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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时候,就是方匀桢被骗走的时候,他既然被骗,就肯定是活着的。温惜花的话,岂不是废话?沈白聿却拊掌大笑起来:“不错。如果为的是东西,可夺可抢;如果为的是灭口,可杀可废;但是大费周章骗人离开,无非是方匀桢确实知道了什么,而他们又害怕因此别人也知道了什么。既然这样,根本不必去找青衣楼,他们自然会找上门来。”
温惜花嘻嘻笑道:“小白,果然还是和你说话最是省力。想想,自从前年过年一起去皇宫以后,我好像都没有和你这么说过话了。”
沈白聿面不改色的道:“温公子,你似乎不记得我们已是朝廷钦犯,正被四处通缉,在大街上这样讲话,是想让人拿了送官吗?”
温惜花忍不住大笑出声,道:“我真的忘了,亏你还记得。那个通缉令还在吗?”
沈白聿冷冷哼了一声,仿佛要发怒,最后还是忍俊不禁,笑道:“还在。我月前到刑部去翻阅旧卷宗,第三个就是。”
“唉,”温惜花叹了口气,无限惆怅:“我们两个加起来居然也只值一千两,价比杀个山贼还低,这个皇帝可真吝啬。”
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沈白聿慢慢的道:“莫要告诉我说你还想去。”
闻言,温惜花回他个你我心照不宣的笑脸,看得沈白聿出了一身冷汗。正要开口,温惜花已经蹭过来揽住了他的肩道:“知我者莫若小白。上次我们什么也没做,反正被人通缉了,这次索性……”
皱起眉,沈白聿甩开他的手,尽量离得远点,加快了脚步,道:“上次你开始只说随便看看,后来又非要去御花园喝酒赏月,惊动了宫中侍卫被人追杀百里,最后落得城门有名。温公子,我现在武功尽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这一次就请另找别人吧。”
温惜花并不死心,笑嘻嘻的伸手去拉他走慢点,道:“小白,不要这么小心眼,上次我不是已经请你喝酒赔罪了。”
叹了口气,沈白聿扶着额角道:“是啊,你喝醉了之后就开始唱歌,第二天方圆百里鸟兽绝迹,连辆车都雇不到。”
温惜花只当没听见,笑着岔开道:“说真的,这里的事完了,我们再去一次皇宫如何?”
沈白聿皱起了秀气的眉,许久之后只能无奈的摇头:“等你真能了结这些事情再说。”
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惹的一边卖花的女孩羞红了脸,温惜花洒然笑道:“这就算答应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反悔。”
沈白聿淡淡的道:“我说出的话什么反悔过,只怕你没空,那反悔的说不定是谁了。”
温惜花微笑着摇头,道:“不会,小白,不会的。”
二、
洛阳。雄踞黄河,北屏邙山,南系洛水、东呼虎牢、西应函谷,风光绮丽,土壤肥沃,气候适中。既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富商巨贾聚集之地,以繁华富丽著称于世的千年古都。
温惜花不是在洛阳长大的。可是他知道,在江湖上,只要提起他,就一定会提起洛阳,一定会说到洛阳温家。
温惜花从不反驳。
聪明人都明白,一件事就算是假的,如果被别人说得多了,到了最后就会弄假成真。你如果要去告诉一个喜欢轻信的人说,这是假的,人家不但不会感激,只怕还会恼羞成怒报以老拳。温惜花是聪明人,甚至是江湖上公认最聪明的人,但他不愿意纠正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他只是觉得没必要。
既然你不能让一个人全部都知道,就最好让他什么也不知道。
虽然这样说,温惜花却一直都很喜欢洛阳。他是浪子,浪子最喜欢的,从来都是纸醉金迷的繁华之地。他转头,见沈白聿从进城时起,就在饶有兴味的打量四周的建筑布局和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禁奇道:“小白,莫非你没有来过洛阳?”
沈白聿一怔,沉默片刻,才摇头道:“不,我来过。只是那时有事在身,没什么时间好好观赏。”
温惜花缀住他走慢了半步,笑道:“那我定要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洛阳最出名的——”
“洛阳最出名的武林世家?当然是银戟温家、金环楼家、神弓宁家和妙手孙家。”前面有一个身佩大刀的江湖豪客朝拿索子枪的另外一人说道,他声音甚大,恰恰把温惜花的话断在中间。
两人相视一笑,正要举步,就听一个女子冷咤道:“银戟温候,好大的口气,凭什么它要排在金环楼家前面?”
街上众人都是一震,心里先喝了一声采,好一把断金切玉的嗓子!循声望去,前面不远几步站着一名女子,长身玉立,穿着绛紫轻裳,脸上覆着面纱。她身边一名佩剑的侠客,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正苦笑的看着那女子,见众人目光集中过来,不免轻咳一下,拱手道:“舍妹年纪小,说话不知道分寸,诸位见谅。”
那女子似是面有愠色,还要再说,已经被她哥哥连拉带拽的劝走了。
沈白聿留心看男子的手,发现他双手虎口有茧,似还有细细碎碎的伤口,眉头轻皱,正要抬头问温惜花。就听那拿索子枪的青年奇道:“刚刚说话的是什么人?温家的方天银戟排名天下第一,先祖又是皇上亲自封的候爷,在楼家面前有什么不对?”
沈白聿愣了愣,突然想到一事,旁边的温惜花已经伸手过来拉了他就走。后面那大汉笑声远远传来:“兄弟你有所不知,刚刚说话的就是楼家的掌上明珠‘紫霞仙子’楼舞雨。两年前,她家本欲和温家结亲,结果被温家婉拒,楼小姐大失面子,此后自然是相看两相厌……”
温惜花一口气拉着沈白聿走出好远,到听不见那些蜚短流长了,才停下脚回头。沈白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脸的忍俊不禁,温惜花板起脸,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长叹一声,苦笑道:“你想笑就笑吧,只是看在朋友的份上,给我留几分面子,莫要太大声。”
他话音才落,沈白聿就老实不客气的大笑起来,一边拿手背去擦笑出的眼泪,一边抚着胸口顺气。温惜花微微一凛,之前探过沈白聿的脉,时重时轻,却有一丝真气保住心脉。但是看沈白聿的动作,那一丝真气显是仅可勉强让人行动如常,现下他比一个普通人还不如。林泰善曾说沈白聿时日无多,虽然那时他听了也是怒从心起,却非是虚言。
想到这里,温惜花胸口一阵刺痛,见他脸色愈沉,沈白聿不由慢慢止住了笑声,笑道:“温公子,难得我可以笑一笑你,莫要摆了脸色给我看。”
温惜花回过神来,摇头叹道:“这件事,唉……”
沈白聿微微一笑道:“那楼小姐听说乃是江湖有数的美人,个性又温柔体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楼家也算武林世家,和温家门当户对,你为什么不愿意?”
温惜花皱眉,上下打量他,忽然嘻嘻笑道:“如果这样说……小白你也算江湖有数的美男子,个性虽不温柔却勉强能说是体贴,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沈家是武林世家,和温家门当户对,不如我娶你算了。”
沈白聿生性豁达,对生死视若无物。平时听温惜花的疯言疯语多了,也不生气,眼睛一转反而正色道:“有何不可。反正我活不了两年,你很快就可以恢复单身,倒让沈家白赚了一笔聘礼。”
他不知道刚刚温惜花脸色不好就是为了他的毒伤,只是话一出口就见温惜花眉头狠狠一皱,很快又放开,对他笑道:“未必。江湖血路多凶险,如果我比你先死,你就要做寡妇了。”
沈白聿皱眉道:“青天白日的,不要乱说。”
温惜花倒是开怀一笑,拉他走进一条小巷,道:“小白,你现在知道了吧——这就是所谓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沈白聿微现诧异之色,沉思起来,任由温惜花领着他穿街走巷。他长居问剑山庄,虽然明辨聪颖、性情刚强,却人情生疏,常犯以己度人的毛病。比之薛明月,他从小看她长大,视如妹妹,心中常以为对方也是如此,就从不体恤她女孩儿家私下里的柔肠百转。
不过片刻功夫,振远镖局的大门已经在眼前,温惜花正要说话,沈白聿已经摆摆手,道:“你去吧,我去看看妙手回春堂的孙老板,晚上可以到八方楼的天字号房找我。”
温惜花点头,道:“好,我坐坐就回,你莫要走得太晚。”
沈白聿走了出去,听见他这么说,只好苦笑着回头道:“你还怕我迷路?”
几步过去,他瘦削的身影已经在人群里隐没。温惜花可以轻易的分辨出他笔直的身形,犹如一把发着寒光的利刃,在人群里有种不合时宜的冷清。
从他们重新相遇起,沈白聿就在变。现在,他一点点由楚桐变回了那个初见时幽深的少年,许多年过去了,那种不快乐和心事重重的感觉分毫未动。唯一变了的,是已不再有人能轻易看穿他的心思。
温惜花心里一叹,入江湖易,出江湖难。即使是智能天纵、武功盖世的天之骄子,在这江湖之中也只是一尾随波逐流的小鱼——江湖托起了他们,江湖也可以随便的抛弃他们。到那个时候,才明白以天下之大、一己之能,舍江湖外,再无容身之所。
引见的管家给他做了个揖,温惜花点头微笑,收拾情怀,踏进了振远镖局的大门。
振远镖局的管家姓肖,人人都叫他肖四。他人生得瘦瘦小小,长着一张无论给谁看了都会说十足十是个管家的脸。肖管家恭恭敬敬的走在前面,他的步子很稳,也很小心,和温惜花保持着前后一步的距离,不多也不少。
温惜花一直仔细的观察着肖管家的步子,走过前厅时,忽然叹了口气,道:“请问贵姓?”
肖管家道:“鄙姓肖。”
温惜花微笑道:“肖管家,我好像还没有恭喜贵东家。”
肖管家头也不回,用习惯了有意压低的语调恭恭敬敬的道:“多谢温公子,只是不知喜从何来?”
温惜花道:“振远镖局有肖管家这样身怀天音诀第八重绝技的人物,将来必无有何后顾之忧。”
肖管家似是身形微动,细看之下又会让人觉得只是错觉。他苦笑道:“温公子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管家,不知道什么天音诀。不过我们镖局里卧虎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