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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又响,安在天接,另一部电话再响……
值班员:“现在只剩下一科没有报告。”
安在天拨通一科电话,问:“一科,你们那边电台有无异常?”
听筒里传出陈科长的声音:“安副处长,情况十分异常,所有特务电台在几分钟之内都消失不见了……”
安在天听着,如梦如幻。
会议还在继续,但人已比刚才少了,留下的都是正职。他们围在铁院长身边,察看着一份图表。图表上,画有好几十个各色箭头、红星、圆圈、三角等图形,它是特务和台湾电台联络的分布示意图。李秘书走到铁院长身边,耳语一番。
铁院长瞪大眼睛:“什么?”
李秘书又想跟他耳语,铁院长拒绝了,他显然已听明白了,只是本能地问了一句。他尽量平静却又难掩绝望地指着面前的图表,冷笑道:“看来你要变成一张废纸了。人老了就会变成巫师,我今晚右眼皮一直在跳……”
李秘书接过铁院长手里的图表。
铁院长:“说了大家不相信,象假的。特务电台就在我们开会期间,都神秘地失踪了。”
在场的人脸一下子全都僵白了。
在值班室,安在天手上握着话筒,愣着,不知该给谁打电话,还是打了电话不知放下话筒。墙上挂钟11点了。
安在天对值班员:“零点是个大联时,一般电台都会出来正常联络,是我们找台的最好时机,千万不能错过了。你马上下去通知,所有在家的人员一律都来加班。快去,要赶在零点之前,全部到位。”
随着值班员肆无忌惮的敲门和叫人声,各个窗户的灯一盏盏地都亮了,整个院里有种着了火的感觉。有人披了件衣服就从屋里跑出来。一人刚去,一人又来……手电光交错着……
安在天既要守值班电话,又要催促来人进机房,所以立在门口,以便照应两头。只要有人进来,安在天不管是谁,都大声喊道:“特务电台不见了,快去找!记住,只找特务电台……”
铁院长一行疾步走来。
安在天远远地,没有看清是谁,大喊道:“你们快一点儿,马上就到零点了,怎么还慢吞吞的,大姑娘上轿呢!”
钟处长:“安副处长,是我们,是铁院长。”
安在天:“抱歉。”
铁院长:“你又不欠我的,道什么歉呢?”
安在天满脸沮丧:“说消失就消失了,简直不可思议。”
铁院长:“急有什么用?走。”
一行人进了机房。机房里没了惯常此起彼伏的电报声,大家都在埋头找台,除了一些找台必然发出的乱七八糟的声音,别无动静,连众人的神色都是凝固的,死气沉沉的。陈科长脸色铁青,不敢抬头。
起风了。风不大,只是拂动树叶而已。所以,看上去万物都静止着,唯独树叶无缘地沙沙而响,像是来了夜鬼。
铁院长在看值班记录,其余人都大气不敢出,室内静得可以听到外面树叶的响声。
铁院长问:“事情都发生在半个小时之内?”
安在天:“从发现第一部电台,到全部电台失踪,前后也就半个小时。”
“108部电台,全部失踪,无一例外……你们想过没有,这是一种什么情况?”
众人互相看看。
娄总工:“应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理论上来说,应该有两种可能。一,台湾岛沉没了,大陆的国民党特务都死了;二,这是国民党特务自上至下的一次有预谋的行动,目的就是想甩掉我们。事实上,前一种可能是不存在的,等于零。” 铁院长顿了顿,“既然是有预谋的,我认为,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再出来。”
“对,现在已经12点半了,我们还没有发现一部电台,如果电台都正常出来了,这么多人在找,瞎猫碰死耗子也能碰得上一部。” 安在天难以启唇地,“我在想,会不会……今天晚上,包括明天,甚至后天,我们都不可能找到一部电台了……”
钟处长看了安在天一眼。
安在天低下了头,说:“当然,我希望我的想法是错的。”
铁院长坚决地:“收工。”
钟处长吃惊地问:“收工?”
“对,同志们都睡去吧。”
陈科长:“院长,你是不是认为这是一次无线电静默行动?”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娄总工叹了一口气:“但愿不是。”
铁院长:“可它偏偏就是!我们701就在今天晚上,来了夜鬼。”
静寂的机房,工作人员颓废的神情,都不忍离去……
陈科长在黑板上“找到电台”一栏中,懊恼地写下“无”字……
一名女侦听员难过地哭了……
干他们这行的,最害怕就是无线电静默。静默是对他们判刑!因为,这意味着经过多年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资料、经验、技术等,统统都将被洗白,一切要从头开始,从零开始……
这个不眠之夜使安在天永生难忘,因为他们一双双顺风耳都被敌人捂住了,成了有耳无闻的聋子,用他们的行话那叫:701瞎眼了。
早晨,院里干净如洗,屋檐下还在滴水,砸在石板上,日久成凹……
安在天跟着丁姨过来,他总是喜欢缠着问她过去的事。“铁院长在上海的时候叫‘火龙’,您叫什么呢?”
“老虎!”
“您叫老虎?”
“他是发报员,我是译电员,那时候是白色恐怖时期,上海地下党只剩下我们这一部电台了,大家都称我们是‘地下的天空’。”
安在天停下步子:“丁姨,那我父亲呢?”
丁姨脸色一沉,没有回答他的话,径直进了铁院长办公室。不料,铁院长正在发脾气,他把茶杯拿在手上,举起——
丁姨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你这像什么?”
“像被困的老野兽!”铁院长手一挥,“出去!”
丁姨:“刚回来,这家你都没照一面……”
“你再说一句,老子就调走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是701唯一的家属。”
丁姨委屈地:“我是机要员。”
铁院长一急,将茶杯摔了过来。安在天眼疾手快,把丁姨一把推开。
茶杯被摔得四分五裂。
丁姨眼圈一红,安在天迅速地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铁院长不看她,对安在天说:“我看他们是疯了!”
安在天:“敌人是疯了。就说是战争需要,这种谋略也是破天荒的。与其被称为谋略,倒不如说是疯狂行为。无线电静默,等于是他们自己切断了与自己的联络,上下之间不能沟通,左右之间不能呼应,一个整体变成了一盘散沙,每一股流寇都成了一支孤军。这在军事上是大忌,这一招绝对是疯狂透顶。”
“他们疯,也是被你们逼疯的。台湾本岛和大陆特务之间的电台已被你们牢牢掌握,你们就像‘第三只眼’,控制了他们的行踪。这是他们实施无线电静默的根本原因。昨晚的大阴山战斗只是一个契机。”
丁姨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鸡蛋,趁铁院长不备,偷偷搁在桌子上,然后退出去。
安在天:“可以明确,大阴山战斗打响之前,敌人肯定不知道我们对他们的无线电监控达到这种程度,可能连怀疑都没有,他们小看我们了。但战斗打响后,从我军选择开战的时间、地点、炮火的准确性、投入的兵力等诸多方面看,他们又很容易做出判断,我们已经牢牢监控了他们的电台。为什么?因为这一仗我军打得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其实是反复思议,他们在反复思议失败的原因时,最后一定会想到是自己的电台出了问题。现在蒋介石做梦都在想、在说反攻大陆,但国内真正有组织、有规模的国民党部队就剩大阴山的了。可想而知,这是老蒋的心头肉,如果反攻大陆,这可能就是一把尖刀。现在听说‘心头肉’面临剿灭,他自然会召集智囊团来替他出谋划策。为了反拦截,无线电联络常常需要更换联络频率和时间,以便甩掉侦听方。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甩掉我们,宁愿自己当聋子瞎子,也不让我们当明眼人。换句话说,他们是在跟我们‘同归于尽’。这是一步疯棋,通过自杀也实施他杀,他们疯狂,同时又充满理智。”
“对。昨晚的战斗表面上我们赢了,但实际上我们输了,因为把‘底细’暴露了。这次静默的时间如此之长,对方电台一定会趁此机会,改头换面。密码呢,会不会也换掉?”
“我个人分析,密码不会换。实施无线电静默对他们来说,是个没办法的办法,如果有可能换密码,他们就不会走这一步险棋。换密码是洗他们自己的脑袋,全部机要员都要重新进行培训。而换电台是洗我们的脑袋,一部电台以前在什么频率联络,现在换到哪里,对他们来说在一只烟盒上就可以写完,但对我们,恐怕是要把整个无线电海洋搅翻了天,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在茫茫的无线电海洋里,电台多如鱼虾,要找到一部特定的电台,犹如在森林里找一片特定的树叶。”
“甚至他们连烟盒都不需要,只要听听收音机就可以了。现在一打开收音机,就可以听到一群妖里妖气的声音,好几套频率,一天24小时都在广播,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是‘美蒋特务广播电台’,专门给大陆特务用暗语传递情报。他们只要通过这个电台,用暗语就可以在新的地方联络上。比方说,你是特务,我是台湾总部,你的生日,甚至你爱人、孩子的生日都是登记在册的,我在广播上告诉你,说明天我们在你生日时间加上多少,那个地方去联络,等联络上了,再把以后联络的一整套频率用电报发给你,这不就成了。”
“但对我们来说就瞎眼了,我不知道你的生日,就是听了广播,又怎么知道你们在哪里联络呢?”
“是的,以前哪部电台,什么时间,在多少频率,你们通过跟踪已经了如指掌,周期啊、规律啊、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