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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她便出门寻找和娘相见的方法。前两年,她听说八亲王娶了个再嫁侧妃,名叫岳空涵,这才知道娘过得很好。如今自己没剩多少时间了,她想再见娘一面。
可八亲王府守卫森严,连只小虫子都飞不进去。塞钱没路子,想做宫娥,人家只收贵族之女。找了几天,什么方法都没找到。
又一天寻找无果,她垂头丧气地回了客栈。见她回来,门口的一个小二跑过来道:“姑娘,李公子在你房里等你。”边说还边挤眉毛。
依靠家中的财力,李广平向来在玩女人方面攻无不克。像弦儿这种看上去挺热乎,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也许是因为面子挂不住,李广平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弦儿搞到手。所以这几日连连出击,绸缎绫罗,首饰物件送了不计其数。这种砸钱的手段反而让弦儿心生厌烦。
现在见店家随意放人进客人房间,她真想一脚踢飞小二。
憋住气快步回到房间,她猛地推门进去。
一股呛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李广平四肢大敞躺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盯着天花板。脖子上有一道血糊糊的伤口,粘稠的鲜血淌得满地都是。
前几天还是个能说能笑的人,此时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生为杀手,虽早已见惯尸体,面前躺着具熟人的皮囊,弦儿还是皱了皱眉头。
桌子上,多了一个白瓷酒壶,一个白瓷酒杯。她走过去,拿起酒杯嗅了嗅。酒杯还是暖的,杯底还装着几滴残酒。
这么说,刚才有人坐在桌子旁,一边欣赏李广平的尸体,一边小酌,等她回来?可从李广平的鲜血判断,他死了好一会了。
突然,她一个激灵,低头细看李广平的伤口。如果她没猜错,杀李广平的人使用的武器是——
就在这时,暗处一道红光伴着啸声直直地朝她射来,她熟稔地将红光抓在手上。
与主人重聚,红光发出了阵阵微不可闻的快乐声响。它是杀李广平的凶器——雀魂。
中陷阱了!脑海里浮出这么几个字。
可还未等她夺门而出,背后已传来一声惊叫:“杀人啦——”
人证物证俱在,死者又不是一般人。管事的官员来不及查证,便命人将弦儿关进了重牢。
转眼便在牢房里住了好几天,除了没人送吃喝,弦儿倒也没受什么罪。
不过,女犯人入住,传统节目是免不了的。几个狱卒阴笑着,推开门走了进来。
弦儿半倚在屋角,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无聊地嚼着霉烂的稻草。
“在这牢里,姑娘真是难得的美人。”打头的狱卒一面笑,一面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放心,我们兄弟向来有手段,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弦儿没说话,毫无表情地盯着他那张长满肉瘤的脸。
后面一个狱卒提醒道:“洪哥,小心点,这娘们可是个硬货,听说宰了乌衣卫副指挥使的外甥。”
“怕什么,四个男的按住她的手脚。三十斤脚铐,三十斤手镣,她怎么能动?难道她下边也会咬人不成。”
众人一阵哄笑,走过来七手八脚地按住弦儿的手脚。
肉瘤男打头阵,开始撕扯她的衣裳。边撕边夸:“这姑娘好玩,以前哪个女的不哭爹喊娘的?”
“我好玩吧?”弦儿问他。
他随口将话接了过去:“好玩。”
听见回答,弦儿一声冷笑,真气一震,将旁边人全部震飞。再眼疾手快,用手撩缠住肉瘤男的脖子,把飞到半空的他拉了回来。随即身体借势而起,趴到了他背上。
“好玩不能白玩,托住我,不然勒爆你的头。”弦儿贴在他耳边警告道。
“饶……命……”肉瘤男被手镣勒得满脸通红,太阳穴青筋迸出,乖乖地背住了她屁股。
弦儿松了松手上的劲,表扬道:“很好,背我出去,这脚铐实在太他妈重了。”
找娘是找不到了,她还是回去找陵兰吧。
肉瘤男不敢反抗,一步一步,背着她往外走。众人拿着兵器,围在他们周围,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身后一人冷不丁举刀朝她砍去。
弦儿一甩长发,发尖化刀,麻利地从偷袭者身上抹过。
只听“哐当”一声,手臂与刀一起落地,那人捏着断臂,发出了阵阵惨叫。
弦儿拈起沾血的发尖,挠挠肉瘤男的鼻子,命令道:“跟他们说别过来,不然你死定了。”
肉瘤男点点头,一边走一边抖抖地喊:“别过来,谁敢过来,我饶不了他。”
突然,黑糊糊的通道中窜出了许多人,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冷冷地说道:“不愧是魇的顶尖杀手,全身都是武器。听说你叛逃五年,为何出现在霸都,还杀了李广平?”
对方是个高手,弦儿不敢大意,争辩道:“李广平不是我杀的,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那你来霸都作甚?!”
对方知道魇,还知道她的身份,弦儿确定对方不是普通人物。或许,她可以利用这次机会。于是她实话实说:“我来找我娘,我娘是八亲王岳侧妃。”
闻言,中年男人脸色一凝:“看好她,在我回来之前不许轻举妄动。”
为了不节外生枝,弦儿让肉瘤男退回牢房,然后倚坐在屋角,令肉瘤男给她捏脚。
坐了一会儿,牢外的人扔过来一个馒头。
肉瘤男殷勤地帮她捏着脚,劝道:“女侠,吃点东西吧,您几天没吃了”
弦儿轻轻一笑:“不吃,有毒。”
牢外有人解释道:“绝对没毒,不信,女侠可以让大洪先试。”
当她傻么?
“他吃也不行,万一有麻药,他一吃就倒还怎么背我。不过放心,”她饥肠辘辘地嗅了嗅肉瘤男的耳朵,半开玩笑半说真话,“我咽得下生肉。”
闻言,肉瘤男笑得比哭还难看,平日里欺负犯人的威风全然不见了踪影。
正和狱卒斗嘴斗得起劲,黑漆漆的入口处忽然传来了阵阵幽香。
熟悉的淡香。
弦儿知道,娘亲从来只用她自己配的香粉。也只有那种味道才配得上她,高贵,优雅,孤傲,如荷塘中洁白如玉的莲花。
鼻子一酸,她大声喊道:“娘……”
黑暗中的人沉默一阵,转身离开,香味渐渐消失。
中年男人黑着脸走过来,环顾左右:“不得对秦小姐无礼,把兵器都放下,送小姐出牢。”
金碧辉煌的八亲王府中,六位侍女伺候弦儿洗完澡,换上一身深紫烟波刺绣长裙,又将她松散惯了的长发细细盘好,插了几支秀气的蓝宝石凤凰钗,这才带她去见岳侧妃。
到了殿堂外,岳侧妃还在用晚膳,侍女让弦儿在门外等候。
两排婢女端着华美精致的玉碗、金盂,鼻息静气,有规律地进进出出。各式各样的粥香味扑鼻而来,引得弦儿饿了几天的胃咕噜作响。原以为旁人会发笑,不想众人依旧摒息静气,连咳嗽都不闻一声。
过了半个时辰,岳侧妃终于用完晚膳,宣她进去。
弦儿努力控制着步伐,扶着旁边侍女的胳膊,莲步姗姗,移进了大厅。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大厅主位的岳侧妃。
头带碧玉翠珠额饰,身着洒金白狐裘外套,手里捧着一只镶满绿孔雀石的手炉,修长的手指上套着琉璃红宝石指套。满眼流光,华贵得不可方物。
两排侍女毕恭毕敬地守在她身边。
看着她熟悉的眉眼,弦儿的心脏直颤,真的好想扑过去大哭一场,向她诉说我这些年受的委屈。
岳侧妃面无表情,招呼道:“坐。”
弦儿依言,微微屈膝,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从小娘就要求她,每一个动作都必须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在娘面前,绝不能出错。
看见弦儿的动作,岳侧妃眼神一黯:“脚跟并拢,怎么还是没有坐相,像你父亲似的,半分不像我。”
弦儿急忙在她的数落声中调整好了坐姿。
岳侧妃扬扬手,侍女们行礼,有序退下。
等侍女退尽,岳侧妃轻声问:“十几年前,我曾见过你父亲。他说他已将你许配了人家,怎么成了魇宫杀手?”
听她问起,弦儿激动万分,但还是不敢乱了方寸。只得一板一眼,说起了自己的故事。她知道自己的母亲聪明绝顶,除了陵兰的身份,其他事情都没有隐瞒。
听完这些事,岳侧妃沉默了片刻,平静如水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厉光:“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年少无知,被秦伯将的侠名所惑。跟了这个狠毒,自私,自大,花心,又没用的男人。”
以前岳侧妃跟秦伯将吵架也总骂这些词,弦儿识趣地没搭话。
不过只是一瞬,岳侧妃便恢复了平静,扭头问:“所以呢,你为什么来找我?”
听到这句话,弦儿原本热呼呼的心脏顿时停滞,变得冰冷透顶。深透极寒中,甚至透出了丝丝绝望。
岳侧妃是个坚强的女人,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到她。弦儿不想她为自己伤心,只希望她能有那么一点点动容,能为自己的蛊操一点点心。因为,她毕竟生了自己啊。
“娘,”弦儿努力笑笑,“我只想来看看娘过得好不好。”
闻言,岳侧妃拿着拨火棍,懒洋洋地拨着手炉里的金丝炭。
她不说话,弦儿自然也不敢作声,屋内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侍女走上大厅,款款行礼:“王妃,世子今天午饭没吃银花茶。”
岳侧妃抬起头:“把我的金丝枣茶带去给他,这孩子,不让人省心。”
“是。”
等侍女退下,岳侧妃又扭头看着弦儿:“天苍区区一个奴才,何以足惧。至于你的蛊,娘会请大夫想办法的,以后你便留在王府中吧。”
弦儿忙道:“我只是想看看娘,过几日我自会离开。”
岳侧妃微微皱眉:“你是我女儿,既然找到我,我怎能不管。难道你想让天下人以为我自私冷血,至亲生女儿于不故?当童养媳,混迹江湖,被人欺辱,说话毫无头绪,”她重重地一戳拨火棍,“我岳空涵一世聪明,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听她说“你是我女儿”,弦儿喜滋滋地笑了起来,笑得眼里涌出了眼泪:“娘,初弦知错了。”
心里好久没有过这种暖融融的感觉了。
“你……”岳侧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弦儿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声音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