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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骂声,踢踏声,警棍砸在身上的声音,电警棍的电流声,以及麻子脸院警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在十几平米的会议室内充斥成了一团。
鲜血洒满了一地,每个人的身上和手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一点鲜血,赵直躺在地上,用尽全力抱住自己的脑袋,他不停地翻滚着,不停地咒骂着,不停地反抗……
腰部传来‘嘎嘣’一声脆响,钻心的剧痛席卷而来遮住了皮肉疼痛,似乎有根肋骨折断了。
身躯逐渐麻木,四肢已经没有一丁点的力气,脑袋变得晕沉,连呼吸中都带着血腥的味道。
在眼睛终于不堪重负闭上的那一刻,赵直看见了窗外一线光芒透过房门照进了会议室。
雨,似乎停了。
一个笨重的拳头从左侧冲了出来,直接砸在了他的下巴上,“砰!”地一声响,赵直往旁边一躺,彻底晕了过去。
麻子脸院警和赵直两个人一同被送进了医疗室,在孔武的威压之下,院警们并没有把赵直活活打死,而是留了他一条性命。
但这一次,他受的伤很重,不仅大脚趾被剪掉了一半,浑身四处都是伤痕,甚至肋骨还断了两根,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竟然一时冲动,刺伤了一名院警的脸。
孔武力排众议,将此事暂时压了下去,毕竟赵直的脚趾被剪,还重度昏迷,麻子脸的脸被刺,此事从表面上来看算是相互扯平,但所有人都很清楚,赵直摊上大事了。
在这里,院警说了算,刺伤了院警,等于刺伤了这里的主人,即使是占理的那一方,也无济于事,这里的警察可不是为民办事,力求公道的,虽然吃的是公家饭,可办的可真不是公家事。
在医疗室的第一个昏迷的夜晚,赵直就遇到了前来伤害他的院警,幸亏一名护士忽然恰好出现,及时阻止了。
第二次的时候,半张脸上绑着纱布的麻子脸院警出现了,他手中握着一只小剪刀,在黎明即将来临之前那段最深得黑夜里,悄悄钻进了医疗室,在他将剪刀刺向赵直脸上的时候,一直跟在他后面的余文泽拉住了他的手臂,并将他扭倒在了地上。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赵直才苏醒过来,他大吼大叫,那种像是要撕裂开自己喉咙的声音几乎就要把医疗室的天花板给震破。
在晚上的时候,再次陷入轻度昏迷的他被直接扭送进了负一楼的禁闭室。
躺在禁闭室里的赵直几乎奄奄一息,没有人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也没有人知道他能活多久,其实这也正是他们希望的,让他自生自灭。
在这里,被活活打死的人很多,赵直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禁闭室的门被关上,赵直躺在床上,身上并没有被绑上绷带,因为院警和护士们已经认为他并没有太多挣扎的力气。
枕头下面有一盒止痛药,是一名心软的护士悄悄塞进去的。
在昏睡中依旧紧皱着眉头,半握着拳头的赵直在醒来之后,如果发现自己身在禁闭室当中,浑身疼痛难忍,连路都走不利索的时候,他会选择以怎样的方式来面对接下来的禁闭生活呢?
或许,他永远也醒过来了……
长夜漫漫,即将来临。
外面的雨已在昨天停歇,天空蔚蓝,大地澄澈。
如血的残阳悄然钻进了山后面,夜幕缓缓拉开。
赵直是一个小角色,是一个精神病人,即使在外面他是那个杀人如探囊取物,将警察们耍得团团转的杀人恶魔,但在这家重症精神病院中,他仅仅只是一个看起来脾气很硬又很犟,且从不听安排和使唤的疯子。
如果这样坚硬如铁从不屈服的一个人,在这样一种严酷且没有尊严的环境当中最终被征服了,被抹杀了,那么还会有别的人来充当他的角色吗?
应该不会了。
人们看见了坚硬的下场,看到了反抗的后果,看到了和院警们作对的最终归宿,即使他们内心有着那种抗争的种子,有着想要重获自由的希冀,也会在这一场风波之后逐渐泯灭了。
反抗和争斗如果没有获得好下场,人们会很自然地认为,这种事从本质上来说是错误的。
当黑夜彻底来临的时候,赵直依然没有醒过来。
有个护士进来给他的脚掌换了新的纱布和药,替他擦去了嘴角新溢出的血迹和额头的汗珠,还为他盖好了被子,摆正了脑袋。
这个护士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全程一句话也没说,她没有嘲笑,没有叹息,没有惊叫,也没有抱怨。
她的身形娇小,五官端正,看起来像是大家闺秀,但一双眼睛中却闪烁着执着的光芒。
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忘记了自己姓什么的铃儿。
当然,在枕头后面悄悄塞进止痛药的也是她,在医疗室内阻止了第一次刺伤赵直的那个院警的护士也是她。
铃儿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只知道她想这么做,她不忍心看见这个病人就这样孤零零地死去……
这个理由够了吗?
如果不够的话,就算是因为善良吧,所有一切为别人的付出行为,如果不是为了故意求得回报的话,不都是因为本性善良吗?
那问问这些人,善良,有错吗?
平白无故的善良,有错吗?
如果善良也有错,这样做也会被很多人所不能理解,那么在这个物欲横流污秽丛生的社会当中,还有人会选择充当好人的角色吗?
晕倒在马路中间,不会有人扶,撞人的车逍遥法外,被撞的人横尸旷野,偷钱包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溜之大吉,老婆婆在烈日下暴晒,四周是打着太阳伞的漂亮姑娘。
小伙子们叼着烟骂着脏话一字排开在路中间扭曲着行走,却不曾看见旁边的建筑工地里正有自己的父母在挥汗如雨。
黑心的商人往婴儿的牛奶里面灌着毒品,丧失了理智的医生在疫苗上偷梁换柱。
推倒的拆迁墙砸死了路旁的老汉,如狗一般的城管踢翻了劳苦百姓手中唯一的饭碗。
没有人去帮一把吗?
去扶起因为中暑晕倒在地的高血压患者,去记下那个撞人之后逃逸的车牌号码,去指出小偷的模样,去为烈日下的老婆婆挡上一把伞,去劝说那些正在堕落的孩子们。
这么简单的事,就没有人去帮一把吗?
把黑心商人抓出来枪毙,那偷换疫苗的医生拉出去弄死,拉一把墙角的老汉,告诉他,你的家没了,去睡公园的排椅吧,把城管的双手铐起来,让他们学会用嘴巴说话。
去质问他们啊,如果质问不成,去打他们啊,如果打不过,就联合在一起上诉啊,如果上诉也没有办法的话……那选择妥协吧,妥协了之后苟且偷生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在这个笑贫不笑娼,没事靠边站的时代,谁还会有精力和心思去追寻意义呢?
而且,善良会被人利用啊,总有些坏人等着你大发慈悲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让你学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让你及时斩掉善良的枝叶,深埋善良的种子,让它不再发芽,不再长大。
但是,不管怎么说,善良总是没错的,人们可以说她傻,说她涉世未深,但不能说她错。
但这世界上有聪明人就会有些傻子,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傻子,一辈子也是个傻子,有些人是慢慢变傻的,且心甘情愿成为傻子。
铃儿不傻,至少从目前来看,她一点都不傻,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这么做了,不这么做,她睡不着觉,吃不好饭,那像是得了一种无药可治的病。
如果这家精神病院中还有一道独属于善良的光芒存在的话,可能就在她的身上了。
铃儿替赵直做完所有这一切之后,悄悄退了出去,她锁上了房门,走出了负一楼,在铁门打开的时候,她看见了余文泽的脸。
自始至终,余文泽都站在门口,他是放风的,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行善也需要帮手,需要有人提防着有人正好利用你的善行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怎么样了?”余文泽问道。
“还在昏迷,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铃儿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道。
“哎,都怪我,没有阻止他们……”余文泽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要不是你,他脚趾头早就已经被剪断了,而且现在都死了,而且你也伤得不轻。”铃儿似乎有些心疼地道。
余文泽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做的还不够。
他本来可以再跑得快一点,然后干净利落地跟大队长阐述整件事件的来龙去脉,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
他本来可以将剪刀提前捡起来的,他本来可以阻止赵直刺向麻子脸院警的……
他本来可以做得更好!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余文泽再次摇了摇头,目光变得坚定了许多,通过这件事,他已经看透了很多事情的本质,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像孔武一样,成为真正的男人,掌控一切。
两个人并肩而行,走在洒满月光的道路上。
“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回去该怎么面对你的那些队友吧?”铃儿有些担心地道,她已经知道是余文泽去向孔武告的密,才让吴野挨了两巴掌,让麻子脸院警的脸被刺花。
“队友?”余文泽咬了咬牙道,“我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队友?!”
“他们会打你的……”
铃儿的话还没有说完,余文泽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用一种缓慢而又坚定的语气道:“你觉得我会怕吗?”
听到这句话之后,铃儿抬起了头,在洁白的月光照射下,她看见他那张秀美的如同女人一样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刚毅表情。
“他变了……”铃儿倒吸了一口气凉气,在心中暗道,“不再是那个趴在地上屈服于吴野的淫威之下,求饶哭泣的软弱小伙子了……”
“你变了。”铃儿望着余文泽的脸说道。
“我没变。”余文泽微微一笑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一直都不敢这么做而已。”
余文泽说完之后,快步上前,随后小跑了起来,他的手伸在半空,在脑后摆了摆,头也没回地道:“铃儿,再见。”
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