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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无可挑剔,当闺女时做梦也没想到过会遇到这么好一个婆家,她心满意足,一心扑到李家人身上,儿时的许多苦难的印记被她一点一点淡忘,然而,不管怎么淡忘,那毕竟是笼罩在她头上的一片生活的阴影。只要有适当的条件,她仍然还会被迫从记忆中将那些场景拾回来进行痛苦地咀嚼。她曾经在自己心里赌咒发誓,如果自己要干过啥昧良心的事儿,她宁愿这辈子不得好死,下辈子身为男儿被人阉割。那成想事到如今自己的亲骨肉竟然被逼到了这条路上。
曹氏心潮澎湃,看着儿子像喝口凉水似地把“当老公”三个字轻轻地从喉咙眼里送出来,还以为儿子不晓得当老公有多可怕,这回事从妇道人家嘴里说出来很难为情,虽然是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曹氏还是对词汇进行了再三斟酌,方才说出口:
“儿啊!当老公这条路咱可不能走,你是不晓得当老公该咋样才能当。说起来干得是皇差蛮有气势,那受的可不是人受的罪呀!弄不好连命都保不住,还得受人冷落讥笑,媳妇也娶不成,男不男女不女,死后连祖坟都不能入,儿啊!咱要不是被逼到非当老公不成,说啥也不能去当,就真是逼到那条路上,就是咱自己把自己杀了,也不能去做那丢八辈子人的事。”
曹氏说着说着声泪俱下,仿佛儿子此刻就像她小时候那个本家哥哥一样被绑在床上等候阉割,而她则是小孩的母亲。
小灵杰看着老妈眼睛红着,心里感到暗暗好笑,心说这方面我比你懂的多的多,你还给我讲,脸上却一片茫然,故作不知,很天真幼稚地扯住老妈的袖子问:
“妈!当老公要受啥罪呀?你给我说吗!”
曹氏这下搞了个手忙脚乱,连泪都顾不上流了,只在那儿干咳,还闹了个大红脸,心说小孩子家咋会啥事儿都刨根究底,没奈何,只得含糊其辞地打圆场:
“这个——这个,妈也不太清楚,反正听老辈人说想当老公得受大罪。”
小灵杰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母子俩沉默了一会儿,皮硝李就从门外掀开帘子过来了,满脸喜色。一看儿子好模好样地坐在床上,更是高兴。待问明儿子腿上的疮已有了治头,更是大喜过望,手舞足蹈,摸索着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块足足有五六两重的大银锭,“啪”一声撂在桌子上,大叫:
“双喜临门,今儿晚上咱大摆宴席,一醉方休,我好好地喝他两壶,散散这么长时间来积的闷气。”
曹氏也暂时把当老公的讨论放到了一边,虽然不明白丈夫在外头碰到了啥喜事,但是一下子搞回来五六两银子终究不会是坏事,她嗔怒地瞅了丈夫一眼,笑笑地说:
“还喝两壶呢?今儿晚上你敢多喝我……我和孩子都不理你,你都不晓得你喝多了是啥德性,不能喝就少喝点,还老打肿脸充胖子。”
曹氏正说得起劲,猛然想起新婚之夜皮硝李喝得烂醉如泥之后的轻狂,不由得心如鹿撞击,顿觉得面红过耳,连忙转移话题,以掩窘态:
“哎,孩他爹,到底遇见了啥喜事,把你高兴的跟得了荆州似的。”
胡胡李没有察觉妻子的失态,自顾自地沉浸在喜悦之中,听妻子这么一提,恍然大悟,拿手捶着自个儿的脑袋,苦笑着说:
“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三岁小孩子似的,办事没一点安排,回来高兴了这么久,倒忘记把原由告诉你们了。给你说,我今儿个遇见了一个老乡,这银子就是他送的。”
原来小灵杰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皮硝李早上起来咋叫都叫不应,心里难受,想到二儿子的诸多好处,到现在形销骨立,恐怕不久就得被阎王爷收去,更是坐卧不宁。想想家里反正有曹氏照顾,索性出去散散心。思忖之间出了院门,走到街上,无心浏览街道两边的景物,忧心忡忡地一直往前走,他也不晓得自己想往哪儿去,反正满脑袋里塞着小灵杰的病情,他根本不敢停下来,怕一停下来想的多了就会失声痛哭。
转过一个街口,他魂不守舍地跨上了路当中,到此刻他犹不自觉,仍然口里念念有词地往前迈步。就在这时,突然一个骑士飞马而来,马赛蛟龙,说时迟,那时快,皮硝李根本就没想到避让,一下子被撞了个仰巴跤,躺在地上回过神后直“哎哟,哎哟”地叫。
马上骑士飞身下马,勒住缠绳。马是白马,站在路上鬃尾乱乍着咴咴咴仰天长啸。皮硝李看清楚了,只见那骑士面皮微黄,隆鼻阔口,身材魁梧,兰灰色的马褂,脚蹬长筒马靴,头戴蓝色顶戴花翎,别有一种气势,不怒自威。只是这位脸蛋上光光的像大姑娘一样,没有半根胡须,皮硝李正愣神间,那个骑士已指着他叫了起来:
“嗨,我说你这人咋不懂走路的规矩呀!连路都不晓得让,把你踢死了咋办!”
皮硝李知道错在己方,看那骑士虽然高声大气,却也并不是多怒言令色。心里的愧疚之意更浓,赶忙从地下爬起来,复又跪下,磕头如拌蒜一般:
“对、对不起老爷,小的是乡下人,没见过大世面,冲撞了老爷的大驾,您多包涵。”
那知这么一说,那骑士连手中擎着的马鞭也放下来了,和颜悦色地走上来把皮硝李搀起问他:
“你是哪的人,咋会口音这么熟?”
皮硝李不知他问这个是何用意,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是大城人,那人立刻喜笑颜开:
“嘿嘿嘿,我的耳力不错吧?咱们是老乡啊!我是崔张吉庄子人,就靠着子牙河呢!”
皮硝李一听是老乡,泪水扑嗒扑嗒就下来了。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遇着一个同县的老乡,就像见着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真是不假。那个骑士叫崔玉贵,在皇宫里当差。崔玉贵一看老乡见面先哭上了,他也陪着掉了几滴泪,然后再攀交情。说来说去,两个人原是还是沾着亲带着故的,子牙河那边都是一块土上长的,亲连亲,亲摞亲,皮硝李的一个堂姐,嫁给了崔玉贵的一个堂兄,因而两个人还算是表兄弟。皮硝李和崔玉贵就站在大街上互诉衷肠,说了不少体己话,到最后崔玉贵临走之时,掏出一锭银子,非要送给皮硝李,说:
“我还有公事要办,不能久呆,这点银子你先用着,以后有事尽管找我。”
说罢上马绝尘而去,皮硝李掂了掂银子的份量,也不散心了,欢天喜地地往家里赶,有这五六两银子撑腰,他满可以再带着儿子出去撞撞大运,治好了侥天之幸,治不好也是天数使然。他皮硝李即便心疼,也会认命。那知他兴冲冲回家一看,儿子的病已有了治头,就等于白拿了五两银子,这更是大喜事一桩,他咋能不高兴得昏头。
小灵杰不晓得崔玉贵是何许人,只听得老爹说他在皇宫里干事,以为是啥大官,要不出手咋这么阔绰,素未谋面的老乡一说甩手就是五两白银的见面礼,心向往之。于是便问老爹:
“爹,那个崔玉贵是干啥的?”
皮硝李随口答了一句说崔玉贵是老公,这下小灵杰眼睛里更有神采了,十分惊奇地说:
“当老公就这么有钱呀?”
“是呀!孩子,你崔表叔从小听人说就老成持重,办事谨慎,天天侍候皇上、太后的,是个内监管家,皇上出手多阔绰,整个天下都是他的,那随便赏一次还不是千儿八百两银子,咱们庶民百姓想都不敢想呀!”
皮硝李说完后直叹气,他可没想到这几句话给儿子眼下的想法起了个推波助澜的作用,一家人正在默默无言地坐着,不知小灵杰忽然想到了哪儿,慢慢地说:
“我想去当老公!”
皮硝李的脑子转了半天也没转过这个弯,他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儿子嘴里说出来的,他竟然想去当老公,这小子中了那门子邪?皮硝李大为愕然。曹氏晓得丈夫不明白这回事的前因后果,看皮硝李横眉怒目就要冲儿子发火,连忙上去把缘由脉络轻声柔气地给他讲了一遍。
皮硝李这下闷腔了。不入空门入皇门,就是说儿子要想活下去,就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了。在皮硝李眼里,这两条路都不好走,走到底都是断子绝孙,这个……,眼下生命之忧是没了,新麻烦又蹦出来了。皮硝李陷入了沉思,要说呢?相比而言,入空门要好一些,可是一辈子就没半点福分了。入宫门他也是不敢想,且不说受那一刀的洋罪小孩子吃不吃得消,就只做老公这个称谓就得让李家从此抬不起头,给李家添垢蒙羞,他皮硝李要做李家的败家子搞到让儿子去当老公,他觉得还不如自刎的好,再活也没脸没皮了。可是,空门和皇门这两条路是确定的,只能择其一条,等于是挖好了两个陷井让你跳,随便跳进那个你都不可能活命,区别只在于跳进两个坑里死去的难受程度不一样,难道就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第三条路是有的,也可以走,那就是把儿子弄死。反正都是一个死。……
小灵杰现在想的可不是这些。他觉得当老公没啥不好,相反,好处是大大的有,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要想平步青云赚大钱,仔细想想也没有别的途径。当老公吃皇粮虽然不敢确保一定能混个出人头地,可是到底有一半的指望,小灵杰现在实在不想再做一辈子苦哈哈儿,他觉得冥冥之中有一个神祇在告诉他当老公对他绝对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那是上天给他指定的发达之路,他要想发达必须得去当老公。袁郎中的话他还历历在目,净身的痛苦只凭想象他觉不出有多可怕,但他相信,世世代代那么多当老公的为啥人家都受得了那个苦,他难道就受不了?肯定能受,奶奶在世时给他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觉得这句话应用到他想当老公的愿望上特别恰当。他又想起了初见李老公时的那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他没觉出当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