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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家人总是这样,只要是天门口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们从来都不屑一顾杭大爹
告诉马镇长,吃斋信佛的人,走路的样子与常人没法区别,但只要一坐下来就不
同了,信佛学佛的男女绝对不会趴脚趴胯,也不会胳膊往外拐,整个姿势都是往
心里收缩,还有那眼皮,十分钟里,有九分半钟是向下耷着。“譬如前几天闹着
要雪家救命的那个家伙,管他拿起筷子吃什么,一看就不是善主。”杭大爹主动
说起了狗头,“我还看得出,那家伙从前家境不错,今日不行了,家业不是被他
自己败了,就是被家里的人败了。”马镇长不失时机地说:“您老请兼而听之,
雪家当家的收到一个帖子,那个狗头又被人绑了,肉票。”“一连两次被人绑肉
票,这样的事倒是少见,”“方圆百里的绿林道上,您老是一言九鼎,一览众山
小。”“这件事到此为止。绿林的规矩,我也不好对你明言。”马镇长将这话带
给雪大爹,没想到竟是一场喜一场空,夜里雪家瓦脊又响了,雪大爹以为是绑匪
放人的消息,走到院子里捡起帖子一看,手里掇着的煤油顿时惊落在地,一团大
火腾空而起,将雪大爹的脸照得嘎白。这一次可不仅仅是帖子,里面还包着一只
男人的手指头。帖子上还是狗头的笔迹:“他们已发出警告,从今日起,在没有
得到赎金之前,太阳每出来一次,就剁掉我一只手指。”雪大爹惊魂未定,第二
只手指头又来了。原来第一只手指送来的时间因故耽误了。
信写到这里,董重里第一次用了我们二字,他对那位表弟说,看起来既往我
们所做的一切,也犯了与雪大爹一样救人心切的错误。雪大爹心里一急,只想着
要同杭大爹面对面说话。我们一急,行动就会过火。雪大爹与杭大爹见面时,马
镇长也在座。雪大爹将两只人指头和三封帖子全拿出来。杭大爹只是瞟了一眼,
就断定一只是左小指,一只左无名指。除此之外,任凭大家如何说话,杭大爹只
咬定两个词四个字。一是规矩,二是反常。杭大爹的惹思是,自己说出反常二字,
已经有违绿林规矩了。雪大爹终于忍无可忍:“我把话挑明了,杀人要见血,救
人要救彻。狗头的事于情于理都不该由我来管,我管了,是因为良心。以雪家家
底,急忙急促地拿不出一万元银元。就两千。行不行?”“你这是同谁说话?”
“要是嫌开价太低,小看了你,那就再加一千。”“雪老怪,你不要欺人太甚!”
_ 杭大爹顶了几句便愤然离去。雪大爹在背后忙不迭地喊:“我出五千!五千不
行吗?”杭大爹再也没有回头。董重里在信中用局外人的角度,着重分析杭大爹
当时所说的反常二字,并且认为这就是雪大爹犯错误的根源所在。杭家人做过的
那些没影的事,在挖古人的传说中都有十分细致的描述,像这样将肉票的手指剁
下来零割碎宰,是前所未闻的头一回。在燃眉之急的当时,别无他法的雪大爹只
得咬紧牙关做了决定。听完说书,雪大爹如约喊遭:“只见门口不见天!”
第二天是上街的日子,天刚亮,绸布店的门,就被一群从西河右岸结伴而来
的女人叫开,嬉笑着挑选各自喜爱的色布和花布。走了一群又来了一群,其间也
穿插着来了不少独自出门的女人。伙计们忙不过来时,杨桃也赶过去帮着记账收
钱。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从谁手里收到一张写着字的法币。杨桃从钱柜里拿出来
正要找给别人,忽然发现了。杨桃不敢耽误,拿着那张法币就往家里跑,交给雪
大爹一看,上面果然写着:“速带银票去到离凉亭两里的河滩。”雪大爹一个人
到了那片河滩,眼际里只有一条死去的黑狗躺在河柳丛中。久等之下,雪大爹的
怀表上,时针已经转了整整一圈。就在这时,死去的黑狗忽然动了一下。随着黑
狗四肢越动越厉害,雪大爹吃惊地发现,黑徇是被人事先灌了麻药并且捆在河柳
丛里。挂在黑狗脖子上的竹筒里有张字条:“将银票放进竹筒里,然后解开系狗
的绳索。”雪大爹哪有那么多的银票,他将布店和住宅的房契放了进去,同时放
进竹筒里的还有一张许诺一年后用银票换回房契的字据。挂着竹筒的黑狗毫不犹
豫地从浅水处越过西河,消失在高高的右岸后面。天还没黑,少了两只手指的狗
头就在下街口出现了。狗头有许多好话想说,雪大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快走。
这封信写得太长,为了不被当成敌视国民政府的宣传品,董重里就像说书一样,
留下一个且听下回分解的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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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一0
天皇出世人民少,弟兄共有十三人,淡淡泊泊过光阴。又无岁数和年月,又
无夏秋与冬春。天皇那时来商议,创立天干定年岁,又立地支十二名。天皇一万
八千岁,又有地皇出了身,天皇自此不见形。地皇雄耳出龙门,一姓共有十一人,
他以太阳把日定,又以太阴把夜分,那时才有年和月,昼夜才能得分明。地皇一
万八千岁,又有人皇来出生。行马山前来出世,弟兄一姓共九人,九人九处治天
下,他在中央管万民。选才德,作用人,那时才有君臣分。驾云车,观地象,东
南西北才摸清。渴有清泉饮,饥摘树叶吞,寒有木叶遮其身,男士交欢无分别,
只认其母无父尊,人皇活了一万五千五百春。说起三皇到尧舜,共有八十女皇君,
当日海中有五龙,青黄赤白黑五形,捧一葫芦水上行,葫芦藏着两兄妹,以后兄
妹成7 婚。兄妹成婚三十载,生出肉蛋里面有百人,此是人苗来出世,才有世上
众百姓。
董重里说书说得好,信也写得勤。第一封信寄出后,眼见着半个月才跑一趟
天门口的邮递员又要来了,董重里便连忙动笔给在武汉的表弟写第二封信。
冬去春来,过冬的荒草正在一点点地苏醒,最敏感的是那些开着细小白花的
野菜,还有那种将自身枯死的残骸像挽幛一样举得高高的细米蒿。雪大爹喜欢用
刚返青的细米蒿做粑吃,还将此举称为尝新。花朝节这天,雪大爹同家人一起出
外采了一大篮细米蒿,拿到春水泛起的西河里洗干净了,放进锅里焯一焯,和上
糯米粉,又是搓又是揉,做成形后再将它贴在盛有半锅水的锅边上,用大火猛蒸。
细米蒿粑刚蒸好,狗头突然神气地出现在雪家人面前。见面后还没说上三句话,
狗头就说自己想在天门口买块好地建座房子。一天下来,事情就办妥了。雪家东
边正对着小教堂的几户人家,大约是拿了狗头很多钱,他们搬起家来比躲兵灾还
要快,旧房子被推倒后,狗头将雪大爹请到镇上一家饭馆里,好好喝了一顿酒,
趁着酒兴将建房的事托给了雪大爹。狗头出其不意地从怀里掏出几张加起来正好
一万块银元的银票放在雪大爹面前,要他该怎么用,就怎么用。房子建成什么样
式,狗头只说了个大概:新起的院落,要通过回廊与雪家的山头墙连接在一起,
不留任何缝隙,其余大小高低,也与雪家前厅西边的院落大致相当。狗头说得最
清楚的是大门。他一连三遍强调,如果雪大爹不嫌弃,他的房子暂时不要大门,
就在雪家东边墙壁上开一座月门,与雪家共一座大门进出。什么时候来人,再议
修大门的事。雪大爹再三推辞也没有用。狗头随后开始盛赞天门口乡风纯朴,上
千人口中竟然没有一个抽鸦片的。雪大爹如实相告:这都是杭大爹立下的功劳,
当初也有人来天门口卖鸦片,没有赚到钱不说,还将老命小命一齐赔了进去,那
些家伙就不敢来了。狗头顺着小街渐渐远去时,不停地从轿内伸出头来往后张望。
狗头如此依依不舍,有种一去不返的味道。董重里在信中叹息,饱读诗书的雪大
爹后来才明白这些都是狗头有意为之的暗示,只怪自己当时太不聪明,竟然对这
些明明白白的圈套毫无察觉。
到这一步雪大爹也无法深究了,一切都有天意,是凶是吉,已经由不得自己。
靠着自己的名望,雪大爹将这一带最好的工匠全请来了。听说要修的房屋没有大
门,工匠们都不肯接手。按照工匠们一代接一代的师承,只有阎王爷在阴问盖房
子才不用大门。雪大爹没办法说服他们,只好违背狗头的意思。房基起来之前,
一家人围着那些砌匠转。房基起来后,砌匠手上的活变得千篇一律了,不太需要
照看,那些木匠和石匠则开始一天天地催促雪家人。雪大爹不肯让石匠木匠按照
他们熟悉的套路,随意雕刻镂凿。凡是要用图形进行点缀的地方,雪大爹都要亲
自动手来画。虽然也是福禄寿禧、吉祥如意、龙凤呈祥、花好月圆、良辰美景的
意蕴,出自雪大爹笔下的松鹤同春、喜鹊戏梅、锦鸡金葵、孔雀牡丹、春兰秋菊、
桃李荷花、金鹿雄鹰等等,却是风流灵秀、物物传神。毕竟全是雪大爹的想法,
新起来的那些房子越到后来越像雪家的院落。天气刚刚交秋,砌匠、石匠和木匠
刚走,又来了十几个油漆匠。紧赶慢赶,总算在重阳节这天刷完最后一遍油漆。
到这时,新房就算建起来了。雪大爹亲自将新屋的大门上了锁,回到家里,又将
所有账目从头到尾算了一遍:除去花销,狗头所给的银票还有五千元剩余。雪大
爹对家里人说,等狗头再来,将这些钱还给他。
正好是小雪节这天,一乘小轿抬着一个叫阿彩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天门口。听
说是狗头的女儿,从上街到下街,所有人齐齐地惊叫了一声。阿彩将那只曾经挂
在黑狗脖子上的竹筒交给雪大爹,并说狗头死前特意交代,女儿今后的全部安排
都在里面装着。竹筒打开后,里面装着当初由雪大爹亲手装入其中的两张房契,
还有狗头亲笔所书的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