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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死,这世道,穷人活着真是难啊!
小灵杰抱着老爹满腔怒火地往前没走出多远,对面李铁帆就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一看小灵杰苦筋巴力地驮着老爹正往家挪,禁不住就叫出了声:
“看看,看看,俺说不让你们来,非得来,唉!这可咋办好?”
说着咋办,李铁帆手上可没含糊,从小灵杰背上把胡胡李接过来。胡胡李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地冲他咧了一下嘴,喃喃地说:
“老哥,兄弟错了!兄弟错了!”
李铁帆边走边唠叨:
“大兄弟,都啥时候了,说这些管啥屎用,你先老老实实歇会儿,甭想那么多啦!”
李铁帆是干到晌午头越想越不放心,才跑回来看看,曹氏跟他一说丈夫和儿子已经出去了好久,李铁帆当时就红了眼,俟曹氏把路大致给他一说,他就闷着头找过来了。
曹氏看李铁帆急得六神无主,晓得事情绝对不会太小。李铁帆一走,她就坐回屋里眼皮跳着双手合计求神保佑起来,几个小孩子不明白老妈咋会忽然间就神色惶急,扑过来抱住她撒娇,结果一人讨了几巴掌打。曹氏方定住心神,便听见小灵杰在外面叫了一声妈,她还没站起来,李铁帆就一脚跺开屋门背着胡胡李进来了。这会儿山东人长了个心眼,不待曹氏发问先给她吃了个定心丸:
“没啥大事,皮肉小伤,休养两天就好。”
胡胡李被放到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喘息了一会儿,面色渐转红润,曹氏这才心下稍妥。再看一下丈夫比大前几次挨打气色都要好一些,想来也没啥危及性命的事,于是从筐萝里找了块布条,颤抖了手帮丈夫把前额的口子牢牢缠上,一边缠心里一边祷告:神上保佑,神上保佑,这回事千万就到这儿算了,别又扯起一串事,神上保佑。
李铁帆坐下来喝了口凉水,喘息着给胡胡李发牢骚,说他是咋晚上出去喝酒听人说起那边路口有人不识天高地厚支了个补鞋摊,他当时就有些害怕,上去一打听,那位描述的相貌特征就是胡胡李没错。他一听就怯上了,那个可是铁罗汉龙四的地盘,龙四心狠手辣,眼里从来揉不进米粒砂子。今儿个就是各个行主到手艺人这里收月贡的日子,万一给他逮着就不是缺胳膊少大腿的事了。李铁帆说他听到那个消息时天都快亮了,所以赶着天亮回来说了一声,李家人都没起来,他只得在门外边捏着嗓子说了几句,到晌午时,越想越不放心,只得再回来一趟。“还好”,李铁帆喜笑颜开地冲曹氏说,像是拾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大个儿馅饼:
“龙四那小子是手艺人公认的煞星,后来的人没有谁敢在他地盘上讨饭吃。手艺人会都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因为龙四这人在打人和捞钱方面从来没有手软过,新来的手艺人不懂规矩折在他手里的不是筋断就是骨折,想破财消灾都消不了。
李兄弟真是福星当头,福星高照啊!”
胡胡李心里也暗自庆幸,皮肉之伤确实不算啥,可是,可是……”
胡胡李骤然想起还有明儿个的二十吊钱。李铁帆一会儿说得他心花怒放,竟然高兴得把这家事给忘了。一想起钱,胡胡李不由得心头大恸,心猛一收,身子颤抖,扯动全身上下的肌肉又是一阵剧痛,曹氏连忙坐过来,关切地问他:
“你怎么啦!好好歇着吧!”
胡胡李苦笑:
“钱,你看一下钱罐里的钱有多少?”
曹氏不假思索地说:
“晌午没事,我刚查过,好像有二十一二串的样子吧!”
胡胡李一下子躺倒在床板上,喃喃自语:
“一个多月,就破财消灾了,也好,人只要活着,钱反正都是人赚来的。”
曹氏听出丈夫话里有因,也不敢往下问,几个孩子都去了外边,屋里只有李铁帆、曹氏和胡胡李,沉默了一会儿,李铁帆叹了口气:
“大兄弟,人不能只图一时气盛,胳膊拗不过大腿,强龙难压地头蛇呀!有时候该破财就得笑撇胡须不皱眉,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有能耐,千金散尽复还来嘛!”
胡胡李这一次真是没憋太大气,且不说这些钱他赚得自认为不怎么费力,就是再费力,真到有事时,他也会毫不犹豫扔出去,吃一堑长一智吗?胡胡李现下看得很开。
当天李家和李铁帆商量好,李铁帆答应带钱替胡胡李赴约,胡胡李去了这个想法,心下大空,让曹氏把钱罐里这一段赚的钱全部交给李铁帆,要他交给龙四二十吊,剩下的买点东西,总不成就空着双手拿着钱过去,李铁帆满口答应,提了钱出去了。
第二天胡胡李躺床上歇了一天,曹氏害怕丈夫想不开,寸步不离地陪着他聊天,孩子都不在家,平时两人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两个人倒是说了不少体己话,胡胡李本来就没把这回事往心里去,曹氏又故意在家跟他一逗乐子,伤疼也忘得差不多了,天黑时候还下床到李铁帆那儿去扯了一歇子闲话儿,心情适畅之极。喝罢汤正准备上床睡觉,闭着的屋门忽然被人推开。
进来的是龙四,龙四手里提了个钱袋,是胡胡李装着钱给李铁帆的那个。龙四进门也不落座,三两脚踢翻几个凳子,弄得锅碗瓢勺乱叮噹,然后他把钱袋往腰里一掖,用手拍着说:
“好小子,你敢糊弄你龙大爷,拿十吊钱充二十吊,你以为你龙大爷是三岁小孩,告诉你,这十吊钱我没收了,充做这一趟的跑腿费,半个月后,老地方,你若不把二十吊钱送到,小心你们全家老小的狗命。”
胡胡李被龙四这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明明是查好的二十吊钱、咋会到他那儿就少了十吊,绝对不可能是李铁帆大哥搞的手脚,肯定是这家伙回去后嫌钱要的少了,耍赖皮再多要,胡胡李再好的脾气这下子也受不了,一下子瘫在床上起不来了。曹氏唯有暗自垂泪的份儿,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一天,两天,三天,四天——,日子一天天过去,钱却一分也弄不来,就算把节省的房租凑进去,从家里带来的钱也凑不足二十吊。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数,数来说去也只有十四吊,还有六串,胡胡李夫妇想破肚肠也想不来办法。这不比在家,在家就是再生人,好歹有几家亲戚,厚着脸皮求告求告,总能弄两个救救急,在这儿不行,有心借可是找谁借呢?胡胡李夫妇想豁达也豁达不起来.找龙四说情,不可能,出去找钱,也不可能。龙四等着要胁的可是李家大小七条人命呀!李铁帆那几天没有出摊,早上起来就呆在李家骂龙四他娘,骂龙四杀千刀挨万剐不是人养的,骂也不顶用,骂完了他也只有抽着旱烟陪胡胡李夫妇唉声叹气,想不来半点办法。
眼见胡胡李夫妇日见憔悴,第十天头上夫妇俩终于心力交瘁,病倒在床上了,水米不进。胡胡李在睡梦中一个劲咒骂老天,骂完了就哭他死去的爹娘.哭个没完,几个孩子轮番地在床前侍候爹娘,谁也不出去玩。果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几位平时闹起来没完没了,一点不顺心撅嘴瞪眼能生上半天闷气不理你,这几天真是要多勤快有多勤快,胡胡李只要在昏迷中哼一声,几个小脑袋便一齐凑过去问老爹要干啥。曹氏其实没啥病,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化解不开,在床上躺了一天仔细想想,丈夫病倒了,我要是再也躺下,剩下一帮孩子可咋办,反正还有四五天期限,要真想不来办法到时候李家一家就坐着等龙四来索命呗!真要是阎王爷下了勾魂令,你就是再蹦还能蹦出他的手心,这几天不管咋个说还是要过的。
曹氏心里想开了些自然也不再挨在床上瞑目待毙,便下了床和小家伙一起忙活。忽忽又是两天,到第十四天时,钱的事还是一点眉目没有,胡胡李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几天的心力交瘁使得他脱了相,皮包骨头的一声接一声高低呻吟,还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曹氏已经彻底绝望,准备下午把孩子们召集一块,她上街买几个好菜,让孩子们晚上好好吃顿好饭,然后趁他们在睡梦中,自己拿刀把五个孩子全部杀死,最后自己也自杀在丈夫身边,也免得孩子们给龙四弄去,一个一个挨着受折磨。
主意打定,曹氏正要上街,往孩子堆里一瞄,猛可里发现小灵杰竟然没在,再转念一想,这么多天,这个刀钻古怪的二小子白天似乎从没有在过家,她这几天也是昏了头,五个孩子缺了个最“得宠”的她竟然不知道。
几个孩子脸上没有一点发愁的样子,冲老妈直做鬼脸。待到看老妈神情恍惚地掰着指头一数,几个小家伙立马意识到事情不妙,小五一下子冲到老妈面前,老三从后边一把没扯住,气得冲小五的后脑勺直扬巴掌。谁知小五置若罔闻,扯住老妈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大把咸丰通宝,足足有十来个,小家伙手小,总共六十多个大钱他竟然分着抓了五六次。曹氏这下更是迷惑不解,小五从哪儿弄这么多钱,平时谁也没给他发过零花钱哪!莫不是……,小五晓得老妈的眼神忽然转为严厉是因为啥,忙不迭地申辩:
“妈,这钱是二哥给我的,他说让大哥我们在家照顾爹妈,他自己出去赚钱还债,妈!二哥已经赚了好多钱了,……”
小五说到这儿回头瞅着老大,老三、老四嘟上了嘴,这三位就晓得事儿要坏到他手里。老大极不情愿地走上去,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掏到老妈口袋里,临掏前狠狠地白了小五一眼,老三老四依法施为,把钱掏给老妈,不过骂小五的话更富于威胁性了。老三冲小五扬了扬拳头,意思是你小心这个,老四更干脆:“老妈一走你就找地儿躲着吧。”
曹氏这下更晕,小灵杰哪儿这大么本事,直给哥几个的零花钱就有这么多,再说,他那么小的筋骨,能出去干啥活呢?曹氏这回把眼先瞄向了老三,五兄弟中,老大有点缺心眼,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