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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需要嘛。”
往回走的路上,小隋经不住好奇地问:“那您……怎么姓安?”
“革命还需要嘛!”
小隋搀扶着老人在甬道上走着,老人叹了一口气,说:“其实,钱也好,罗也好,安也好,都不是我家祖上的姓氏。我们祖上跟你是同姓,五百年前说不定我们还是一家子呢!”安老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姓名嘛,本来就是个符号,代表不了什么。我曾经在一次为期只有半个月的行动中,就用过七个姓名。干我们这行的就这样,为了掩护身份,要经常改名换姓。革命需要我们这样,姓百家姓,吃百家饭。哈哈,改来改去,假的变成真的,儿子老子变成了不是一家人。”
小隋问:“您父母亲也是干这行的?”
“我父亲可以说是我们这一行业的元老,建党初期的老党员,一直卧底在敌人内部从事地下工作,他牺牲的时候,当时我才十岁。”
“是被国民党杀害的?”
安老迟疑了一下:“……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小隋一愣。
“如果要说这个,话可就长了。我的长相随我父亲,声音也象……”
苏州河的夜,不再是白天的迤逦风光,河面上马灯摇曳,一灭一明,散发出诡异的色彩。瓢泼大雨笼罩着河面,使岸边的乌篷船在风浪中摇摆不定。
闫京生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河湾,穿黑色雨衣的一伙人沿岸在跑,象一个个飘忽的鬼影。他鹰隼般的眼睛,顺着帽檐往下滴答的雨水连成一线……
就在这时,一艘快艇也在向乌篷船靠近,“突突”的声音夹杂在巨大的风雨中。
船上,有人警觉地一回头——
有人飞身上前,扯灭马灯。
岸上,无数支枪从黑色雨衣下伸了出来……
船上大约有十几个人,正在集会,探照灯一下子亮了,照得船内如同白昼。众人目光齐齐地落向一个男人的脸上,纷纷站起来,贴着船壁而立。船在激烈地晃动……
那个男人显然是头目,他不由分说,拔出枪来,看他旁边的女人。女人点点头,男人立即冲着女人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女人喷血倒下!男人冲众人微笑了一下,也饮弹自尽。
外面,无数支枪一起开火!
乌篷船被密集的子弹打着了,瞬间千疮百孔,继而冒出鲜红的火苗。在火光的映照下,一个又一个人倒下。有人从船里挣扎地跑出来,纵身跳进了苏州河,闫京生见状,拔枪射击,子弹打在汹涌的河面上,投水者头部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
快艇径直向投水者碾了过去。
快艇过去了,河面已经没有了投水者的身影,只有雨水击打在河面,砸出一个个坑,也象旋涡……
军人舞会上,钱之江和唐一娜的舞蹈几乎成为全场人的焦点,潇洒的甩头、转身、踢腿、令人眼花缭乱的旋转,与其说他们是在跳探戈舞,不如说是在表演。
充满绅士风度的钱之江面对霓虹灯下梦一样的气息,以及唐一娜深深沉醉的眼神,却心如止水。
汪洋的太太嫉妒地收回目光,罗雪坐在舞池底下的座位上,十指相环,她沉静的表情,欣赏着场子中间神采飞扬的丈夫。
汪太太话语间酸溜溜地说:“这些男人啊,我不看都知道他们有一颗一样的心。”
罗雪:“什么心?”
汪太太:“花心。”
钱之江带着唐一娜又一个转身,快步向前,脚下节奏陡起,唐一娜盯着钱之江的眼睛,浅浅一笑,就地一个转圈,钱之江舒展开来……
这时候,闫京生从门口走了进来,他戴着一双醒目的白手套,慢慢走到罗雪身后,罗雪仿佛并不知觉,她的目光依然射向舞池的中央。闫京生一只一只地褪下手套。
就在乐队群情激昂的演奏声中,闫京生突然象猛虎一样,跨过罗雪,将枪口抵在一个看热闹的军官脑袋上(代号为“大马驹”的中共地下党员),响起“砰”的一声清脆的枪声。
外滩海关大楼的大钟响了,中午12点,整点报时。黄浦江上,一声沉闷的汽笛,有轮船开了过去……
弄堂口的小纸烟店是典型的夫妻老婆店。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手抄在口袋里走过来。老头放下饭碗,殷勤地迎了出来,警觉的眼神却不易察觉地扫向了四周:“先生,要买香烟吗?”
“鸭舌帽”掏钱包,却掏出一把手枪。
老婆正要盛饭,不经意地朝外面瞥了一眼——
学校里已经放了学,操场上空无一人。教员办公室里,天天被老师留了下来,他无精打采地双手背在身后,结结巴巴地背诵《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唏。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女教师手拿戒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嘴巴。生怕错过他嘴里的每一个字。她严肃地训斥道:“背得还是结结巴巴的,再背三遍才可以回家。读书靠自觉,否则将来,你真的会‘老大徒伤悲’了。”说完,离开了教室。
天天盯着老师的背影,他嗓门洪大地背了起来,老师走得越远,他背得越快,干脆直接跳到了最后两句,便草草收场:“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唏……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阁楼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在慷慨陈词,正是易容后的钱之江,安在天的父亲,中共地下党员,地下代号为“毒蛇”,他的公开身份是上海国民党警备司令部军机处的总破译师。这显然是一次不大的集会,有十人左右。
阁楼里回荡着钱之江低沉但有力的声音:“……中国有人跪着生,就一定有人站着死。接踵而至的屠杀和逮捕,绝不可能将我们共产党人吓倒,征服,杀绝。我们从地上爬起来,擦干净身上的血,掩埋好同志的尸体,唾弃眼泪和哭泣,又要继续战斗了。头可断,肢可折,砍头枪毙,告老还乡;严刑拷打,便饭家常。我们要不屈不挠地坚持我们的理想,我们的信念,我们的主义,不怕妻离子散,不怕离乡背井,不怕断子绝孙,不怕忠孝不能两全。因为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因为将来的中国,必是一个新中国!”
钱之江用德语起头唱起《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众人的声音很快就合了进来,群情激奋:“……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得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众人围成一圈,伸出各自虔诚的手叠在一起,压低嗓门,齐声喊道:“国民党必败!共产党必胜!”话音刚落,楼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叫。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地散开。紧接着,钱之江被人猛踹了一脚,扑到正在“打开”的墙根前,那里渐渐露出一个洞口。外面的叫喊声响起,屋里有人拔出枪来,朝窗外射击,玻璃应声而碎。
钱之江已经钻进了墙里,他的一双脚魔术般地缩短直至消失,象被墙体吞吃了,重新露出那个洞,但马上又被人关上了。一排子弹打来,掩护他的人中弹,扑倒在已经“合上”的墙根前,一股鲜血喷薄而出……
天天从学校出来,踢着石子走在三十年代上海的街道上,不远处隐隐传来教堂的钟声。突然他被警察堵住了,同时还有不少掉头跑开的行人——
临街楼里传出一阵激烈的枪声,有两个人破窗跳到了街上。殊不知,门外几个国民党便衣早已埋伏在那里,其中有一人跳下来时摔倒了,没等他爬起来,就被敌人死死按住,他是中共地下党员,代号叫“断剑”。
另一人利落地跑了,却引来一场枪战,最后被当街击毙。
天天睁大眼睛,目睹发生的这一切。
那人被子弹击穿了头部,汩汩地冒出鲜血,几个特务象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走。
小纸烟店前,躺着老头、老婆的尸体,老婆的腰间还系着做饭的围裙,上面沾有饭粒……
这样的死人,天天放学路上见过好几回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这在上海是常有的事。“四一二”事变后,国民党疯狂杀戮共产党,企图将年轻的布尔什维克扼杀在摇篮里。上海,这个曾经哺育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圣地,如今深深地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钱之江从僻静处的井盖下钻出来,迅速地上了街道,他招了一下手,喊道:“黄包车——”
天天仓皇地跑走,和一辆黄包车擦身而过。
黄包车上,钱之江看都没看一眼天天,他优雅地用手绢擦了擦鼻子,鼻头有些红,仿佛是伤风了。
天天也没有注意黄包车上的人,他快步地跳上了有轨电车……
安在天的母亲罗雪是麻醉医生,中共地下党员,代号叫“公牛”。此刻,她穿着一身国军制服,三十几岁,显得英姿飒爽,手里拿着一捆菜,下班回家了。
老保姆迎了上来:“哎呀,太太,你上班那样累,怎么还好让你带菜回来呢,都出汗了吧?”
罗雪笑了笑,看见衣帽架上的衣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先生已经回来了?”
“先生在书房,前脚刚刚进门。太太,要不要冲一盆热水打打面孔?”
罗雪摆摆手,往书房走去,看见丈夫正在聚精会神地用左手临摹桌上放着的一份手抄文件,这时候的钱之江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钱之江:“你快过来看看,我临摹得像不像?”
罗雪反复地端详:“像,太像了,完全像一个人写的。”
“我练有一个月了吧?”
“你现在写情报用的都是这个笔迹?”
“对,这样即使情报落入敌人手里,他们也绝对怀疑不到我的头上。不过,这只是我临摹他笔迹的一个次要目的,主要目的还是想借这个字,找个好机会,把闫京生这条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