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说做个孩子有什么好?永远不会有人真正地喜欢一个孩子,孩子要么是宠物,要么是负担,我长大了就不要孩子,因为诞生一个孩子就一定会伤害一个孩子。
静哭着说白键,我去帮你把妈妈找回来好不好?
不要,如果她愿意要我,她早就找上门来了。
可是一个人不能没有妈妈,没有妈妈的人会很冷酷,不懂得爱,会有很可悲的人生。
我觉得不一定,我很冷酷吗?那么多人吃青蛙,吃蛇,我就从来不吃,我不忍心吃。那些什么动物都吃的人才是冷酷的,可他们却都有妈妈。
静说我说不过你,但我知道你已经有点不对劲了。不过问题不大,你只是需要一个妈妈而已。
静请了假,把我弄到了她的宿舍里,带我去看医生,给我熬粥喝,剩下来的时间就给我念一些书。我觉得自己真的像一个病人了。静问我要打电话给黑键吗?我说不要,黑键总是不安静,他会把气氛弄得很糟糕,又吵又乱。而我现在只需要安静,很轻的声音、很暖的空气,以及淡淡的饮食。
两天后,我回到了学校,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课间,我会想到在静那里度过的两天,我觉得那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要么我和黑键在一起,又吵又闹地生活着,热气腾腾,乱七八糟。要么我和静在一起,安安静静,从从容容,生活就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每一个钟头都有它特定的节目。如果和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局面就太复杂了,不是一半安静加上一半吵闹,而是……我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气氛,我只觉得在那种气氛里很孤独。我觉得他们两个是一体,哪怕他们正在吵架,而我是个孤独的局外人。如果我和其中一个人亲近一点,我怕另外一个人也会感到孤独。
我怀念着在静那里待的两天,我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再一次生病——生了病,就有人会来关心你,来温暖你。
星期三下起了冬天第一场雪
星期三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场雪,雪片足有一元钱硬币那样大。我们都很兴奋。吃完晚饭,我们都赶紧写作业。我们约好写完作业到操场里去堆雪人。
作业还没写完,生活老师叫我去见一个人。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陌生女人,一看到我她就笑了。很奇怪,虽然从没见过,但我并不感到陌生,我开始有点害怕,难道是她?
她说你叫白键吗?我点头。她说我是你妈妈。
我想我该笑一下,或者做个别的什么表情,结果我只说了一个字:哦!她走上来摸摸我的头,说你长这么大了!我有点发窘,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静告诉我的。
她一直看着我,就像看一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被看得低下头去。她说没想到你已经长得这么高了,没想到你就离我这么近,没想到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我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摸摸我的手,捏捏我的胳膊,说你太瘦了,你吃得好吗?我说我吃得很好,只是不长肉而已。
坐了很久,她都没有问到黑键。她一直在打量着我,她身上散发着很浓的香味,还烫着头发,画着妆,戴了很多只戒指,像街上那些时髦女郎。我感到她跟黑键之间有着很远的距离。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黑键身边的女朋友,她们都是长长的直发,穿戴很朴素,一副大学生的样子。现在,把她和黑键在想象中放在一起,然后再把我放进去,我觉得这张全家福怎么看都不像一家人。
她问我,你恨妈妈吗?我摇头。我确实不恨她,但我一时间也谈不上喜欢她,我觉得她就像一个阿姨,仅此而已。
她要带我去吃麦当劳,我说我不去,学校不让我们到外边吃饭。其实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形式,我讨厌大人们奖励我们的这种方式,好像麦当劳就是我们的全部所爱,好像他们只能给我们这些。
她又想带我去买衣服,这也不是我所喜欢的。吃和穿,除此以外,大人们再也不知道该为我们做点什么了吗?我对这一套已经腻烦了。以前,黑键每交一个女朋友,或者他的女朋友心情很好的时候,总是提出来给我买吃的,买穿的。我成了黑键感情世界的田园,他们在这块田里很大方地种植着,有时甚至是一掷千金。我的同学们都很羡慕我,总是有突如其来的很大方的礼物,可我并不觉得自己很富有。曾经有一个阿姨为了讨好黑键,给我买过一件七色童年里的衣服,一件上衣就是三百多块。黑键说,妈的!比我的衣服都贵。但是黑键并不喜欢那个阿姨,所以她只给我买了一次衣服就消失了。
第二天,她又来了。她把她的名字写在我的手心里,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婕。她说跟我一起过年吧。我说黑键要回来的。她坚持说跟我一起过年,我们应该在一起过个年。我还是说我要问问黑键。我的态度让她很生气,她说她当初并不是不想要我,而是黑键对她太冷酷了,她只想惩罚黑键,但她是爱我的。我想,一个母亲居然可以忍受十一年的离子之苦,看来她不是一个一般的母亲,和黑键的自以为是相类似,她也非等闲之辈。
她问我想过她没有,我不好回答。我确实想过关于我的妈妈,但我的想象是空中楼阁,她从来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她就是妈妈两个字,一旦真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反而觉得妈妈离我很远了。
她还把我带到她的家里。她家里人真多,我觉得他们都有点怪怪的,老是偷偷盯着我看。当我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又假装只是无意中看到我,赶紧把目光转到一边去。
我听见他们在厨房里议论着:婕,你可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他领回来,你得跟他有个说法。
能有个什么说法?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反正不能就这样算了,要么跟他结婚,要么就像没找到他一样。
结婚是不可能了,人家现在有人家的生活。
那你要一个人带着他吗?不要看到孩子就乱了方寸,养一个孩子可不是好玩的,你现在又没有家,没有房子。
他不是也一个人把他带到这么大了吗?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随时可以找到一个女人帮他带孩子,女人有这么简单吗?
我一个人能够带好他。
我们决不许你这样做,我们再也不能放纵你了。
那我该怎么做?
这几天真是乱极了。婕刚走,静又来了。她说妈妈找到你了吧?我点头。她说一切都还好吗?我又点头。我不能说话,我不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感受,我只能点头,虽然我知道点头并不表示我肯定了那一切。静说好啊,你终于找到自己的妈妈了,我可以退出了。静说完就哭了。她说白键,你不会忘记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你不会忘记我,对吧?我点头。
那么这个星期五我还来不来接你?
我不知道。
妈妈会来接你吗?
她没说。
静走了。我看得出来,她很难受,她临走时说白键,你要记住我,我会想念你的。走了一截,她又跑回来,哭兮兮地说白键,你还是把我忘了吧,好好地跟妈妈在一起。一个孩子跟自己的妈妈在一起总是好的。这一次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很害怕这个星期五,因为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哪里。幸好,黑键打电话来了,我告诉了他这一切,我想让他来决定我应该到哪里去。
没想到他一听就火了,他在那边大吼:凭什么到她那里去过年?她有什么资格来占有你?不许去!
我也火了,我说我也不想跟你在一起吃快餐面看通宵电影过年,我想好好地过个年,不行吗?
黑键不做声了。我的话说得太重了,有点嫌贫爱富的味道,但我不想道歉。我们在电话里沉默着。黑键说,小子,你听着,一直以来,我都给了你充分的自由,因为我不想让你做一只母鸡翅膀下的小鸡。但是这次情况特殊,你得听我的。你得替我想一想,我辛辛苦苦带大了你,我为你放弃了自己的追求,我不能……你想想。这就像一个参加高考的人,他孤注一掷地投入到备考中去,好不容易考出了一份好成绩,到头来却发现这张卷子是替别人代考的,你说他是个什么心情?
我只得答应黑键,我不跟婕一起过年,我等黑键回来接我。
我还告诉了黑键,是静让她找到我的。黑键在那头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会是她,她不想帮这个忙了,就找了个脱身之计。但我觉得这不是静的真实想法。
星期五下午,婕来了。她带我来到一个地方,那里坐了好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她们轮番上来和我说了一会话,就吆喝着打起麻将来。婕也加入了她们。我开始坐在一张小梳妆台上写作业,浓烈的脂粉味冲得我直打喷嚏。中途,婕过来看了我一次,她想看我写的作文。关于写人的作文,有好几篇我都是写的黑键,因为我觉得没有什么人好写。她说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想到写一写妈妈?难道你真的从来就不想妈妈吗?
我说老师要求写真实的东西。
婕说我不能再放你走了,要不然你真的会不认我这个妈了。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牌桌上的人叫走了。她们在教训她:不要这么黏糊,是你的儿子终归是你的儿子,谁也挡不住,谁也藏不了。哪怕是你不要他,他最终也会自己找上门来,没听人说过吗?家的赶不开,野的唤不来。
我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别傻了,你怎么养他?你自己还泥菩萨过河呢。就是要推给他,管他怎么待他,总是他的亲生儿子,难道他还会虐待他?到最后,人总是要认他的亲娘的,到时候你白捡个已经成人的儿子,坐享其成多好。
那天我写完作业就上床睡了,推倒麻将的声音吵得我时睡时醒。我突然很想念静,静的小屋里很干净,也很安静。当初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我在睡觉,她就会像猫一样踮着脚轻轻地走路,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