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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在黎明中泛着白光,像一条带子。
林小芳走到湖边,看看湖水,忽然眼睛里涌动出几许温柔的东西……她蹲下身子,拣起一块石头,放入口袋,又拣起一块,放入口袋,如此再三,直到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满当当的,她才罢手。她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人间,就摇晃地站起身来,又摇晃地踩进了水中,有些着急地往湖心走去……这样,她一直走着,水一点一点地上来,直至没了她的头顶。
也许是石头的原因,她没入水中后,没有挣扎,没有呼救,甚至再也没有冒出水面,就此消失在了水中……
一个盲杖出现在田埂上,安在天拄着给阿炳做的那根棍子,闭着眼睛,一步一步地来到一片黄花地里,他走了很久,好像在体会阿炳在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人世间最大的秘密和公开就是一个人的到来和离去,阿炳像安在天一生中的一个驿站,又像他这个驿站中的一个过客。是安在天走过了他,还是阿炳走过了安在天?
当安在天睁开眼睛,似乎人世间已经没有了任何阿炳来过的痕迹。金黄色的菜田里,勃发出葱郁的生机,安在天慢慢地张开手臂,让盲杖飞扬向了天空——
安在天一直坚持给阿炳妈寄钱,直到1983年老人因糖尿病引发心脏衰竭去世,她最终也没等到阿炳父亲的归来,她一直认为儿子阿炳是不小心触电而亡,媳妇林小芳是贞烈女子,为夫殉情。她不止一次地和乌镇人说起那个令人落泪的话题。
安在天收养了林小芳的儿子,五年以后701迁址大西北,他辗转在山东找到了药房老李,孩子回到了生父的身边。
·17·
第十一章
那个莫斯科的晚上,是安在天与他的老师安德罗最后一次的谈话。
安德罗一直在劝他:“现在决定不走还来得及。”
安在天以前是不抽烟的,现在却是烟不离手,他吐出一口烟:“我没有不走的理由。”
安德罗:“回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这就是你不走的理由。你我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超过了1000天。
安在天补充道:“1127天。”
“这个时间作为朋友不长,作为师生又不短。你应该对我说实话,你除了中国科学院密码研究所副研究员的身份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身份?”
安在天问:“安德罗同志,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我发现了你一些秘密。”
“人都有秘密。”
安德罗看着他,追问道:“克格勃为什么会盯上你?你的妻子小雨是怎么死的?我不相信那只是一起偶然的车祸。医生告诉我,她尸体上有枪伤。”他顿了顿,“我不为难你了,也许这就是你秘密身份的纪律。”
安在天也看着他,充满真诚地:“安德罗老师,相信我,我没有做对不起您和您国家的事。”
安德罗耸了耸肩膀:“我相信。我也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克格勃来找过我,虽然这是不允许的。”
“他们说什么?”
“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身份的人来找我了。好了,你一定要走就走吧,我不留你了。我们俄罗斯有句谚语,回家就像水回到了水里。”
安在天突然难过了:“老师,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不要说再见,我们还能再见吗?”
“为什么不呢?我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我想一定会的。”
安德罗叹气:“恐怕没有机会了。”
“……安德罗老师,我……”
“带上你的妻子回家吧。”
“会的。我一定会带她走的,我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异国他乡,我要跟她永远在一起。”
安德罗笑笑:“你以后还会唱《三套车》吗?我想你再唱它的时候,会想起我这个老头儿。”
“一定会的。《三套车》是我们师生二人共同喜欢的歌曲,它的旋律比歌词优美。文字有国界,音乐是没有国界的。”
安德罗一低头,先哼唱了起来,安在天合了进来:“……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安德罗是一位令美国人头痛的破译专家,四年前安在天重返苏联,跟他学习密码破译技术。三年多来,他们的师生之情与日俱增,这也许就是他不希望安在天走的原因。然而,安在天却必须走了,五天前,他突然接到总部的绝密指令,要他迅速回国。
此刻的火车包厢里, 安在天从一大堆衣服中找出骨灰盒,抱在怀里,喃喃自语道:“……小雨,我们回家了……”
火车离开了莫斯科火车站,外面是遮天蔽日的大雪,飞扬在人群的头顶上空……
北京火车站大钟正点报时。
来接安在天的是金鲁生和一个年轻人,两人帮安在天拿着行李。毕竟出国四年,行李多,两大箱,还有几个包。安在天提一个大箱子跟在后面,多年不见,这会儿彼此却都无话,只是默默地朝停在月台不远处的车走去。周围旅客很少,大多是公干人员,少有黎民百姓。
安在天打破了沉默,说:“见面免除客套,车子进站接人,这还是701人的特权,没变。”
金鲁生:“你变了,长见识了。”
安在天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昔日的同事,笑了:“你好吗?”
金鲁生:“我结婚了,爱人和我同姓,是再婚,但对我很好,都有小孩了,一岁零两个月,是儿子,长的像我。”
一辆黑色轿车行驶在北京的胡同里。年轻人坐在前面,安在天和金鲁生坐在后面,安在天不时东张西望,难以掩饰刚回来的兴奋和激动。
金鲁生问:“出去有4 年了吧?”
安在天:“3年零91天。”
“黑了。”
“太阳晒的,要么就是雪照的。”
“怎么看你都不见老,反而好像更年轻了,看来还是苏联的水土养你。”
“做客虽好,不如在家。背井离乡,愁肠寸断,还养人呢,折磨人还差不多。”
金鲁生的脸色难看起来,他说:“你说折磨人,我看老毛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在折磨人,专家一拨一拨都撤走了,还把千年百古的老帐一笔一笔地翻出来,这要还,那要讨,简直……就象地主老财!”
“我在苏联听说了……”
金鲁生一指,说:“你看街上,多冷清……”
透过车窗看去,街上果然人影稀疏,有人也都灰头土脸的,一种劫后余生的惨淡。这是一个特殊的困难年代,举国上下处于罕见的天灾人祸之中,大街上自然也是一派萧条。
年轻人回头,小心地问:“听说……我们送去抵债的一火车一火车苹果,他们都要用漏斗漏,漏下去的都不要;宰好的生猪,只要有青疤的也不要,是这样的吗?”
安在天僵着表情,不置可否。
金鲁生:“你说这不是坑人是什么?打老远儿的送去,他不要,难道我们还能拉回来不成?拉回来不都烂了、臭了。那都是从我们老百姓嘴里抠出来的……”
安在天还是不语。
金鲁生忿忿不平地:“我看老大哥已经变成一只老狼了。”
安在天显然想换个话题,说:“听说你调总部工作了,什么时候来的?”
“去年6月。和铁院长一道,他现在是常务副部长了。”
“那701的保卫工作谁接了?”
金鲁生往前边一指:“他,小童。”
安在天客气地:“哦,童处长。”
童副处长回过头来:“是副处长。你在的时候,我是金处长手下的保卫干事。”
安在天:“提得不慢!”
金鲁生打断他的话:“没你快。知道我们现在该喊你什么了?”
童副处长又回头:“安副院长。”
金鲁生:“不知道吧,当副院长了。”
安在天笑了,说:“你的消息真灵,看来‘铁嘴’已经变成‘铁耳’了。”
“什么灵不灵的,文件都下发好几天了,谁不知道?不知道的不是瞎子,就一定是聋子。”
安在天和金鲁生并肩走在总部大楼的一条走廊上,皮鞋踩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声。那么长的走廊,两边那么多的办公室,一路走来,居然看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见一丝人声。
铁部长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间为秘书所有。这会儿,他正在听下面人汇报工作,却突然站起身来,兴奋地跑到外间,对李秘书:“那小子进楼了。”
“快四年了不见,你还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铁部长的头发都白了,他爽朗大笑,说:“四十年不见,我也听得出来。”
安在天和金鲁生进来。
铁部长一下子愣住了。
安在天站在那里,他摘下帽子,腼腆地看着铁部长。
铁部长上前,轻轻抱住了安在天,喃喃道:“不敢认了吧,不就是头发白了点嘛……”
安在天叫了声“铁伯伯”,也抱住了他。
铁部长:“小雨……回来了吗?”
安在天:“我把她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就好。”铁部长突然趴在安在天的背上哽咽起来。
安在天拍了拍他。
铁部长松开安在天,解嘲地说:“看来我真是老了,像个女同志一样爱哭了,年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什么叫眼泪,还以为它的味道是甜的呢!”
安在天看看李秘书,又看看金鲁生,为了缓和气氛,对铁部长开着玩笑,道:“铁副部长,你怎么把701的人都带来了?”
铁部长:“不多,就带了他们俩人,怎么办呢?难舍难分啊……”
“起码还有一个。”
“没了。”
“有,丁姨。”
铁部长一本正经地说:“她不是701的人,她是我的人,不算。”
偌大的会客室,只有铁部长和安在天两个人,他们面前各放了一杯茶,冒着热气。
铁部长:“喝不惯茶了吧?”
安在天端起茶来,呷了一口,道:“怎么会?乡音难改,故土难离啊。”
“我真想把你也留下来,为此还专门去找过部长,被他严词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