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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书记看着厚厚的一沓钱和一页真假难辨的介绍信,受宠若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安在天:“中午的伙食必须保证两菜一汤,菜必须有荤,主食是大米饭或细粮馒头。”
“行。”他低头看手表。
安在天笑了,说:“从你身上,我看到科研工作者特有的精细和固执,比如我们谈话开始和结束时,你都会下意识地看手表,这表明你有很强的时间观念。对我提出的要求,也总是不轻易表态,深思熟虑后才作出回答。”
孙书记也笑了,起身往外走,以至于一直到他拉开门出去,也没有和安在天道声“再见”。
窗外,风更大了,吹得窗户嘎吱作响。
早晨风停了,天空一片蔚蓝,没有一丝云彩。
食堂边门前,领导模样的人正把介绍信和钱交给一个小伙子。领导说:“千万别丢了,丢了就连肉骨头都买不到了。”
小伙子不耐烦地:“都多大人了,丢不了。”
“你别放在外头,里面衬裤还有没有口袋?”
小伙子不理他,跳上三轮车,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领导冲他背影喊了一句:“穿上我的棉猴吧,打个掩护。”
小伙子已经骑到了前门,他远远地看见一个熟人,嚷道:“张师傅,中午我请你吃肉。”
张师傅不屑地“呸”了他一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个象牙来!吃肉?剁了你还差不多。”
招待所餐厅,大约有十来张餐桌,这会儿有一半的桌上都坐上了人,有男有女,几个老外,童副处长也在其中。
孙书记和安在天在排队打饭。孙书记说:“给票领餐,一个馒头,一碗稀饭,一小碟咸菜。各人都一样,有的老外领的是双份……人员定了,7个人,5个男的,2个女的,年龄都在30到45岁之间。”
安在天问:“什么时候开始考?”
“八点半,就在招待所二楼,每人一个房间,我已经封了半边楼。监考人2个,加上你我,4个人够了。”
“来的人都自愿吗?”
“都是自愿的。大家都很认真,连夜做了准备。”
轮到安在天了,他递进饭票,从窗口接过饭菜,一转身,却不小心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馒头掉在地上,稀饭也洒了出来。
是一个女人,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问:“要帮忙吗?”
没等安在天回答,她已经蹲下身子,将馒头拣了起来。
安在天接过说:“谢谢。”
女人转过身去,对窗口说:“张师傅,能再给我一点儿稀饭吗?就一点点儿……”
安在天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孙书记也跟了过来。
安在天喝着半碗稀饭,将馒头剥了皮,吃了起来。邻桌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才被安在天撞着的那个女人,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安在天,目光大胆又热烈,好像已经认识了安在天,是熟人了。她的年纪也许有30岁,也许还要大,嘴唇涂得红红的,穿着一条黑呢裙,头发用一块白手绢扎起来,很洋派的样子,有外国专家的时髦和艳丽。
她冲安在天暧昧地笑了一下。
安在天看见了,却视而不见,他平静地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此人就是黄依依!
安在天再次抬头时,黄依依已经走了,他的桌上,放着一碗没有动过的稀饭,显然是留给他的。
二楼临时考场。走廊里横了一张桌子,写了“考场”牌子,象征性地封了半边楼。
安在天和孙书记上来,监考者对孙书记说:“孙书记,按照你的要求,房间里电话都拔了。”
有一男一女两位参考者提前到了。安在天和他们寒暄后,对孙书记说:“我上去拿试题。”
安在天上来,愣住了。
黄依依站在301房间门口,见了安在天,还是刚才梦幻似的一个甜甜的笑容。安在天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问:“找我吗?”
“是啊。” 黄依依的声音和笑容一样甜美。
“有事?”
“你不是在招人嘛!”
“你是干什么的?”
黄依依把头天真地一歪,道:“你猜呢?”
安在天:“我不想猜。”
黄依依略显尴尬,但很快又露出笑颜,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凶巴巴的,好像我是坏人。我不是国民党的女特务,我是爱国知识分子,从美国回来报效祖国的数学教授,周总理还接见过我呢!”她敲敲房门,落落大方地要求,“开门,请我进屋吧。”
安在天的手已经伸进口袋掏钥匙,临时又放弃了,冷冰冰地说:“对不起,我不能请你进屋。”
黄依依:“为什么?屋里有秘密吗?”
“对。”
“哦,我知道了,是考试的试卷在屋里,怕我偷考题?那这样吧,去我房间,我就住在320房间。”
“对不起,我没时间。”
黄依依突然拉下脸来,咄咄逼人地说:“你是真的没时间,还是不想见我,难道你也那么势利?不让我参加考试,也不让我了解情况。”
黄依依的声音惊动了童副处长,他打开门,见安在天不理会他,只好装着要出去,带上门下楼去了。
安在天问:“你想了解什么情况?”
“就是为什么不让我参加考试。”
“那你应该去问你的领导。”
“可我的领导要我来问你。”
“抱歉,我现在确实没时间了,考试马上就要开始,可试卷还在我手上,我要马上拿下去。”
“那你给我定个时间。”
“只有等考完试了。”
黄依依坚决地说:“不行,那我不是没机会了,我来找你,就是要争取这个机会。”
既然是要求来考试的,安在天的态度也转变了,变得体谅她,他耐心地劝慰道:“你最好还是先跟孙书记沟通一下。”
不料黄依依断然不从地说:“我才不跟他沟通呢。我相信你跟他沟通的结果也不会好,他不会给你推荐你真正需要的人,他没这水平。”
这一“将军”让安在天对她产生了兴趣,他想了想,说:“这样,我先下去,回头我来找你。你房间有电话吗?”
“有,号码就是房号。”
“那你等我电话。”
“一言为定。”
她脸上露出孩子般认真的笑容,扭着腰走了,高跟皮鞋发出清脆的响声。没走两步,她又停下了,回头问:“嗳,稀饭喝了吗?”
“喝了。”
“那你还不谢谢我?”
安在天不置可否,“哦”了一声。
二楼考场,参考和监考的人都已进入角色,各司其职。考场静悄悄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各个房间都房门大开,孙书记逐个转着……
安在天返回房间,他将外间的布置做了调整,主要是把两只沙发分开了,一只靠窗,一只靠门,然后才给黄依依拨了电话。
安在天:“那个谁,你过来吧。”随后打开门,然后坐在靠窗的沙发上。
很快,随着一阵鞋跟声的逼近,黄依依出现在门口。
安在天起身,道:“请进。”
黄依依落落大方地进来,开门见山地问:“怎么样,商量出结果了没有?”
安在天请她坐,说:“商量什么?”
黄依依坐下说:“是给我机会还是不啊?”
安在天也坐下说:“我跟谁都没商量。”
“你没跟孙书记商量?”
“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商量?”
“你下去没向孙书记打听我?”
“向你本人打听不是更好吗?”
黄依依笑了,说:“就是,你不能找他打听我,我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四不象。你看,是人都来应试了,就没我的份,凭什么不让我来应试,我哪一点比不过下面那7个人?我不是吹牛,我比他们都优秀。”
“你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黄依依,不叫那个谁,博士学位,曾是大学里最年轻的数学教授,现在是数研所最年轻的研究员。著名的爱国人士,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革命;课题研究获过奖;去过苏联镀过金;单身,年龄三十有二……你看,我哪一样不符合你要人的四个条件?”
安在天笑了。
“你呢,也让我认识一下吧。”
“我叫杨小纲。”
“哪个单位的?”
“也是一个研究所的。”
“你们要人是去做什么呢?”
“做一个数学家能做和作为一个公民必须做的事。”
“别说得这么酸溜溜的好不好,杨先生。”
“这里没有先生,只有同志。”
“这又是一句酸话。”说完,黄依依径自大笑起来。
适时,窗外吹来一股风,把茶几上的试题吹开了一页,露出了题目。黄依依对上面的符号显然很是敏感,她扫了一眼,问:“这是你在做吗?”
“不是我做,是我要的人做。”
“这就是你选人的试题?”
“是。”
“我能看看吗?”未经同意,她已经拿在手上,看了起来。
安在天:“这可不是光靠大胆和笑声就可以解答出来的。”
黄依依答非所问:“这是一道数学游戏题……题面有意复杂化……出题的人肯定心理变态……就是说他不正常,存心整人……”她像进入了无人之地,自言自语地,一边跟梦游似的,飘飘然地坐直了身子,嘴唇无意识地惊动,完全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这就是安在天最初见到的黄依依,他惊诧于黄依依的这种突然的变化,从刚才喜笑颜开的样子,到现在恍若隔世的样子,中间没有任何过渡,没有起承,没有接口,像她身体里有个神秘的开关,可以自由地转换状态。
黄依依迷迷糊糊地一会儿,突然又似醒非醒地抬起头,对安在天说:“我可以破这题,但需要一点点时间。我可以带走吗?要么我就在这儿做?”
“你带走吧。”
黄依依迫不及待地走了,这感觉和她刚才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安在天送她到门口。
不料,黄依依突然回头,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