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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2期-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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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眼一动,突然惶恐地大叫起来:“撤!快撤!有埋伏!”进到杭家屋里的十几
个士兵还没撤出来,马鹞子就下令用机枪对着棺材猛扫。
    正中间的那具棺材盖飞了起来,露出几日不见的杭大爹:“老子还有儿子孙
子!等着吧,会有人来砍你们的头!”
    被机枪子弹击中的杭大爹倒进棺材,又一次飞了起来。
    棺材里装着的炮药将杭家的一切全部炸没了。
    清王皇后身有孕,生下太子貌超群,五十七岁长成人。太子出宫游四门,撞
见元始大天尊,指明武当去修行。太子坡前来打坐,老营宫里讲功果,南岩宫里
景致多,玉帝赐剑斩妖魔。太子明白其中情,急忙将身转回程,乌鸦行路往前行,
黑虎开山路途村,引至太和山上存,玉皇大帝传旨令,封为玄天上帝神。父传子
来子传孙,相传三十帝王君,共有六百八十四年整,一部史书明如镜。二十一年
庚戊春,仲冬生下孔圣人。他是纣王的后裔,帝乙长子微子启,子启之后生微仲,
微仲生公稽,公稽生公丁甲,公丁甲生缗公共,公共生公熙,公熙生弗父何,父
何生宋父周,父周生子圣,子圣生正考甫,考甫生孔父嘉,嘉生木金父,金父生
幸夷,幸夷生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粱绝,梁纥生孔丘,公稽是他十三代
祖,孔丘是他十三代孙。说起圣父叔粱纥,他有一妻两个妾:施氏夫人生九女,
孟氏生下孔孟皮,二妾就是颜氏女,夫妻祝告泥丘地,孔野山前告神祈,后来生
下孔仲尼,形容古怪多奇异,面目犹如黑锅底,父母弃于荒郊地,白鹿哺乳风暖
体,捡回长成三余岁,能知天文并地理。
    天门口死了一百多人,活着的居然没有一个人哭。不哭也罢,大家反而逼着
常天亮摆起书场照常说书。
    遍地开花的尸体一直摆在那里,不见自家人出来收拾,只有段三国一个人在
忙碌。被马鹞子委任为镇长的段三国,带着几个被自卫队找借口故意扣下来的过
路人,将所有的死人草草掩埋。为着向死了人的人家要门板和稻草,天门口一天
到晚都在回响着那些过路人的声音:“你家大人的金身,要好好伺候,不然就太
可惜了!”段三国对一天到晚拉着常天亮做伴的雪柠说:“驴子狼来时,我看走
了眼,以为你扔的是牲畜。要不是你将雪大爹他们的金身扔出来,天门口可不止
死这些人!”雪柠说:“马鹞子比驴子狼还野蛮,杀了这么多的人,连个像样的
理由都没有。”马鹞子知道了这话,闯进绸布店,冲着正与伙计商量事情的雪柠
大喊大叫:“为什么拉屎要解裤子?为什么放屁不用解裤子?我没有将天门口的
穷人斩尽杀绝,就是杀那些人的最好理由!”
    从杭家废墟里扒出来的尸体摆在大路旁曝晒了三天。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杭大
爹成了许多人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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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第四章  走远路要弯腰
                                 三四
    隔年的麦子和油菜全熟了。
    与往年不一样,新熟的麦子与油菜上多出一层橘子皮的颜色。从天堂吹下来
的风,跟在一群觅食的麻雀后面蹿来蹿去。田畈上的人比往年少。由于前一阵死
人太多,像段三国家那样幸免的人屈指可数。绝大多数活着的人都穿着孝服,幽
幽地少有生气。往日最水灵的女人也像个呆子,偶尔将弯得太久的腰挺直了,站
在麦子或油菜丛中歇口气,俨然就是插在田边地头吓唬雀鸟的稻草人。飞来飞去
的麻雀越来越多,不时有大胆的落在挑在肩上的麦把子上。辛苦半年,盼着收获
的人们,懒得冲着这些伸手就能抓到的小东西吆喝。年年都是这样,每到割麦插
秧,就将所有力气往心里攒,哪怕有半辈子没见过的好女人在一旁花枝招展也没
用。那些跟着独立大队离家远走高飞的人和被反水富人用各种方法处死的人,大
都是正能干活的青壮年。现在人少了,要干的活却一点也没少。加上那些颜色深
红的麦秆和油菜秆特别厚实,本来可以握着镰刀割两把的力气,一把就用完了。
健壮如古树擎天的男人,柔韧如水滴石穿的女人,都不敢说自己有多余的力气。
过去,女人抱着一铺铺的麦子送到男人手上捆成把子时,顺便发生的各种调情动
作,全都见不着了。大家都在低头干自己的活,趁着太阳还是那么好,早上起来
一把把地割下麦子,铺在田地里晒一晒,等到天快黑时,再将晒得半干的麦子捆
好,一担担地挑进大小不一的晒场。收油菜也是这样,不同的只是到了晒场上,
油菜要倒着蓬起来,用最好的太阳晒上一两天。晒场上的麦子比油菜容易招呼,
乎平地铺在地上,晒上半天就可以挥着连枷照着有穗的地方用力拍打,穗子上的
麦粒都掉下来了,打麦人就将手上的连枷换成扬权,一边叉,一边扬,借着太阳
滑向山那边时带动的阵风,将麦草和麦粒初步分开。那些抢在独立大队动手抓人
之前成功逃脱的富人,和那些虽然没有逃脱却没有被独立大队公审的富人,都拿
着大斗大秤守在晒场旁,除了像往年那样笑眯眯地看着,嘴里又多出一些新鲜的
咒语骂词。满脸汗水的男人女人没有一个敢还嘴,只能理所当然地从麦堆里抓起
一把麦子,嘬着双唇,吹去麦芒等杂物,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地猛嚼,不时将舌头
吐出来,露出白花花的浆汁,然后将饥饿和愤懑一起咽进肚子里。
    新麦最香。政府军和自卫队要吃新麦,富人们也得让先。第一场麦子打下来,
就被段三国按照课税收走了不少。
    天黑之际,几个女人被段三国叫到一起,围着一盘石磨,有的用粗眼箩筛筛
去麦粒中的沙子皮壳,有的用推杠推着石磨团团转,有的抓过筛好的麦粒一把把
地朝磨眼里点籽,有的用细眼隔筛从磨过的麦子里筛出细粉,再将剩下来的颗粒
堆在磨盘上,任它们自由地滑人磨眼重新磨一遍。忙到鸡叫,几箩筐新麦变成了
雪白的面粉。早就等在一旁的麦香这时也忙碌起来。一盆盆面粉都得从她手上经
过,掺上清水与老面,踮起脚来使劲地揉。麦香喜欢新麦磨出来的面粉的气味,
揉到最热时,麦香撵开段三国,将上衣全脱了,露着白得晃眼的上身。这时,闲
下来的女人们都说,难怪麦香做的麦粉粑好吃,原来是照着乳房的样子做的。麦
香每做一个动作,一对乳房都要往上翘几下。乳房翘得太高了,她一定会用沾满
面粉的手将它们按一按、揉一揉。到天亮时,一个个新鲜出笼的麦粉粑将四只簸
箕堆成了小山。政府军和自卫队的人一手一个,就像抓着挺在麦香胸前的两只乳
房。麦香问马鹞子,为什么就不怕她在麦粉粑里下毒,她可是与自卫队有杀夫之
仇。马鹞子的脸笑得像麦粉粑一样可爱,他不相信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狠心的人。
    马鹞子吊儿郎当地说:“只怪麦子割晚了,早十天有这新麦磨粉做麦粉粑吃,
我就不会杀那么多的人。”
    打了麦子再打油菜。留下秋播的种子,所有的油菜籽都会送进油榨坊。下街
口的油榨一响,天门口的厕所也都变得芬芳起来。
    趁着这样的气氛,政府军说走就走一吃过新做的麦粉粑,闻着新起的油香,
自卫队的人和善了不少。每次见到麦香,马鹞子都要笑着叫她用新油炸些面窝吃
吃。麦粉粑要凸,面窝要凹。马鹞子说,麦香做面窝时,肯定是将面窝往乳房上
扣一扣。回头再放进油窝里炸,所以面窝才会是周围高,中间低,中心有个圆洞
洞。做麦粉粑时则相反,一坨粉揉好后,随手往两只乳房所央的心窝上一按就成
型了。
    “只要你将这样的手艺让我看一眼,还可以继续开饭店。”
    “你说错了,我做麦粉粑不是这样的。”麦香示意自己是将麦粉揉好后放进
腋窝里使劲夹出来的。
    马鹞子再笑时,脸上阴了许多。
    割麦插秧,胀死黄牛,香破粪缸!开犁之前,不管黄牛水牛,都会吃上一升
没有筛过的麦子。开犁了,不要说富人,就是穷人,也会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从
油榨坊里弄出几块榨完油的油饼,砸碎了,分成大小不一的块块,塞到黄牛和水
牛的嘴里。哄得那些背着轭头的黄牛和水牛,将一片片僵硬的土地犁得春水荡漾。
与收获前不同,被犁铧翻得底朝天的田畈里,很容易显出人心的清玲。翻出来的
泥土冒着肥沃的黑油,浓浓的钝钝的气味十分醉人。然而,割断金黄、掩埋青绿
的土地上,总有摔碎骨头般的创伤。那些因为休耕早早犁过的土地,既没有麦子
和油菜的帮衬,又没有新犁的油光,雨雪风霜打在上面的疤疤点点、要烂又没有
完全烂掉的陈年水稻蔸子,全都历历在目。
    按田亩算,当了镇长的段三国还是穷人。犁完了自己家的田,段三国又将铜
锣提在手上,顺着河堤叫喊:“开春的田,新媳妇的脸,若是田也犁得好,插秧
胜似搞皮绊(注:搞皮绊,即男女偷情)!”等不到天亮,就有人爬起来,沿着
田埂去看水深水浅,顺便拎起挂在每道田埂放水叫上的竹筐,看看有没有追着春
天产卵的鲫鱼或者鲤鱼。青蛙不分日夜地乱叫,想着要下田的人还是能准时起来。
在前后差不多的时间里,临街的前门与邻近田畈的后门全开了。隔着田,隔着水,
就听见挂在放水驯上的竹筐里有鱼儿在蹦跳。段三国家的竹筐里也有鱼儿在跳。
“从去年下半年到今日,天门口就没有女人生孩子,这么多的鲫鱼,给谁发奶水
呀!”朦胧中近处的几个人正在说话,有人叫起来:“我这筐里接了好几条鬼鱼!”
天色又亮了一些,原先看不太清楚的东西基本上能看清了。眼见用竹筐轻松捕获
的鱼儿多半是红鲫鱼,早起的男女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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