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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歌德还专门写过一首诗《终于找到》(Gefunden)向伍碧丝表白。
这时魏玛还处于法军占领之下,魏玛的上流社会对歌德在哀鸿遍野的时候办这桩他们本来就不认可的喜事啧多烦言。他们不敢攻击歌德,于是所有的骂名就落到了伍碧丝头上。专门出版歌德著作的出版家哥达(Gotta)名下出版的《汇报》是这样报道这桩喜事的:“歌德在大炮的隆隆轰鸣中迎娶了他的忘年女友伍碧丝。借此之力,至少她是弄了个大奖,虽然其它成千上万的人都只落了个空签。”
歌德力挺伍碧丝。他在写给科达的抗议信中写道:“我还没狂妄到认为我的私生活也值得报纸来报道。不过,如果一定要报道,我觉得我的祖国实在应当认真地对待我走过的每一步,因为我一生生活严肃,并且现在依然是这样。”
“一生生活严肃”当然是自吹自擂,但歌德对伍碧丝的爱护却也溢于言表。除了在上流社会面前捍卫伍碧丝,歌德还经常写信安慰她:“你别太把魏玛这些人在斯塔尔夫人面前讲你的坏话当真。这世界就这样儿。这世上的人都是恨人有、笑人无的货,甭管是什么事儿。如果他没法儿阻止别人得利,他就会贬低、否认,甚至会把得利说成吃亏。所以,尽情去享受你的幸运和得利吧,并尽量护好了它。我们只管坚持我们的爱,相濡以沫,以我们愿意的方式生活,不用去管别人说什么。”
伍碧丝是个勇敢的女性,她很少用自己的不快来麻烦歌德。她经常在日记中记下自己的疾病:“身体非常不好。牙痛得满地溜达。胃疼得用桌子沿儿顶着。天气阴晴不定,所以心情很糟。”但在给歌德的信中,她对此从来只字不提,因为知道歌德不愿意谈论疾病和死亡。对此,歌德了然于心,所以他写道:“亲爱的心肝,谢谢你在病好之后才告诉我。你知道你在我的心中有什么样的位置。”
虽然以丈夫儿子为重,但伍碧丝其实同样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她喜欢红酒、骑马、滑冰和跳舞,有一次甚至把舞鞋都跳穿了。德国同时代的另一位著名作家台奥多尔·斯托姆曾写信抱怨未婚妻说:“你怎么能一边说爱我,一边却对参加舞会的服装这么开心?”与此相反,歌德从未尝试改变伍碧丝的天性。有一次他对朋友说:“谁能相信她已经与我共同生活20年了?她不愿改变自己,并且到今天还是当初的那个样子。我就喜欢她这个样子。”
伍碧丝在歌德身边时,歌德完成了几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面。1808年10月2日,拿破仑在埃尔福特召见歌德,10月6日两人又一起在剧院看《恺撒之死》,拿破仑并邀请歌德去巴黎。十分推崇拿破仑的歌德其后经常提及这两次见面。
1812年,歌德的崇拜者、年轻的音乐天才贝多芬在波希米亚游览胜地泰布利茨(Teplitz)拜见歌德。歌德深为贝多芬的天才所打动,但却很不喜欢他愤世嫉俗的革命精神。对贝多芬来说,失去“狂飙突进”精神的歌德亦令他失望。
歌德这期间写的抒情诗洋溢着对生活的充分肯定和欣喜,他的著名诗集《罗马哀歌》并非写于意大利,而是写于魏玛(1788—1790)。这期间他的重要作品还有《塔索》、《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浮士德》第一部、《诗与真》、《意大利游记》第一部等等。此外,还有很多献给伍碧丝的爱情诗。
当歌德与伍碧丝正式成婚的时候,他主要是为了报答伍碧丝。不过,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算盘:当时歌德身体不好,正式结婚之后,一旦歌德去世,伍碧丝和奥古斯特就有权继承歌德所有的遗产。当时没有任何人,包括歌德本人,能料到他会比小他16岁的妻子多活整整16年。
伍碧丝一生所遇得人,夫荣子壮,青史留名。所谓天嫉红颜,老天不能让她把所有的便宜都占了。在与歌德度过28年的幸福婚姻生活之后,伍碧丝因身患尿毒症,于1816年去世。
伍碧丝的弥留十分可怕,因为尿毒症会引发剧痛。约翰娜·叔本华给朋友艾丽丝(Elisas von der Recke)写了一封信报告伍碧丝的死讯。她说,专门请来照顾伍碧丝的护士也因为无法忍受她剧痛中发出的尖叫而逃走了。最后,她痛得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于无声无息中死去。在她的弥留之际,因她病情恶化而专门从耶拿赶回来的歌德并不在她身旁:他自己也因重病而卧床,无法在伍碧丝与死神殊死搏斗时守护在她身旁。
艾丽丝给约翰娜·叔本华的回信是对伍碧丝生命的最好总结:“死者最令我肃然起敬的是,我从没听她说过别人的坏话。通过与她谈话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我们的歌德会被她那知足、开朗而率直的天性所吸引。歌德是这样向我介绍他太太的:‘这是我太太。我保证,从她第一次踏入我的家门起,她带给我的就只有快乐。’一个得到丈夫如此评价的女人,她的错误应当被所有尊敬她丈夫的人谅解。”
伍碧丝的去世带给歌德的痛苦无法形诸笔墨。每一个女人的到来和离开都会给歌德带来灵感,结出诗歌的硕果。因为一旦形诸文字,歌德的痛苦便会外化和固化,他也就此得到了解脱。然而对伍碧丝的死,歌德却许久无法释怀,所以这一次他的痛苦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他只写了一首诗,而这首诗是如此地特殊,以至于它成为德国文学史上的一首名作:
哦太阳,你徒劳地试图
用你的光辉穿越灰暗的云层。
我此生的全部所得
正在哭泣它的离去红尘。
伍碧丝去世当天,歌德的日记是这样:“我太太的终点将近。生命尽头可怕的挣扎。近午时分,她去了。我的体内,和体外,一片空虚和死静。”
伍碧丝去世给歌德带来的打击之大,只有同时代的人才能体会。1816年9月,伍碧丝去世之后三个月,《少年维特之烦恼》中的原型夏绿蒂·布夫——少年好友卡育可的寡妻,前来拜访歌德,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再次点燃歌德的热情。返乡后她对自己的儿子说:“我简直认不出他就是歌德。他没有给我留下愉快的印象。”根据此事,后世德国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托马斯·霍夫曼写了长篇小说《绿蒂在魏玛》。
歌德遇见魏玛娜(Marianne von Willemer),是在伍碧丝去世之前的1814年。然而,伍碧丝却一直到生命的尽头都不知道魏玛娜也是歌德的女人。
而魏玛娜,是我想说的第三个故事。
歌德身边的女人们有个奇特的现象,就是她们的关系一沾上歌德就会复杂化。魏玛娜与裴笛纳两家在法兰克福本是朋友,可她们都爱上了歌德,结果是双方化友为敌。
歌德是在回乡时结识魏玛娜的,因为他们两家也是世交。但次年夏天他们的友谊就超乎了寻常。这件事情,魏玛娜坚守秘密直到她生命的尽头,所以伍碧丝至死不知。直到34年后的1849年,伍碧丝与歌德早已在天上会合,64岁的魏玛娜孤身一人住在法兰克福。她的那套破旧两居室公寓位于一条名为“古老美茵兹”的胡同深处。就在这里,她慢慢地告诉世界她和歌德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惟一现场听众,是21岁的赫尔曼·格林(Hermann Grimm)。他是《格林童话》作者、德国著名作家和语言学家威廉·格林的儿子,雅各布·格林的外甥,而且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不久竟成了魏玛娜情敌裴笛纳的女婿。直到魏玛娜去世9年之后,赫尔曼才在《普鲁士年鉴》中发表了一篇文章,冲方兴未艾的歌德研究热潮扔了一颗深水炸弹:歌德晚年诗歌名作《西东合集》中,一些诗歌实际上出自魏玛娜之手!
魏玛娜一直精心保存着她与歌德的通信,在她死后很久才公开。这些通信证实了格林的说法。
相比夏露笛与伍碧丝,魏玛娜与歌德的爱情要短暂得多。可在歌德的生命中,她却同样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歌德所有的情人中,艺术天份最高的两个女人是裴笛纳与魏玛娜。
1798年,14岁的魏玛娜和她母亲跟着一个喜剧班子来到法兰克福。那时的演员就是戏子,社会地位极低。因此她的家世无人知晓。不过,一般认为她于1784年11月20日出生于奥地利的林茨。她在法兰克福的演出很受欢迎,而观众中就包括歌德的母亲、裴笛纳的弟弟克莱门斯·布仑塔诺(Clemens Brentano)及法兰克福银行家约翰·雅可布·封·魏勒默(Johann Jakob von Willemer)。魏勒默后来付给魏玛娜一笔不菲的金钱,把她赎出喜剧团,让她作为养女跟自己回家。这笔钱太多了,以致后来魏玛娜一直抱怨她是被母亲卖给了魏勒默。
魏勒默出身贫寒,对人生看法阴暗,已经死过两个老婆,是个沉默阴郁的拉斯蒂涅。第一次婚姻给他留下四个女儿,大女儿罗西娜已婚;第二次婚姻给他留下惟一的儿子亚布哈姆(Abraham)。他把自己所有未实现的愿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其结果是父子关系十分恶劣。1802年,20岁的罗西娜成为寡妇,随后回到魏勒默家中。养母养女之间通常针尖对麦芒,可罗西娜却跟小自己两岁的魏玛娜结为莫逆。
可以想像,魏玛娜不仅在魏勒默家中,而且在法兰克福整个上流社会的地位都十分尴尬,可称与伍碧丝同命相怜。14年之后,在歌德第一次拜访他们之后几天,大概因为歌德对魏玛娜太过热情,魏勒默才与魏玛娜成婚。魏玛娜由此一夜之间成了五个孩子的妈,包括比她大二岁的罗西娜。他们结婚之后不久,当时也在法兰克福的歌德与他们一起动身去莱比锡观看纪念德法战争莱比锡大战的焰火表演。
莱比锡的焰火,点燃了歌德与魏玛娜之间耀眼的情爱火焰。歌德开始称魏玛娜为“亲爱的小女孩”。有意思的是,魏勒默居然对歌德与魏玛娜如此接近并不反感。相反,他经常大力促进这种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