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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的外墙上楔着一排大钉,上头挂着乱七八糟的这皮那皮,好在眼下是临近冬日,没有那么多苍蝇嗡嗡叫着捣乱。可是那股子腥臭气可也是冲天地熏人。天一转冷,院里坑坑洼洼的积的都是脏兮兮的冰水,李家就住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每日三更睡五更起地忙活。
有了事干,小灵杰的心却转着弯收不回来了,那兄弟四个每天都在老爹老妈的督促下不分昼夜地干活。他倒是清闲,想干了就干两下,不干了就借故开溜。皮硝李念他小小年纪就为李家立下了汗马功劳,打心眼里对他表示赞赏,心里也认为让这个聪明伶俐的二小子干这种粗活实在亏材料,因而也不太管他。小灵杰就是瞅准了老爹这个弱点,家里家外俨然以有功之臣自居。几个兄弟对老二都自愧弗如,当然也没法借他的光。
这一日小家伙又开溜了,没精打采地跑到街上,瞅来瞅去没啥事干,日头照得他直想打瞌睡,看看街上往来的每个人都是病恹恹的,脸上阴森森的。走到一个当街路口时,蓦地觉得有啥东西在碰他腿,小家伙低头一看,是一个没有腿的叫饭花子,皓首鸠面,葛衣百结,正跪在地上向他伸手要钱。小家伙怒不打一处来,一蹬腿走了开去,走出老远还回头吐了口唾沫。被老叫化子那么一打岔,小灵杰更没力气了,叫了一声倒霉,便转身往家走。走着走着,耳边忽然听见有人亲亲热热地叫少爷,他可没想到是叫他,不停步地往前走得更快,那知一只袖子竟生生被人扯住了,接着耳边又是一声“少爷”,比先前那声叫得更为亲热。小灵杰回头一看,见一个瘦子正冲他眯眯地笑。瘦子脑后拖着大清帝国的标准三尺长辫子,身上穿着紫褐色粗布夹袍,夹袍下露出槐花染的浅黄色单裤,脚蹬牛鼻式山岗子单鞋,腰里扎着一条直隶流行的宽幅腰带。小灵杰心说你是干啥的,想找碴儿吗?我正愁没地儿撒气呢?陪你玩到底。想到此处,小家伙气哼哼地说:
“叫你家少爷有何贵干?”
瘦子仍然在笑,长脖子一伸一伸,像是被人赶着跑的鹅,奴颜卑膝地对小灵杰说:
“这位少爷,贫道慧眼识英豪,观你非同凡人,想来必大富大贵,愿为你相上一面,故而冒昧相扰,海涵海涵。”
说完话瘦子一个长揖下去,头快磕着了地。小灵杰看看瘦子的妆束,禁不住哑然失笑,心说这年头是不是道士特别吃香,前一阵子我还人模鬼样充了一番峨嵋山的道人,今儿你又玩儿上了。可你这身打扮咋看咋像拦路劫财的毛贼,还在这儿猪鼻孔插葱——愣充大头蒜。再往这位“道士”身后看,只见地上支着两根弯弯曲曲的糟榆木棍,木棍上挑着一块补丁摞补丁的白粗布帐子,帐子上写着拙劣的六个大字:神算子张铁口。帐子前面的地上又有同样的一块白粗布,上面写的字体同样拙劣,那上面是八个字:推测流年,未卜先知。
字下面画着一个太极图,看下去不是圆的,倒像个大鸡蛋形状。
小灵杰拔腿要走人,怕自己不小心笑出声来让张铁口下不了台,抓住他不放。这个张铁口自称贫道,却是满口江湖黑话,小灵杰怀疑他是黑道上的人物,因为剪径打劫捞不到钱,才转行替人相面。这种人穷凶极恶,小灵杰怕捅了漏子担当不起。可是转念又一想,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吃了我不成,索性让他算一卦也好。为啥小家伙忽然又这么想呢?因为这两天他正茶饭不思地想着咋样儿才能飞黄腾达,有人吹他他自然高兴,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了嘛!计议到此,小灵杰脸上笑开了花,脱口而出:
“请问道长,在下贵在何处,富在哪方?”
“道人”不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冲来往行人一拂手,又玩起了王婆卖瓜的本事:
“列位看官,贫道远投高师二十余载,学成出门,而今胸怀天机,预卜流年,指点迷津,普渡众生。”
道人这儿一叫,倒真有不少人围了上来。道人做足了套头,这才指着小灵杰说:
“贫道生来以真言为本,我看这位少爷,虽然衣衫褴褛,袖线飘零,愁眉不展,似有重忧,然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失王侯贵人丽质,日后必乘风破浪,飞黄腾达。”
众人侧目而视,果然见小灵杰虽然年龄幼小,衣饰褴褛,但却鼓鼻鼓眼,端庄秀气,犹如戏台上的公子王侯。
道人咽了一口唾沫,又手指李莲英的眉头加重语气说:
“诸位请看,这位少爷眉心的这颗痦子……”
小灵杰眉心确是有颗痦子,是左眼眉心,这时候摸着还鼓溜溜的,小灵杰一听道人提到他那颗痦子,不由得想起了老妈小时候给他说的事。老妈说他生下来那天,她看见房梁上有一条大长虫正在吃一只小燕子,老妈向来很珍爱小燕子,在农村都说小燕子是神虫,碰它一下神都要怪罪的。可是这会儿老妈却喜上眉梢,说长虫吃燕,有人坐县,我儿长大了保准能坐大官。
道士此刻眉毛一扬,忽然倒吸一口凉气,高声大气地说:
“啊呀呀,这位少爷,贫道直言相告,你的小便上还有一个痦子,这在相书上叫龙走玉柱,虎卧深丛,生相叫做‘喜鹊登梅’,这可是帝王之相啊!”
他说得一本正经,眉飞色舞,似乎小灵杰此刻已成了真龙天子。
看热闹的瞬时炸了窝,半信半疑地看小灵杰,道人看大家似乎不信,插嘴又说:
“诸位如若不信,可以当面验证,请问这位少爷,贫道所言是也不是?”
小灵杰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围观的人群这下子更热闹了,有几个棒小伙子叫唤着摩拳擦掌准备扒下小灵杰的裤子当面验证。小家伙还没从高兴劲儿中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后生按到了地上,那几位七手八脚扒开小家伙的裤子一看,果不其然,一颗鼓溜溜的大痦子,端端正正长在小家伙的小便上,那几位这才服了劲,撅嘴瞪眼地冲道士发愣。
相面是不能白相的,得给钱。小灵杰喜滋滋地正想往兜里摸钱,那只手被道士一把抓住。道士毕恭毕敬地把一把制钱塞到小灵杰手里,脸向着大家伙儿说:
“相面的有个规矩,对大富大贵的人不但不收银子,还要倒贴几个,人往高处走嘛,这么好的面相相一辈子也未必能碰着一个,讨个吉利,希望这位少爷日后真到了大富大贵,别忘了贫道今日之真言预卜,如果少爷心肠好,回家后就替贫道给上神烧两刀纸,替我求天恕罪吧!天机不可轻易泄露,贫道刚才得意忘形,不小心泄露了天机,恐怕要遭天谴、折阳寿啊!还有,相面的碰到有血光之灾或不日就得离开人世的,也不收钱,因我干我们这行的都不是常人,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你想想,我活人咋能收他快死人的钱,也是要折阳寿的啊!”
道士连声叹息,目光在诸人身上游移不定,忽然间,他一把扯住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在他脸上仔细端详了一阵子,大惊失色说:
“这位少爷,你这几天可是要行霉运啊,你看你面罩黑气,天门洞开,若不是碰上贫道,小命怕是休矣!”
小伙子本来是凑趣看热闹,冷不丁被道士这几句话一说,只唬得他魂飞天外,面无人色。颤巍巍地说:
“你……你……你说……说啥?”
小灵杰此刻已抓着那把制钱跑远了,比拾着个金元宝都高兴,精神来了,眼睛也亮了,跑到家里见一家大小都在忙着熟皮子,小家伙高兴的晕了头,没小心眼前放着一个锥子,刚好又擦住那受伤刚好的膝盖,当时就觉得又麻又痒。胡胡李这下不敢轻心了,跑到街上买回来一张狗皮膏药,用火烤了一下,给儿子贴在伤处,扶他到床上去歇。也不知是蘸进了刚洒出的热皮子的污水,还是又该小家伙受洋罪。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我的妈呀!伤口已肿成柿子那么大了,不得已把膏药揭下来一看,只见疮口上头有大大小小七个窟窿眼,有两个向外沁着脓水,还有一个一张一合地动,里面却没有脓汁,露着粉红色的肉。仔细端详一下,有鼻子有眼的活像个小人脑袋。小灵杰头轰就大了。那天晚上那个小人脸一下子蹦到他眼前,小人说的话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是“过几天我再找你算总帐。”这下子小灵杰五脏俱焚,万念俱灰,心说完了,完了,这些天的如意算盘如今都化成南柯一梦,付诸东流之水了,得罪了那个小人还能有好过的,这番死定了,完了!完了!都怪那个狗娘养的臭道士,说的啥龙走玉柱,虎卧深丛,都是骗人的鬼话!我要不是高兴疯了也不会那么大一个锥子都看不见,偏偏就把膝盖顶在上面,他娘的,他娘的,我完了,我完了。
小灵杰彻底崩溃了,一天工夫就瘦得脱了相,脸也走了形,神志也有些不清,痴痴呆呆地喃喃骂人,也不知是骂谁。
曹氏和胡胡李相对无言,心说你看看这叫啥事儿,李家进京之后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不是有人找碴儿,就是自家一个劲出事。眼看着儿子这膝盖全好了,这么一折腾竟比原先还厉害,还不如一直不好,让人高兴两天之后再受骤然打击,心里更加难受。
其实这时候不管是心灵还是肉体,最难受的都是小灵杰。
小家伙这才叫扬子江中翻船,万丈高楼失足呢。正志满意得时,搂头盖脸一闷棍,不但飞黄腾达要成泡影,命都怕是要舍掉,这个落差,从天上到地狱,再有涵养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小孩子。
小灵杰在床上躺了三天,水米没有沾牙,只是一个劲地咬牙切齿骂娘。常言道:儿是娘的心头肉。曹氏看着儿子成了这样,心疼得直想自己替他难受,孩子虽然不少,正象一个人的十根手指,咬咬那个都疼死人呐。可现下只有看儿子躺在床上挣扎,无计可施。
这天曹氏正坐在儿子床头上暗自垂泪,忽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