东方朔他骂老臣是‘伥’!伥者,鬼影也。陛下,东方朔不仅辱骂了老臣,也辱骂了皇上!据说伥乃恶鬼,被老虎吃了,反而离不开老虎,就整天化作一个影子去勾引活人给老虎吃,这就是‘为虎作伥’!皇上,东方朔无君无父,说臣是恶鬼之影,而您是老虎啊!”
武帝并不吭声。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只猛虎,但他觉得自己用不着伥。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个老虎,还真的想多要几只伥呢。他不仅希望董仲舒是伥,同时也希望东方朔也是伥。他只恨东方朔不能成为伥,还要屡屡将可吃之物给放了。
东方朔见武帝陷入冥想,便对董仲舒哂笑一下:“老夫子,皇上不会加罪于臣。皇上昨天就说了,我们两个,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您要不是伥,何必这么生气呢?”
董仲舒见皇上还不明白,便想,干脆让我说个明白!“好吧,东方朔,既然你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老臣也就肆无忌惮了!你们道者说什么无为而治,‘无为’,便是无君无父!像你东方朔的这种行为,也只有当今皇上,如此仁慈,才能饶你不死!皇上,老臣有《五行五事》一文,其中有一段,专讲君臣之礼。老臣今天带在身边,请皇上过目!”说完,他从身边的一个包裹里取出一匝竹简,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
武帝第一次听人称自己是仁慈之君,不觉有点好笑。他接过竹简,只见上面写道:
(KT)
王者与臣无礼貌,不肃静,则木不曲直,而夏多暴风。风者,木之气也。其言角也,故应之以暴风……。
(SS)
武帝没看几眼,便觉得这些仍是天人感应等老生常谈,于是放下竹简,问道:“董老夫子,依你之见,刮风下雨都是上天的警告,那您说说,太平盛世还有没有风雨呢?”
董仲舒忙说:“有!皇上,臣还有《雹雨对》一文,今天没能带来,臣就给您述说一下。臣在《雹雨对》这样说的:太平盛世,也就是圣人之世。那个时候,君是君,臣是臣,父是父,子是子;决无君臣之间不严肃的事情出现。那个时候,虽然也会起风,那风也是柔和得很,吹过树叶,只拂其条,不会出声;天当然也会下雨,可那雨浠浠沥沥,只把禾苗的叶子打湿。老天会打雷,可那雷声悦耳,只让人听到声音就行;打雷时也有闪电,可电光赏心悦目,从来不会让人晕眩。早晨有雾,可雾不会遮盖路面;冬天有雪,雪花只会冻死菜园子里的昆虫,从来不会往人间屋子里钻……”
没想到他还没说完,武帝便突然站了起来,将其对《雹雨对》的论述打断:“够了,够了!董老夫子,你说的那种太平盛世,朕不想要!风便是风,风不能摧枯拉朽,那还不如放个屁管用;雨便是雨,雨如果不能荡涤陈腐,那简直是小孩子在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