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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沈白聿,他已不用再问他的名字那一次过后一年又四个月,沈白聿就击败了瞿正,连同之前打败胡十二的一战,可谓一夜成名。
温惜花已记不得曾同自己深夜幽会过的瞿小姐的模样,但他还能记得沈白聿。
沈白聿还是穿白,神情依然是那么冷漠。他们依然不认识,温惜花还是觉得:他不快乐。
这时的温惜花已经知道,生命中有很多东西本不能错过。所以他立刻就跑上去,请沈白聿上醉仙居喝酒。
沈白聿有些惊异的看了看他,然后点了点头。
他一直不确定沈白聿还记不记得那个春日。很久很久以后,温惜花问起这件事,沈白聿悠悠的道:“我自然记得,那天我马上就认出来你是谁。你呆呆地看我的样子,就好像我长了三只眼睛两个鼻子。”
说完,沈白聿就大笑了起来。
沈白聿很少笑。认识他以后,温惜花才发现他的远比想象中不快活得多,也远比想象中沉默得多。像他这么样的一个人,一旦真的有了心事,就绝不是别人可以解开的。
所以温惜花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沈白聿难得的笑脸,呵呵笑了起来。
去年沈白聿和叶淄霖决斗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温惜花已经隐约觉得不对。他一直知道,沈白聿长久以来都藏着一个很大的心事;他还有种预感,一旦了结这桩心事,他也许再见不到沈白聿。
急急忙忙赶到问剑山庄,看见那个“沈白聿”,温惜花只觉心里一沉。
一切已太迟。他一向很了解沈白聿,所以他立刻就知道沈白聿为了某事在故意避开他,而且早有安排。
温惜花也一向尊重沈白聿,不但尊重这个人,也尊重他做事的风格,所以他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温惜花想起了第一次邀沈白聿去喝酒的时候吟来调侃的诗“男儿何不带吴钩?”那一次他们醉的很厉害,沈白聿越喝话越少,他却越喝话越多,最后反反复复的,就是这两句。
他觉得自己已不会再吟这首诗,也知道自己不会再见到沈白聿。他和沈白聿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对这个,他一丝后悔也没有。他本不应惆怅。
可他不开心。
温惜花茶杯在手指间不停转来转去,然后摇头叹道:“小白,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楚桐一直很专注的在盯着温惜花的动作,什么东西飞速的从他眼睛里逝去,轻轻抬头,他长叹了一声:“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朋友之间,本来就是要无话不谈,也不应该有什么隐瞒。”他深深的望进温惜花的眼睛,道:“但是,就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不能说。”
那纠结起来的眉心已经透露了太多,温惜花叹了一声,道:“我明白。”
他是真的明白。
如果今天的温惜花只是一个陌生人,也许楚桐会愿意告诉他很多秘密,解答他很多问题;但他们是朋友。有的时候,越是亲密的人,一些事情就越难以出口,不止怕被对方因此看不起,也怕自己因此看不起自己。
楚桐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淡淡的道:“有些事,即使我不说你也会知道。你想必已发现,我的武功现下已废了。现在在那儿的沈白聿,是我的孪生兄弟,一个剑术天分比我好,将来的路也比我宽阔的人。问剑山庄不会需要一个不能使剑的少庄主,吴钩也不需要一个运不起内力的主人。”
他谈论自己时那种漠然和无关紧要的神情,在一瞬间刺痛了温惜花。温惜花皱起了眉,停住了桌上旋转的茶杯。
楚桐又道:“本以为上一次必死无疑,结果居然给我活了下来。所以,我有了一个想法。”
温惜花问道:“什么想法?”
楚桐微微一笑,道:“重来一次。一个人一生中,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这一次我不再是沈白聿,不必踏足江湖,一生荣辱不系于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温惜花忽然笑了,道:“可是你却做了官。官不是普通人。”
楚桐笑道:“因为我忽然发现没了武艺,自已一无所长。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人,不当官,还能干什么?”
温惜花失笑道:“话虽这样说……所谓小隐隐于林,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想要摆脱江湖耳目,我还真想不出有比做官、比在京城做官更好的法子。这么妙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
楚桐道:“想得出到底也是无用。我不入江湖,江湖却要来找我。”
温惜花叹道:“其实,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恩怨情仇,就会有高下争斗,就会有江湖。一个人想要从红尘抽身,谈何容易。”
楚桐看着他,道:“你似乎有许多感慨。是否发生了什么?”
温惜花回眼看他,道:“不是我发生了什么,而是你发生了什么。不知你这里风水是否特别的好,一个晚上居然来了三拨人。”
楚桐脸色大变,道:“三拨?除了你和孟管家,今晚还来过别人?”
温惜花也脸色一变,道:“我看你毫无反应,还以为你早已知晓。我刚进门时惊走了一个,行藏才被你发现,那人轻功不弱,可是身法并不熟悉。”
楚桐刷的站起来道:“糟了。快,去叠翠坊。”
如果说这世上没有比青楼的夜晚更热闹、更绮丽的地方,大约没有人可以反驳。叠翠坊今晚如平日一般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而各个院落后面丫鬟仆人住的地方,也如平日一般寂静,和前面的喧嚣比起来,竟然有一丝凄凉。
朱嫂住的屋子门扉紧闭,看似毫无希奇,但温惜花还没推门,已经闻见了一丝血腥味。
他皱起了眉,一伸手推开了那扇窄门。
屋里光线昏暗,除了极简单的摆设,剩下的就是两个人。
两个死人。
一个是朱嫂,她俯倒在织机旁,后心潺潺的流着血。还有一个是朱嫂的娘,死在床下,死时似乎经过搏斗,被褥凌乱,致命伤在胸口。
扫过老妇的那双手,温惜花眼睛一动,立刻在尸体边蹲下,楚桐也来到他旁边,看着他从那女人脸上揭下一层人皮面具。
随着面具落下来的是稀疏的胡茬,竟是一个三十多岁中年男子。
温惜花忽然笑了,道:“朱嫂的娘,是个男人。”
楚桐道:“朱嫂的娘,当然不可能是个男人。”
温惜花起身道:“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楚桐没有回答,却道:“你跟我说过,那天因为看见朱嫂才跟上了她。朱嫂长得不美,又不出众,是走到路上也要撞到好几个的那种女人,又有什么希奇的地方能引起温公子的好奇?”
温惜花微笑起来,道:“因为那天我看见的朱嫂,也是个男人。”
那条小道甚少人走,所以一个假扮成女人的男人走起来,就显得特别的奇怪。温惜花本就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好奇心虽然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但也给他带来了很多乐趣。
楚桐叹道:“男人假扮成女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或许是要私会情人,又或者,他打算进去行窃、行凶,也未可知。”
温惜花道:“一开始我自然也是你那样想,可后来一想,叠翠坊是什么地方?这样的地方,如果是要见女人,何必偷偷摸摸易容伪装?这个男人举止如常,又似乎和守卫相熟,轻轻容易就进了门。这样一来,他扮成的女人一定在叠翠坊确有其人,而且时常走这条路,守卫才会毫不怀疑。在这样的风流之地行窃、行凶,不是有意思得很吗?”
楚桐皱眉道:“温惜花,最近江湖上是不是很太平?”
温惜花道:“太平?半个月前,振远镖局的一支暗镖被劫,据说里面还有百年未见江湖的魔教至宝‘春后笛’,现在请了各方高手助拳追查;四川悍匪‘一山虎’童程和唐门唯一的千金唐妙私奔,这个月十五号就成亲,宴请天下英雄,唐门丢人丢得大了;崆峒掌门罗靖闭关时被刺,现在崆峒上下已经乱了锅。一个月里就有这么多热闹,你说什么时候能太平?”
楚桐道:“既然不是江湖上没有闲事让温公子你搀和,这点儿芝麻绿豆的小事你怎么会上心呢?”
温惜花轻笑一声,道:“你可知道,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救过我的小命多少次?总之,这件事既然我已经搀和了,想让我罢手是不能的。”
楚桐只得叹道:“我知道。有什么话回去说,否则来个把人,你我都要大大的不妙。”
温惜花道:“你还是走正门?”楚桐武功尽失,自然不能学人飞檐走壁,故此刚刚才晚到了。
他摇摇头道:“我匆匆来,又匆匆去,太过显眼。这次只好劳动你助我出去了。”
温惜花摸着鼻子苦笑道:“我忽然发现爱管闲事的缺点了,那就是随时随地,你都可能掉进套子里。”
楚桐微笑道:“温公子,你可知现在才这样说,已经太迟了。”
温惜花和楚桐沿着背街的小巷,牵着马,慢慢踱了许久才到楚府。远远的看见孟管家挑了一个灯笼候在门口,见到楚桐后,他一躬身道:“公子回来了。”
楚桐把缰绳交给他,道:“这么晚还出去,对不住了。府里可有事?”
孟管家依然是恭恭敬敬的道:“一切平安。”
楚桐点点头道:“辛苦你了,下去吧,灯我自己来拿。”
待孟管家离开后,温惜花叹道:“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你,也越来越佩服你了。”
楚桐在前面掌着灯,道:“怎么说?”
温惜花道:“‘铁掌铜爪’孟君直一双肉掌曾是兵器谱上第四,十多年前隐遁山林,如今居然做了你的管家,你叫我怎么不能佩服。”
楚桐一手推开房门,淡淡的道:“像我这样一个没了武功、却有很多仇家的人,总是要多为自己的小命考虑一些的。”
温惜花却转而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刚刚死掉的,都是什么人?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楚桐点上了灯,关起门,道:“没有关系。”
温惜花道:“哦?”
楚桐道:“只不过一个月以前,我还是大同县的县令,而钟快腿则是大同县衙的捕快。”
温惜花道:“钟快腿是谁?”
楚桐道:“就是你刚刚问的死人,装作朱嫂她娘,其实是她丈夫的男人。”
四、
听完之后,已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