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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满当然知道梅毒的意思。吴满从心底里看梅毒不起了。吴满想起了瘦妞。瘦妞那个女人,虽然骨瘦,却了不起,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女人,是一个叫吴满爱着、怜着的女人。只是因为国家的法律,和祖宗的传统,瘦妞是另外一个对吴满好的男人的女人,吴满不能去爱,吴满只能在心里爱着瘦妞。这会儿,吴满愈发觉得瘦妞可敬了。在和瘦妞的比较中,梅毒在吴满心目中,已经不是人了。吴满索性喝酒。望也不望摆出万种风情的梅毒一眼。吴满对自己不住地说:“这个梅毒往常只是大大咧咧,只是嘴巴不关风,没想到还是不要脸女人。她以为我吴满是猪狗呢。真是,我吴满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路吗?”
吴满盼着吴芸早点回。可是吴芸偏不回,吴芸要九点半回。这会儿,还只有八点半。
梅毒上牙齿咬着下嘴唇,咬出一排牙齿印。梅毒眼睛一闭,将自己飞快地脱得精光。吴满呆了,吴满只呆了片刻,立马跑进房去,自己躲在房里,将房门闩了,背靠着门。梅毒哭泣起来,在哭声间隙里挤出几句话来:“满哥,只要你救我们母子,你要什么都可以。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硬?”吴满在房内说:“你快将衣服穿上回去。我家芸儿时刻都可能回,看着你这个样子,如何得了?拜托你,快穿好衣服回去吧。”
梅毒穿好衣服,抹了眼泪走了。梅毒没有带走烟和酒。
梅毒走了老久一阵后,吴满才打开房门,从房里探出头来,将整个厅屋望了,又竖着耳朵听了良久,确信梅毒实实在在地走了,这才将敞开的厅屋门关好。
吴芸说九点半回便九点半回了。吴芸又是一身的汗。吴满说:“芸儿,你得重新洗澡。”吴芸说:“我要睡了,不洗了。”吴满拿吴芸没法,只得由着吴芸汗渍渍地往床上爬。
十六、“儿子,叩头”
第二天早晨,吴满没在苦楝树下坐。吴满直接去了电工班休息室。
吴满怀疑着那句“邪不压正”是在放屁:他吴满明明是正义的,却怕着那个邪恶的梅毒,吴满心想那话该改成“正不压邪”才是。吴满不敢见梅毒,见到梅毒,吴满立马会想到她的胴体,虽然是她自己脱得精光,要说流氓,是梅毒流氓。可是,吴满偏偏心头撇不开流氓的感觉。吴满索性翻着昨天的本市日报看,看第四版,第四版上有国际新闻。吴满看了昨天的看前天的,吴满看了十多天。
刘哥来了,见苦楝树下没有吴满,觉得奇怪。只要不下雨,吴满必定会早晨七点半起坐在苦楝树下,直坐到八点半。刘哥望着好像是要死的苦楝,心想吴满是不是不忍见着苦楝的惨状,便不坐在苦楝树下了?
一会儿后,太岁到了;一会儿后,小马到了;一会儿后,梅毒到了。
梅毒依旧化了淡妆,依旧像捡了金子一样,一脸的笑,依旧是抬头挺胸地走着。那样子,像是这段时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只是见了上了“哥”“老”“工”“小”档次的,梅毒不再叫他们外号,而是依着厂里的规矩,“哥”“老”“工”“小”地叫着他们。叫得那些“哥”“老”“工”“小”们,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只有特别细心的小马说:“梅毒这两天瘦了。”梅毒没在苦楝树下站,梅毒看见了苦楝树就像看见了吴满,心底就想着自己的耻辱。梅毒直接去了天车班休息室。
一会儿后,苦楝树下聚了十多个人。无论是谁,见吴满没在苦楝树下,都觉得奇怪,都觉得不习惯,都觉得没有吴满坐在旁边的苦楝树,不像苦楝树。大家都觉得说什么话也没有意思,也是懒懒的。
八点半了,除开电工班三个,其余的人都散去了。太岁有几分担心地说:“满哥今天怎么了?几十年如一日,七点半准到,今天,这会儿了,还没到。这事儿有些蹊跷。”小马说:“不会是满哥病了吧?”刘哥早就担心吴满病了,忙说:“太岁,你骑摩托车去满哥家看看。要是病了,打电话来。”太岁骑着摩托车走了。一会儿后,太岁骑着摩托车回了,“满哥家没人,敲了老久的门,也没人应。”小马望一眼太岁,说:“弄不好满哥不想见那些人,坐在休息室里。”三个到了休息室,见到了吴满,都笑着说:“满哥,太岁还去了你家叫你呢。你却一大早坐在休息室。”
太岁依旧每天劳模一样上班,那态度,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不但叫吴满悔着,甚至叫所有的人,都觉得如果裁了这个样子的太岁,可惜了。胡子主任对眼镜主任说:“太岁如果进厂起,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也是‘哥’了。可惜了,这事儿是没法亡羊补牢的。”太岁想好了,他认认真真干了接着来的十多天,如果硬要裁他,对不起,他太岁立马翻脸。太岁对太岁妻说,这叫“先礼后兵”,或者说“先君子,后小人”。
这几天,刘哥怕吴满无端地吃亏,说:“活儿慢慢干不打紧,四个人一起干。”于是,电工班四条汉子,总是捆在一起。太岁、刘哥和小马遇着重点儿的事,都抢着干了。吴满真真正正成了只要动动嘴皮的老师傅。每当太岁抢着活儿干,说着“满哥,这事儿,我来”时,吴满心里就埋怨着自己:“我怎么那么蠢,去掺和这件事儿。与我丝毫儿关系也没有的事儿,被我弄成这样。我也是五十岁了,怎么还不懂事呢?偏太岁还能以德报怨,我连太岁都不如。”
下午下了班,回家的路上,吴满总想着梅毒,想着梅毒的风骚和眼泪。吃过晚饭,吴芸出门去玩,吴满说自己有事要出门,让吴芸拿了钥匙,挂在脖子上。
月亮懒洋洋地像梅毒扯出的眉毛,轻描淡写地撇在天上了,树上的蝉不住地叫着,路灯齐刷刷地亮了。吴满走在路上,不断问着自己,该不该去梅毒家。到了梅毒家门口,吴满不想了,吴满干干脆脆地敲响了那张厚厚的防盗铁门。吴满敲了几声就后悔了。这么老厚的防盗铁门,价值一千多块呢,真要穷得没东西可偷,有什么必要?
门上打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小窗内露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的不小的头。男孩眼里有了与年龄不相称的冷漠。吴满想,一个孩子在家,该有几分戒心和警惕;但毕竟是孩子,还该有稚气和烂漫。男孩警觉地问:“你找谁?”吴满答了。男孩望着吴满的满脸麻子,平平静静地说:“我知道了,你是我妈妈常说的,那个技术了不得的满哥。看你的脸就知道是满哥。”吴满凭着满脸麻子,赢得了小男孩的信任。男孩打开门,让吴满进屋了。
屋内家具简简单单,电器都极普通、且上了些年岁。但屋内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比吴满的家,要整齐干净多了。吴满由此知道,歌里为什么只唱着“有妈的孩子像个宝”,而不是“有爹的孩子像个宝”了。梅毒没在家。小男孩说:“你喝茶吗?”吴满摇摇头。
吴满问:“你爸爸呢?”男孩厌恶地说:“死了。没有爸爸。要他干嘛?那不要脸的东西,从没有过。我是我妈妈一个人生的。拜托你,别问那个人。我们都当他死了。”吴满骨髓里袭出一股冷气,周身都打着冷颤。沉默一会儿,吴满问:“你娘呢?”男孩说:“打工去了。槟榔店。”
吴满和男孩再见,去了那个槟榔店。那是一个不大不小专做槟榔生意的店子,属于那种前店后厂式的。吴满问了站柜台的服务小姐。服务小姐在柜台里,朝着里屋喊了梅毒的名字,说“有人找”。梅毒出来了。满脸梅毒式的笑。梅毒的手上戴着袖套,两只手被槟榔弄得脏兮兮的。梅毒看见吴满了,两只手好怕羞,躲到身后去了。她吃惊地望着吴满,只是朝吴满点了点头,便用上牙齿咬着下嘴唇,丝毫笑也不肯给吴满了。吴满不知道说什么好,低着头,老久一阵,吴满说:“你总是吹牛说自己幸福,让大家嫉妒。”梅毒说:“让人嫉妒总比让人可怜好!”吴满说:“也是。”吴满还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终于说了句“我对不起你”,然后走了。
早晨,吴满在苦楝树下坐着。苦楝树已没有几片树叶了。不一会儿,刘哥来了。吴满说:“待会我有点儿事去,请一会儿假。”八点时,苦楝树下已是十来个人。吴满对刘哥说了“一会儿就来”,去了厂部,找到了王厂长。
王厂长说:“满哥,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来干什么。”吴满说:“你猜。”王厂长说:“还有二十天,是你五十岁,请我去喝酒。是不是?也不要这么早就请客吧?”吴满说:“是,但不只这一件事。还有事。”王厂长笑着说:“你满哥有什么鬼事?先别说别的事,你准备搞多少桌?”吴满说:“我家,我哥哥家,你家。没了。你不是说过,做多了桌数,是骗钱吗?”王厂长呵呵笑着,说:“我那话你别当毛主席教导弄。对了,芸儿考得怎样?”吴满说:“成绩还没出来,她自己说,考得好。只是这是考一中,大家成绩都好。成绩不好的不会去考。”
吴满想说梅毒的事,吴满开不了口。吴满想到来为人说情,满脸白麻子就变成了红麻子。吴满想到了另外一件大事。吴满决定先说那一件大事。吴满说:“那棵苦楝树可能快死了。我今天上班前一看,叶子本来就不多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都黄了。风一吹,叶子便飘一地。树上面没几片树叶了。”
王厂长没笑了,王厂长说:“苦楝树,不会吧,我上次去看,还是好好的。”王厂长点点头,“也有可能,听人说,好像苦楝树是一种速生乔木,寿命只有几十年,它可能真快死了。你等等。”王厂长拨了电话给厂绿化队,叫他们去两个人看看那棵苦楝树。“无论什么情况,都要打电话告诉我。”王厂长点燃一支烟,半眯着一只眼说:“对了,苦楝树病了,你淋了酒吗?酒特灵,我知道的,有两次病,我都是淋半瓶酒治好了的。这也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