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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致十室九空,且少有的几间民房业已坍塌,上上下下一千多人,只得借废庙一宿。
李莲英出逃时受了点伤,此刻他忍着伤痛,安顿好了慈禧太后,便出了寺庙,巡视了一番。向值夜的清兵叮嘱了一番。拖着受伤的身体,哼哼唧唧地往庙里走,准备回去睡觉,赶明儿还要早点起床。就在这时,远处的山道上传来了马蹄声,在夜里更显得那么清脆。李莲回转的身子又转了回来,这仅仅一天多时间里的经历使他胆小起来,忙叫几名清兵拦在大道之上,自己却连连后退。但李莲英毕竟是李莲英,竟在往后退的同时对着远处的飞骑用他那公鸭嗓子大声喝道:“哪里的狂徒,竟敢在此乱闯?”其声音中,却听不出来半点怯意。
“爷们可是内廷跟随皇上的老爷?”从远处奔来的两匹马不时到了跟前,马上之人下马问道。
李莲英听出对方语气中有恭敬的味道,立时傲气十足起来,说:“有什么事,爷等便是随驾太监,圣驾在此,你是何人,既知圣驾在此,深夜惊驾,你有几个脑?”
“甘肃属司岑春暄率部前来迎驾。派小的前来通禀,爷们既是随驾太监,快劳奏明皇太后和皇上,小的也好回去交差。”
对方急忙答道。
李莲英闻言一喜,忙问:“岑春暄带了多少人马?”
“骑兵、步兵共五营,两千余人。”
“好,你回去让岑春暄速速率部到此保护圣驾。”
“是。”
打发走了岑春暄的人,李莲英顾不得伤痛,急急回到破庙里向慈禧去报告。这是李莲英自当了太监总管之后第一次有人求他办事却没有索贿。
慈禧太后自逃出京师之后,一天多的时间里,疲于奔命,饥肠漉漉,到了岔道,好不容易有了吃住。住的虽是破庙,但毕竟这里离京城远多了。加上有秦奎良供奉被褥,虽是再简朴不过的了,但总比无处栖身强得多。吃的虽说只是白菜煮小米,但对于饥不择食的人来说,已经是美味佳肴了。所以在吞咽了白菜煮小米之后,慈禧太后就躺在秦知州贡献的被褥上睡着了。李莲英看到主子睡得那么香,真不忍心叫醒她,但此情此景之下,不叫醒她,行吗?这个善解人意、会看眼色的老走狗好不为难。但他还是轻轻地唤开了:“老佛爷,老佛爷……”
慈禧在梦中被吵醒,脸上略带不悦之色。李莲英看她醒了。就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说:“老佛爷,给您老人家道喜啦!”“我们娘儿们落到这种田地,如此孤零,何喜之有呀?”说着瞪了李莲英一眼,不觉失去了往日的威严,眼泪滴滴而下。
李莲英连忙劝道:“老佛爷,您老人家不要难过,托您老人家洪福,甘肃藩司岑春暄率部前来接驾,等着老佛爷召见呢。”
慈禧太后闻得此,沉默了一下,问:“是首次驻防张家口的岑春暄吗?”
“正是。”
“他倒是个忠臣,想得周全。莲英,去唤醒皇上,召见岑春暄。”
“遵旨。”
光绪皇帝出京一天来,一直不大言语,心中只思恋着他的珍妃,只是直直地发呆;加之一路之上看到国破如是,民不聊生,感到了亡国的悲凉,精神上所受刺激不小、所以更是神情恍惚。今夜因觉白菜煮小米颇有味道,囫囵填饱肚子,倒头便睡,现在被太监唤醒,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意外,见李莲英在旁边,劈头便问:“洋兵追来了吗?我们快逃吧!”
李莲英急忙跪倒,说:“启禀万岁爷,甘肃藩司岑春暄率众前来迎驾,老佛爷请万岁爷过去召见岑春暄。”光绪帝眼睛忽然一亮,转瞬又恢复了漠然的神态,接着又不知是因为救星的来临而高兴,还是因为梦中见到珍妃而得意,竟然昂首“哈、哈”笑了两声,径直出门来见慈禧。
岑春暄见到慈禧和光绪,“扑通”一声跪在地,只叫了声“皇太后,皇上”,便放声痛哭。这又引出了慈禧几滴泪水。慈禧太后宽慰了他几句,夸奖了他几句,说亏他还能想到皇上,是个忠臣,又命他一路谨慎护驾,日后一旦复国,必有他的好处。
一夜里折腾了几回,都没有睡多久,天就亮了。岑春暄率军护着圣驾,带着受伤的李莲英,迤逦前进,半日便到榆林堡。已离北路要冲怀来县很近了。
怀来由于地理位置重要,本来设有两个驿站,并有驿马,且器物粮草非常充足,但日下由于此地拳民猖獗,弄得不仅没有了粮草,连可用之兵也变成了游兵散勇。怀来县令被这些拳民也弄得疲惫不堪,又无可奈何,连自己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就在皇帝宿于岔道废庙中的这天夜里,也就是驾车到怀来的前一天夜里,由于苦闷,吴县令吴永以酒解心中之愁,多喝了几杯,便在昏迷中朦胧睡去。睡得正香,被老家人推醒,吴县令很是生气,开口便骂:“老不死的,义和团不叫我安生,你老东西也不想让我多睡一会,半夜三更扰你爷爷好梦,真是该打。”吴县令本是知书达理之人,不想竟烦恼至此。
“老爷,老爷,您看这个。”说着,老家人递过来一个小纸条。这个纸条,吴永不看则已,一看竟然目瞪口呆,把指责老家人的话硬是给咽了回去。
只见那纸条上写道:“皇太后、皇上率众驾至岔道,不日便至怀来,盼悉汝之力所及以迎之。”
吴永认出字迹出自秦奎良之手,刚刚得到的消息不亚于晴天炸雷,使吴县令呆若木鸡。此时正逢其嫂经过其房门,见此情景,连呼数声吴永才如梦初醒。
原来这吴永老家本在湖南,自小失去双亲,由其寡嫂抚养成人。光绪十三年晋京,经郭嵩焘推荐,认识了户部侍郎毅勇候曾纪泽,深得曾纪绎赏识,许配次女给他,自此与之成为翁婿。曾女了解吴永极深,过门后对其嫂极其尊敬。不料,好景不长,曾小姐结婚三年,竟病死家中。在弥留之际,曾小姐嘱其夫要善待长嫂。于是吴永将长嫂接到怀来,敬之如母。今天其嫂看到其在房中发呆,不如何故,急忙唤之。吴永转醒,欲以假话搪塞过去,但转念一想,隐瞒在此时毫无用处,便照直说了。其嫂听完,先是一惊,然后急急地说:
“圣驾即至,你身为食禄之官,还不赶快准备物品,及早迎驾,在这里发什么呆呀?”
这一句话提醒了吴县令,吴县令便急急召集其幕僚门客,商量对策。这帮幕僚,平日里无事,只会在一起吟诗论道,到真正需要他们出主意时,则个个“君子三缄其口”,没有一个吭声。把个县令急得张口大骂:“你们这些饭桶,吃饭时就会说饭食不好,到用你们的时候,一个个都像哑巴一样。”
还是没有一个人发话,吴县令就挨个地数落他们。这时就听一个声音说:“老爷,老奴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永循声看去,老家人跪在地上,低着头,等着他的指示。吴永说:“你能有什么主意,说吧,别跪着,站起来说。”
老家人站起身来,说:“老爷,圣驾明天就要到我们这里了,准备接驾绝对不能再耽搁了。皇太后和皇上一路奔波,需要我们准备的只有两件事。”
“哪两件?”吴永和其幕僚们不约而同地问道。
“一件是吃,另一件是住。”
“这个谁人不知,老东西,别卖关子,快讲。”
“老爷,按照惯例,如有大差到怀来,须到榆林堡迎候接待。现今是皇太后和皇上来了,更应该及早派人到榆林堡,为皇太后和皇上准备行宫,准备膳食。虽说我们这里经常遭受骚扰,但还没有穷到一贫如洗、山穷水尽的地步。想皇上他们一路逃将过来,一定是旅途劳顿,风餐露宿,连一顿饱饭也没有吃过,连一次安宁觉也没有睡过,可以说是人困马乏。
现在我们只要尽我们最大努力,把他们的吃住安顿好,也就算是尽了臣子之心。在落难之际,皇太后和皇上也不会太讲究了。老爷,您的意思呢?”
“好,说得入情入理,那你说说我们具体该怎么办?”吴永带着赏识的口气说。
“怀来县城中有名的厨师就那么四五个人,老爷可派他们带着炊具,再令兵勇押送各种食物等到榆林堡。这些都得连夜去办,要明天就来不及了。怀来虽穷,想猪肉等还是能找到的。其次,老爷可派人连夜到榆林堡,找几家骡马店,收拾收拾,权作行宫。如果这些事情今天夜里就能办妥,明天清早老爷前往榆林堡迎驾,好好接迎皇驾,也算是个与朝廷患难与共,老爷您也就是朝廷的功臣、忠臣。”
“太好了!好你个李富贵,跟随本大人这么多年,真是没白跟,变得越来越出息了,想事难得那么周全,说起来更是头头是道。等圣驾走了,我一定要大大地奖赏你。”
“这都亏得老爷往日教导,这些也都是从老爷那里学来的,而且这些主意也不全是小人想出来的,大部分还是长夫人想出来的。以小人之见,老爷现在就得马上行动,因为榆林堡被拳民土匪打劫得几乎是一座空堡了,迎驾所需的一切物品,都必须从我们县城运送过去,这项任务可不轻,而且耽搁不得。”
吴永听到这些话,想到嫂子这样关心自己,心底对嫂子的敬佩之情直涌了上来,不由得心里一热,眼泪奔眶而出,硬是没有忍住,“吧达”掉到了地上。他小声叹了一句:“难为嫂嫂了。”便开始了紧张的安排。
这样,从怀来县城到榆林堡,以及此两地之间的官道,都忙活起来。
翌日,圣驾自岔道启程,向榆林堡前进。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细雨,而且下得极密极密,铺天盖地地洒落下来。此时,在从怀来城到榆林堡的官道上,一匹黑马驮着一位身着紫斗篷的官员打扮的人,顶着风,冒着雨,艰难地朝着榆林堡走来。马背上的官员似乎非常激动,非常急切,一手紧抓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