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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 作者:斯仁_2-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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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丢了可不好办,坚持要送他们一程,胡胡李诚惶诚恐,再三推辞,老太太执意要送。

  一群人簇拥了老太太出胡同口,眼前又有一条南北胡同,老太太喘着气告诉胡胡李沿胡同一直往北走,有五六里地的模样,有一个丁字路口,再沿丁字路口朝西走,不多远就到。

  胡胡李临走时老太太一劲叮嘱他别再拿孩子撒气,年轻人啥事都能干,遇着麻烦时平心静气想一想,自然会有招儿,天无绝人之路嘛!胡胡李几乎要感激涕零,站都站不住了。老太太走出好远,他还听见老太太在喃喃自语:

  “捎家带口出门在外,难呐!不容易呀!”

  小旅店果然极好找,南北胡同上走的人不多,而且看上去没有几个油头粉面的。胡胡李心下稍定,脚下不自觉有了力气,胸膛也挺了起来,老太太那些话说的绝对有道理,至少对眼下四面一摸黑的胡胡李而言是这样。是上午,阳光暖融融照着,胡胡李有了心情,有了目的,自觉不再像汪洋中的一条小船一样随波游荡,时时担心害怕会被风浪掀翻,只要先为一家老小找一个栖身之所,他相信自己肯定有能力糊住这七张口。不用说,老太太的话起的作用真是非同小可。人嘛,到困厄时总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拉”的意思包括和他谈天,或者说两句让他宽心的话,这就够了,谁也不愿一直活在茫然中不知所措地四处瞎撞,说不定你就能一语提醒梦中人,使他从此总在心里点燃一盏指路明灯,从此找到一条通向他的目标的光明大道。

  几个小孩子看老爹有了喜脸,也活蹦乱跳起来,小五的屁股也忘了疼,扯着胡胡李的衣袖撒娇。这条巷道和大城县城的那儿条大路模样差不多,两边隔三差五有一个店铺,铺面不大,从路上走过时看到的货物好像也不太时新,屋子里阴森森的衬得杂货灰扑扑地像是落了一层灰。店老板也无精打采的像刚睡完觉没有洗脸。路是用整块的大青石板铺成,由此也可看出京城和小地方确实不一样。然而说“整块”只是根据对过去推测而来,眼下似乎不能叫石板,而该叫碎石块,且不说石板已然裂成半截青砖大小、形态各异的小石块,就这些小石块上都密密麻麻全是年长日久、雨刷人走弄出来的“麻坑”。路两旁大多是住户,门楣应该都不算高,一个个小朱漆门紧闭着,偶而泄出一两串喧哗之声,却也是隐约可辩,不太明晰。路两边各有一道臭水沟,沟里水呈黑色,也并不全都是水,菜叶子,破鞋头,烂袜子,睁着眼睛的甲鱼头等等应有尽有。路面上也有水,“麻坑”里星星点点积着,湿湿的连成一片黑青。

  胡胡李这回是信马由缰,胜似闲庭信步。几个小孩子看到啥稀奇古怪的东西便拉他过去看,他看到有啥好玩东西也招呼小孩子看。他自己也像小孩子一样呵呵地笑,聚精会神地看,看个没完。爷儿六个一路上你追我赶,嘻嘻哈哈地边笑边跑,路上经过的人瞅着他们,有几个人不自觉地微笑出声,但那笑声中分明是赞赏而不是嘲弄。独轮车此刻在曹氏手里,她推着车落在后面慢慢地走,胡胡李时不时从几个孩子堆里回一下头,伸出舌头扮个怪模怪样的鬼脸,逗得她捂着嘴直笑。

  丁字路口朝西拐的路口有几家皮货店,看样子生意还可以,店里一律大声嚷着,是老板在和天南海北的买主谈生意。

  皮货店外的墙根下摆着许多浅底高架的挑子,挑子上挂着一撮搓好的麻绳和一串串各形各色的皮角碎片。一个匠人正坐在小马扎上,神情专注地穿针引线,他在补一个皮靴。其他的挑子房边都摆着马扎,却不见人。几个孩子躲到一家皮货店的门背后听一个南方人和老板面红耳赤地争着价钱,南方人个子矮小,嗓门却不小,叽哩咕噜地叫,嘴巴里像衔了根稻草,话说得含糊不清。老板此刻显然是掌握着主动权,不愠不火,面含微笑,好像是他也听不大懂南方人的话,好长时间才慢语轻声地夹里一句。南方人却像是一只竖着冠子的公鸡,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直飞。几个小家伙躲在门后听得叽叽呱呱地笑,边笑边向老爹挤眉弄眼、招手,想让他也过来看热闹。

  胡胡李这工夫已经找到事儿了,他蹲在那个匠人旁边看他补靴子。匠人起初并不理会,埋了头只顾眼急手快地干自己的活计。等那只靴子补好以后,匠人把它一下撂到旁边搁着的筐箩里,随手又拾起另一只,趁这当口抬头问了一句,话音里满是火药味,神情也极不耐烦:

  “师傅,你补鞋吗?”

  “不,我随便看看。”

  胡胡李冲匠人满脸堆笑,和颜悦色地回答。匠人有四十岁光景,满脸胡子拉碴儿、黑不溜秋的,坐在马扎上块头显得不是很大,眼神里却掩饰不住有一股子凌厉的冷气。胡胡李听出他的口音像是山东人。因为直隶和京城本就接壤,京南二三百地的人说话除了方言中某些词汇外,大多数话和京城话所差无几,而匠人嘴里说出的话和王大哥到大城以后说的以山东话为底蕴的直隶话听起来简直一模一样,再说他那股子威猛劲恐怕除山东人外,也找不出来几个。匠人眼里露出的冷气哧得胡胡李心里忐忑,一听对方是山东人,就想以祖籍的关系套个近乎,因为“看看”倒不假,更重要的是胡胡李还有比看看更重要的目的。那知山东人一听他只是随便看看,“腾”就把手中刚捡起的靴子又扔掉了,豹眼圆睁,胡茬根根竖起:

  “不补鞋呆一边凉快去,别耽误大爷干活。”

  胡胡李可没想到这位补鞋师傅有这么蛮横,蹲他旁边看看都不让,可是他不愿走,不得已低头看了看脚上蹬的千层底布鞋,那鞋肯定是该补了,不是小补,而是大补,最好的办法是鞋面一撕,重新上一层鞋面,只留下个鞋底即可。这么几天长途跋涉,都是铁脚板磨着这双布鞋拖过来的,前面都伸着舌头,一只上五个脚趾头有四个露在外面,黑乎乎的像炭块,另一只脚趾头倒是只漏了一个,可惜后边全磨穿洞了,一走一“呱哒”,露着脚后跟,一闪念间胡胡李打定主意,凑上去冲匠人说:

  “师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脚上这双鞋坏得太厉害,害怕不好整治,耽误您太多工夫,不好意思,您看……。”

  匠人说完“一边凉快”后果真开始干活,好像他那句话就是圣旨,一说出来谁也不敢稍有忤逆。待胡胡李把脚上的鞋子褪下来,匠人很不满意地嗯了一声,拿起胡胡李的鞋子左看右看一番,又从挑子上扯下来一块巴掌大的黑皮,眯着眼睛比划了一阵,头也不抬地说:

  “能补,半个时辰以后来拿。”

  听话里那意思还是要赶胡胡李走,胡胡李这下可找到了充足的理由,你给我补着鞋我总不成光着脚丫子乱跑。于是心安理得地从匠人旁边搬过半截青砖,一屁股坐在上面,想伺机和匠人聊个天儿,打探点情报。

  匠人开始补胡胡李的鞋之前从笸箩里先拿起了一杆旱烟袋,看样子是想过把瘾再干,胡胡李急忙把自己的烟荷包递过去,殷勤地让:

  “师傅,您尝尝吧!自己地上种的旱烟,不难抽。”

  匠人的一只手已然探进腰间,迅即又缩了回来,很不好意思地从胡胡李手里把烟荷包接过去,那一霎那间胡胡李瞥见匠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天真孩童才有的羞涩。显然,匠人的腰里旱烟是抽完了。

  匠人边往自己的烟袋锅里装烟边紫涨着脸自我解嘲:

  “盛情难却,那俺就尝尝,不过丑话说前边了,你让俺一袋烟,俺也不少收你的补鞋钱。”

  胡胡李仍然陪着笑;“哪里话?哪里话?师傅抽我一袋烟是看得起我,我李某人三生有幸,补鞋钱……嘿嘿,亲兄弟还明算帐呢,是不是?”

  匠人已经点着了火,吱吱唔唔地先吸了一口,闭着眼睛从鼻孔里喷出两股烟气,再睁开眼时,看样子已是飘飘欲仙了。

  “不赖不赖,撵上关东烟的味了,……这位兄弟说的也是,亲是亲,财明分,你先等着,我这就给你做活。”

  匠人嘴里说着所谓的“丑话”,钱可真是少要了。两个大口小口的破鞋足足让他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算完工,胡胡李在一边看得仔细,只碗口大的皮子就用了三块。补完后匠人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抹了抹汗,把鞋递给胡胡李,价钱显然早已想好,脱口而出:

  “三个大钱。”

  胡胡李对这个看上去实在不怎么顺眼的汉子产生了好感,一听才要三个大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忍不住卟哧笑出了声:

  “老哥,您是不是太那个了,说好的不留情面,您这样是给兄弟我难堪不是?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您要照这价钱做活,不出三天您这摊子都赔不住了,老哥,您再加点吧!”

  匠人搓了搓手,露齿一笑,模样极为憨厚:

  “俺咋听你说的话咋中听,俺算服了你哩!中!涨就涨!你就出五个大钱吧!你少赔点,我少赚点!好不好?”

  三个大钱涨到五个大钱,胡胡李算明白了,照这样涨下去纯粹是打不清的嘴官司,说到天边匠人也不会要够价钱,索性也不再争辩,先招呼几个儿子在前边走。他从口袋里摸出十来个咸丰通宝,哗啦一声扔到笸箩里,扭头就走,边走边跟匠人客气:

  “老哥,兄弟也就这么点底细,要多也没了,您少吃点亏吧!有空闲咱再聊天。”

  老太太指点的小店就在皮货店前面四五十步处,是一排鸽子笼似的小房子,门口正对着臭水沟,也没有招牌,只有一根七歪八拐的木棍上挑了四个灰扑扑的灯笼,上面各有一字,凑足“宾至如归”一句吉祥语。一个半老头候门等着,一见胡胡李一家过来便迎了出来,说是既便宜又实惠的旅店,是居家进京游玩的最佳栖身之所。

  随着半老头进去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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