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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那边谈妥了,才又唤夏煜过去,那老头示意夏煜跪下,夏煜起初不肯,苏湛在一旁急得恨不得踢他的小腿,好说歹说他才勉强跪下,满脸不乐意。
那老头在夏煜的头顶拍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姑苏琢磨耶?吾知虫毒生四角,父是穹窿穹,母是舍耶女。眷属百千万,吾今悉知汝。摩诃萨,摩诃萨。”虽然声音低沉,但是似有回音一般,久久不绝于耳。
正当苏湛听得恍惚,似要昏昏欲睡,只听那老妪道:“若服下此丹丸,或生或死,不能怪我们。”
苏湛急忙两步跑过去,道:“什么?不是解毒吗?吃了可能立即就死了?”
老妪道:“看这个男娃自己的造化了。”
苏湛心中暗暗着急,这怎么和上手术台一样,还得签生死条约。她望了一眼夏煜,夏煜此时的神色似乎也有点着急,他道:“稍等片刻,我有话还没有交代。”话音刚落,拉起苏湛的手到了门外。
他又望了望屋内,确认里面的人听不到自己的话,才道:“有些话我没有对你说。”
苏湛以为夏煜这生死关头又要说什么肉麻的情话,此时只道:“你死不了的,你放心,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夏煜却笑了,道:“你都明白?”
苏湛又着急又尴尬,点了点头:“嗯。”
夏煜却笑道:“我不是要说这个。”
苏湛大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逗我玩?你到底要说什么?”
夏煜正色道:“刚才我想了许久,才想起来那让蓝大师为何看起来有几分特别……”
苏湛没想到他突然会扯到他们去的白羊寺的和尚身上,此时也是一愣,茫然道:“什么意思?”
“我曾经去藏书阁收过一些典籍销毁……”夏煜低了低头,似乎不知道如何说才恰当,“我曾经见过建文帝的画像……”
此言一出,苏湛似乎隐隐明白了夏煜的意思,震惊得不能自已,道:“你说他……是……”
夏煜打断她的话道:“只是有些像而已,建文帝已经不在了,朝中大多数人都认为他还活着不过是谣传罢了……”
苏湛此时心中已经激荡非常,难道好巧不巧,偏偏碰到了从宫难中逃出来的建文帝朱允炆?
“我本觉得事情不过是凑巧而已,只是刚才,不知为何那老妪的一句提及,又让我觉得他的法号有些奇怪。”
让蓝?让蓝!苏湛心中默念了几遍,顿时也恍然大悟起来,“蓝”的谐音是“銮”,他“让”出了“金銮”,故而命名为让蓝!
此时想个透彻的苏湛也觉得一阵心悸,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夏煜。
夏煜以为苏湛不明就里,道:“我知道你许多事可能不知道,也不明白我现在在说些什么,可是我又不得不和你说,免得日后没有机会说了。朝中有个大臣叫做胡濙,他只是个小官,你可能不知道他,他怀揣着皇上给的御制诸书,明里说是探访仙人张邋遢行踪,遍行天下州郡乡邑,其实是隐察建文帝安在,我知道你可能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或许以后有机会还能见到。”
苏湛哭笑不得,其实她不仅见过这个人,还跟他一起吃过饭呢!但是此时她也不想说太多,只听夏煜继续说道:“建文帝当时和他的长子朱文奎,一起失踪了。我看那和尚寂天……年龄也差不多……”
苏湛越听越心惊,道:“难道真有这种事?我记得那寂天脸上还有烧伤的疤痕,这么说来,竟更像了……”
夏煜点点头:“这事只是咱们二人私下谈论,切不可让外人知道,除非迫不得已,做你保命令牌之用,你可明白?”
苏湛道:“我不会乱说。”
夏煜道:“如果我死了,把我就近埋了就行了。你回去之后,让长孙殿下想个法子把你弄出来,否则我只怕……你在皇上心里印象也不浅,纪纲一旦被除,皇上会令你接替纪纲的位子,到时候你就更难脱身了。”
“怎么会?”
“你听我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位子。纪纲贪婪、奸诈,你我都明白,难道皇上不知?他又为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皇上需要纪纲这样的左膀右臂,他贪不要紧,鬼也不要紧,重要的是,无条件地忠于自己、服从自己。只是如今,纪纲变得太自命不凡了,皇上已经不喜欢了。不过下一步是谁上位,锦衣卫指挥使再也不会产生第二个纪纲,锦衣卫的人想超越纪纲,根本是不可能的。皇上若真能除掉纪纲,那么,说明皇上已经觉得锦衣卫也不可靠了,你明白吗?锦衣卫曾经被废除过,也难免不再被废除。更重要的是……我担心你,却不能再保护你。”
苏湛听得心情起起伏伏,听到最后,低声道:“我知道,皇上最终会设立新的部门,名叫东厂……”
“什么?”夏煜没有听过这种说法,此时听到苏湛如此肯定的提起,不禁愣了。
苏湛心道,东厂在后世赫赫有名,只是现在还没有成立罢了,结合你说的话,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苏湛摇摇头道:“没什么,我随口瞎说。你别和交代遗言似的,没完没了,你一定不能死!”
夏煜又道:“总而言之,不要像现在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该依靠王公公、长孙殿下的时候,一定要伸手,知道了么?”
夏煜的话音此时已经变得极其温存惑人,让苏湛的鼻子又有几分酸楚,她鼓着腮道:“好了,我都知道,我还想依靠你呢,你给我好好活着成不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坐而待旦
如今的夏煜,已经和之前一度向苏湛表达自己的夏煜不同,他对苏湛客气有礼,也许是觉得如果自己光景无多,再也不能照顾苏湛,就更要护着她的清誉了吧。
此情此景,要是搁到苏湛后世的那个时代,怎么着也要来个拥抱,以示安慰,最不济也得紧紧握握手,可是此刻,他们只是对视站着,夏煜的眼底还是流露了一丝不舍,又硬是忍了回去,勉强笑了笑,嘴中只道:“好。”
两人又进了屋子,屋里的老头和老妪正在用苗语说着话,见二人进来,老妪道:“想好了?想好了就吃了吧,要吃个三日,你们住在哪里?”
苏湛道:“昨日住在白羊寺,今日还不知道要去哪里住。”
老妪点点头,道:“男娃,你就住在蛊医这里吧。女娃,你随我回家去住吧。”
说话间,夏煜已经悄无声息地吞下了那丹丸,待苏湛看他时,他正在喝老头给他的汤水。苏湛此时哪有心情答复老妪的话,只是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煜,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过了片刻,悄无声息,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白胡子蛊医说了句话,老妪翻译道:“你坐下吧,觉得怎么样?”
夏煜在旁边坐了下来,道:“我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话音刚落,他只觉得腹中剧痛开始,不禁轻呼了一声,皱起眉来,忽地出了一层冷汗。
一股腥臭的味道在腹中翻腾起来,他一下子觉得呼吸也变得尤为困难,铺天盖地的恶心感使得他不能言语和思考,头皮发麻,只顾得捂着腹部。苏湛在旁边的焦急问话也渐渐模糊了起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昏了过去。
苏湛和老妪赶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里屋的床上,此时他的意识似乎已经含糊不清,嘴里只低声念叨着什么,苏湛凑过去一听,他竟是一直在念着自己的名字!
苏湛此刻心中百感交集,也顾不得许多,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泪水直流,口中也忍不住呼起他的名字。
那老妪道:“女娃莫着急,一时半会过不去,是生是死,就看看能不能挺过这几日。”
苏湛听了,才稍稍安定了些,不再发声。
那夏煜躺在灰不溜秋的床上,身上只盖着一层乌黑的薄被,发丝凌乱,额角的碎发已经因为汗水黏着在脸颊,那脸颊也是似沁了血,本是白皙的肌肤显得艳红得惊人。
苏湛把手放在他额头上一试,当真滚烫,她转头对老妪说:“烧得厉害啊,怎么办?”
那老妪只淡淡道:“都是这样。等着吧。”
苏湛稳了稳神,从随身包袱里取了块绢帕,在门外蘸了冷水,回屋轻轻敷在夏煜的额上,静静地守着。
不觉间,几个时辰便过去,天色似须臾间就已黯淡下来,屋内点了灯烛,烛火昏昏暗暗,蜡滴如泪,缓缓滑落。
那老妪劝了苏湛几次,叫她跟自己回家去歇着,苏湛都是不肯,老妪只好罢了,自己回家去了。那白胡子老头一次都没有到夏煜身边来探看过,此时也不知道上哪了,屋子里只有高烧中的夏煜和床边守候的苏湛。
苏湛换了几次手帕,夏煜虽然烧还是没有退,但是似乎慢慢睡熟了,嘴里也不再念念有词,只有不大均匀的呼吸,慢慢起伏着。山里的夜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偶尔的两声远处传来的兽鸣为这份死寂平添一丝鬼魅。
不知不觉间,苏湛也伏在夏煜的床头睡着了。
待她在此苏醒时,天色已亮了起来,那蛊医老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们身边,见苏湛醒了,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苏湛一句话也听不懂,赶忙摆摆手。
蛊医又比划了几个手势,苏湛也是看不明白,蛊医翻了个白眼,自己出去了。
过了会,老妪进了门,道:“女娃,要不要吃东西的啦?”
苏湛听到这话,肚子似乎抗议似的咕咕叫了起来,但是此时一来没什么胃口,二来真是不敢吃他们这里的东西,只道:“不用了。”
老妪撇了撇嘴,也不勉强,转身走了。
苏湛从随身包袱里拿出还剩的几块干饼,硬塞着添到肚子里半块,噎得够呛。
正在咳嗽,夏煜却动了一下,忽地挺身起来,伏到床头,一张嘴,呕出一大滩浓黑的鲜血来。
苏湛吓得一惊,赶紧去叫人,那老妪进来看了却笑了,道:“我看着男娃说不定有救。”
夏煜此时又睡了过去,那老妪便和苏湛聊起天来,聊她年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