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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话,王厂长就答应五车间少裁两个。他太岁被不被裁,就看满哥愿不愿意帮他。满哥愿意帮他太岁,他这饭碗就真真正正是铁打的,想砸也砸不烂;满哥不帮他,他那饭碗只要轻轻一碰,便四分五裂。
太岁对刘哥说:“刘哥,今天晚上我请客。只是在满哥面前,你得帮我说话。”刘哥同意了。太岁又将小马叫出来,“小马,今天晚上我请客。”小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怪物般望着太岁。太岁说:“只是你得帮我。”太岁将意思说明了。小马想:“毕竟是一个班的,再说也只是求着满哥,满哥答不答应是他满哥的事。”小马也答应了。
太岁这才和小马、刘哥一起走进电工班休息室。吴满正看得有滋有味,没理睬他们三个。太岁他们三个说,今天天气好热,好像已是三十七度了。等了两分钟,太岁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吴满说:“今天晚上我请客。好久没和满哥在一起喝酒了。满哥待我太岁如徒弟一样,我也该请满哥喝酒的。再说,如今我太岁浪子回头金不换了,又得跟满哥学技术,没有学了技术不请客的道理。”太岁说了老久,吴满一句也没听。吴满书看得入了迷,当然不会理睬太岁。刘哥拍拍吴满大腿,说:“满哥,太岁说晚上请客呢。”吴满说:“请什么客?”太岁只得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吴满忙说:“不成,不成,芸儿要吃饭。老是麻烦瘦妞家,不好意思。再说,这要请什么客?都是同事,只是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再说,这热死人的天气,还不如在家里吃饭。”刘哥说:“太岁,你是该请客,满哥没少教你,你和我一样,与满哥没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不是我说,能与满哥一班,是福。我看这样吧,太岁,今天下午,你提前一个小时走,去买些菜上满哥家做。满哥也能顺便照顾着芸儿。”小马说:“满哥手艺不行,太岁和我也不行,得你刘哥下厨。”刘哥答应了,刘哥说:“不是我吹牛皮,整个车间也没人比我的做菜手艺好。”
晚上,太岁买了一桌菜。吴芸吃了饭,说家里四大酒鬼,吵死人了,说她上瘦阿姨家去复习,上楼去了。吴满、太岁、刘哥、小马四个人一人一方地慢慢地喝着酒。太岁他们三个又说了许多吴满的好,那口气,吴满比雷锋、王杰、杨子荣、焦裕禄加起来都要了不起。刘哥再将话题扯到改革上,说按照比例,我们车间本来要下十五个人,好在我们车间有满哥,只要下十三个了。没有满哥,只怕十五个还不成,说不准要裁二十个也有可能。小马和太岁都装着不知道昨天的事儿,都问着刘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哥便将昨晚和眼镜主任一起去王厂长家的事儿说了。
吴满边大口地喝酒,边说:“你们知道吗?电视里说,哪个国家飞机失事了,死了一飞机的人,好惨。”太岁他们三个当然不能让吴满将话题转到扯七扯八上,他们慢慢将话题往太岁饭碗上引。吴满却依旧说着不知哪个国家飞机失事的事儿:“那飞机摔得七零八碎,那些人,啧啧啧,惨,惨。”刘哥见吴满拿出了你说东他说西的本事,知道吴满不会帮太岁了,叹口气,不吭声了。小马见识过吴满这招,吴满这招一出,他师傅死了也没捞个“哥”。小马不吭声了。吴满说了飞机失事,又说电视里说,二次世界大战那会儿,美国佬那珍珠港,被日本鬼子炸得一塌糊涂,死了好多人,美国佬当然发脾气,抓着两个原子弹一扔,就炸了日本的两个城市。太岁见吴满不知怎么回事,说些打屁不沾板凳的事儿,急了,大声说:“满哥,我有事要求你满哥帮忙。拜托你满哥别说原子弹了好吗?”
吴满茫然望着太岁,说:“我说了,一瓶酒少了,又不听,四个人喝,一瓶酒如何够?还没喝出味,就没了。”吴满要去买酒,小马说:“满哥,我去买吧。”吴满说:“你是客,哪能叫你去买。”那口气,好像他们三个都是客,满桌的菜是他做主人的吴满买的。吴满跑下楼去,又买了两瓶酒上来。吴满打开一瓶,四个人分了。吴满说:“你们知道吗?你们肯定不知道。”三个都以为吴满是说改革的事儿,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听,然后好顺着吴满的话,要吴满帮太岁去说情。谁知吴满说:“那个岳飞真有本事,三扁担将金国皇帝砍死了。不过岳飞的本事,还是不如关羽。关羽厉害,三五两下,将华雄杀了。”吴满说一句,喝一大口酒,他杯子里酒三下五除二没了。吴满开了第三瓶。太岁没见识过吴满你说南京他说长沙的本事,诧异中说:“满哥,你今天怎么了?你没醉,老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满哥,我真的有事要求你帮忙。”吴满说:“你们三个今天怎么了?都不喝?你们不喝我喝。老话说得好,喝酒,要一世人不亏自己。”吴满这回倒了半斤,吴满又飞快地喝完了。太岁还要说什么,刘哥踩了踩太岁脚,摇了摇头。太岁没说了。
吴满真的醉了,醉得往那边一倒,便呼呼打着酒鼾。太岁他们三个只得将吴满抬上床。
刘哥说:“太岁,你虽然敬着满哥,但不了解满哥。我知道满哥性格。满哥不会去说了。也不能怪满哥,你往常的表现,满哥又如何去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小马说:“是的,满哥只要东扯西扯,这事儿就泡汤了。”太岁发呆了良久,叹口好长的气。刘哥拍拍太岁肩膀,说:“再想别的办法吧。我会帮你,有不有用,就不好说了。只是这段时间拜托你不出鬼才好。”太岁说:“刘哥,我往常挤对你,你却对我这么好,以德报怨。你放心,我太岁是实实在在准备做劳动模范了。”太岁真感动了,感动得闭着眼睛,将头连摇。
刘哥去了瘦妞家,对吴芸说:“芸儿,你爸爸醉了,你有钥匙吗?刘叔叔要回去了。”
瘦妞见说吴满醉了,急急地陪着吴芸下了楼。待刘哥三个走了,瘦妞侍弄吴芸洗漱了。又见风扇下的吴满一身臭汗,屋里则是满屋酒臭,忙将窗户打开,打了水替吴满抹了。心想只怕有蚊子咬,正想点盘蚊香,又想着这么大的酒气,人都怕着,蚊子肯定会醉死,该不会咬吴满。叫吴芸睡了后,回家去了。
太岁知道吴满不会帮他了,不再提这件事儿,只是每天认认真真地干着活,希望领导们能看在他这段时间的好上,不砸碎他的饭碗。又想着如果这次饭碗保住了,以后便永远这样劳模般地工作着,弄不好到退休时也能人模人样混个“哥”。他唯独没去想如果真砸碎了饭碗,他该如何办的事儿。太岁懒得去想。太岁决定到了哪座山,再唱那座山上的歌。
这天,一大早,厂里下了通知,说五车间得下岗十三个人,一个星期后上报名单给厂部。眼镜主任与比他大十多岁的副手胡子主任关着办公室的门,商量来商量去,老久一阵子,一个名单也没有确定下来。两个都说名单不好定,这是砸人家饭碗的事儿,砸了谁的,谁都将恨他们一辈子。可是不砸掉十三个人的饭碗,王厂长真会砸了他们两个的饭碗。两个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半天,到底姜是老的辣,胡子主任点点头,说:“这事儿,我看不能由我们两个定,我们两个定,是将自己放在火炉上烧。得将班组长和哥字辈的全叫来,大家一起定。这担子太重,我们两个担不起。”眼镜主任茅塞顿开,说:“好主意,好主意。大家担了,担子也就不重了。”眼镜主任立马通知所有的“哥”和班组长马上开会。
“哥”和班长们都到了。眼镜主任神色凝重得如开追悼会,“厂里已经正式将裁员指标下了来,我们五车间是一十三个。”眼镜主任最是公正,从不贪人之功为己功。他说:“之所以我们车间没有达到百分之十五的指标,是因为满哥出了面,减了两个。这事儿满哥是大功臣。”眼镜主任说了感谢吴满的话以后,说:“半个月后,这个名单便要上交,今天请大家来,是初步议议,裁哪些人。过几天,大家再碰头,再最后决定这个名单。”胡子主任说:“这事儿说白了,就是砸人家饭碗,必须慎之又慎,反复推敲。”
眼镜主任说:他和胡子主任商量了,初步确定了入选标准,这个标准是从车间将来的工作和发展的立场出发的。说和大家商量一下,看行不行。眼镜主任说:“一,不认真工作;二,体弱多病;三,技术差;四,头脑迟钝;五,各工种平衡考虑。”眼镜主任问:“大家对这五条标准,有什么看法?”大家都默不作声。老久后,胡子主任说:“不错,这五条标准是纯从企业角度考虑的,的的确确没讲同情心,也没讲感情。讲感情,我们两个不愿意五车间裁一个人。”大家想想,反正要裁员,裁员除了这么裁,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大家都在心如铅水般沉重中,在无力回天的无奈中,同意了两位主任的五条标准。
刘哥附在吴满耳朵边,说:“我们班只四个人,真不能裁了,再裁,事多时会累死人。”刘哥这才说:“我们电工班一直是五个人,从建厂起就是五个,有时,因为老师傅快退休了,还有过七个人的时期。现在公子调走了,我们电工班只四个人,比建厂时还少。建厂时,我们五车间还只有八十多个人。我们班不能下岗了。”胖婆说:“大家都知道,我们车间八台天车,我们班正好八个人。生产任务紧时,八个人都扒在上面没法下天车,解溲也是打仗一样,没解完又爬上去。天车班是一个也不能下岗,下岗了一个,到时候就有一台天车没人开。”车工班班长说:“我们车工班最辛苦,常常感到人少了。我们真正是需要加人,而不是裁员。再裁,活没法干了。”所有班长都说,他们班人少了,他们班不但不能下岗,还得增加人员。于是,决定谁下岗的会议变成了诉苦会,变成了大家都要求增加员工的会。
班长们发完言,个个觉得刚才那些发言有些滑稽,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