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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年轻的警察示意我找找看。
李湘在门口窃窃私语,这次她知道自己的嗓门可能该收敛一下了。
那么大场面,其实我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凭什么让我去承担!人家风轻云淡地享受着一切,而我在那里像个小丑一样饱受那帮不怀好意的人们的指责,还要当笑话来看。但我始终坚信,老头也好,老太太也好,这对善良的老人不会对我设置一个陷阱。
我其实没有探头探脑地去找。
进了病房,我坐在病床上问老曲:
“曲大夫,这病床的床单是老太太走的当天换的吧?”
旁边的张美丽抢着回答:“是的,每天一换,当时的值班护士是我和赵锐。”
“那床垫子呢?”我还是想不通老太太瘦弱的身体能有多大劲折腾呢,但我当时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找到点线索。
“床垫一直没换过,规定三个月一换,但这个病房的最近没动过。”是赵锐回答的。
王八此时已经完全站在我这边了,他抢过话来:“按小余的分析,老太太有可能把这些东西藏在床垫子里?”
“那不可能,封闭太严实了,除非用剪刀剪开,然后塞进去再封上!”老曲翻开床单给大家说。
门口的李湘此时站不住了,她好像成竹在胸的样子:“切,走吧,别站在这里瞎耽误工夫了……”
我这个人有个臭毛病,不想理的人,会一点情面都不留。她一转身走了,我轻叹了一句:“有时候,有的人,也仅仅是长的像人而已,我们不能完全按人的逻辑来分析。”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让矿长的女婿大为光火。
118
不管自然如何安排,不管幸运是否曾降临你身上,不管你是王侯将相或凡夫走卒,不管你曾拥有什么,痛苦仍是无法避免的。
——叔本华
矿长的女婿从一个普通的煤矿工人的儿子一跃成为显赫的驸马爷,这在当地来说,怎么想怎么看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但是人的贪欲无限,他为了得到一套房子的产权,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连自己亲生的爹娘都不要了。那么,余聪算什么呢?在他狰狞的眼睛里,这样的小角色,要是能收拾就收拾了,谁让你阻碍他通向远大前程的路呢?
李湘也很可怜,她的可怜之处在于被人利用了还在沾沾自喜地享受着达官贵族给她的一丝温暖,她很愿意一边舔着自己的嘴唇,一边回忆那一夜丰盛的晚餐。对李湘这样的女人,也只有回忆能让她快乐一点了。她时常沉浸在那些个虚无缥缈的回忆中感叹现实的无奈,现实中人们的冷酷。
可是她的回忆只有她知道。
一个房契多少钱?
在北京,可能是一百万;在上海,可能是一百五十万;在深圳,也在一百万之上……
普通工薪阶层一辈子不吃不喝劳苦奔波,也就值这个数字吧?李湘卷着舌头算计房契到底花落谁家的时候,郭絮和她奶奶走了,是出院的。
她们的离开,让我陷入了极度的惶恐之中。听老曲讲,郭絮离开当天,体温依然在39度以上。但生活是真实的,它不可能因为你的贫穷或富有而对你有所仁慈。按老曲的预测,郭絮最多超不过一个月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我坐在门头沟老太的床上想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各怀鬼胎地看着我发呆,不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这个世界就是奇妙,王八和他的同事发呆,有人民群众给他们纳税,供他们发个酣畅淋漓,完了还要给交钱让他们继续发呆;老曲和张美丽他们发呆,有那么多病人为他们提供发呆的资金,让他们充分展现人性需要展现的一面……但是我发呆的意义就有点不同了,我是替自己发呆。
想着想着,我突然从床边站起来,示意老曲帮忙。
床管。
很让我失望,那里面塞满了门头沟老太吸剩的烟蒂。
那些公安又不傻,我能想到的,他们几乎都找了,所以,在更多的时间里,我陪着大家发呆。矿长的女婿早就厌烦了我的表演,好几次想发作,都被王八按住了。毕竟,王八是这边的警察,你是那边的女婿,这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矿长女婿连条强虫都算不上。
我转啊转,我想啊想,最后,眼睛突然就定格在了门后面一滴血上。我一定,他们都跟着我看了。
这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理论,大家都没办法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半真半假地将希望寄托到另一方身上,哪怕对方是一个学生,或者孩子。
那滴血,具体说应该是向下滴的血很蹊跷,不是很干,却很细,而且拉的比较长,清洁工并没有擦干净。门后面帖着一张《病人须知》。
我走过去把那张纸撕了下来。
下面还有一张发黄的《病人须知》,但已破烂。我回头看了一下张美丽,用很不自然的表情叫她过来帮忙:
“张姐,帮我把这张纸弄下来吧,可能需要一点水。”
张美丽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听我调遣,她看了一眼老曲,老曲二话没说走了。几分钟后,老曲拿来了抹布和水。
我用抹布将门后面的两层纸全部浸泡后,门板出现了若隐若现的裂痕,但是可以用手掰开。那个地方,有血液的痕迹。
我内心一阵激动。
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当着众人的面,疯狂地将那块破裂的门板用尽全力撕开……
119
灾祸的发生是一瞬间的事情。
同样,奇迹的发生,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就在我愤力撕开门板的那一刻,一堆撕碎了的百元人民币和房契碎片从门板的夹层里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老两口,不,可能是门头沟老太太一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将百元大钞撕的像是碎纸机操作过了一样。没有任何拼凑起来的可能。
在我撕开的当口,矿长女婿像个疯子一样爬在地上开始拼凑碎片。这个矿长女婿就是门头沟老两口的亲儿子啊!当时,矿长女儿清醒的最早,她当着众人的面不卑不亢地问警察:
“这房契是没了,要是按继承法,也该是儿子继承吧?”
他们开始争论了。
我大喊一声:
“人啊,人!老太太在的时候你们问问护士大夫,谁尽了儿女的义务?没尽义务你哪来的权利可享受?”
矿长女婿早就以为余聪完全没有说话的权利了。他恼羞成怒,拿起包就向我砸过来。
天!
这里有警察,你狗急什么呢?
我轻而易举地躲到王八后头,看他们表演。
矿长女儿说:“根据《继承法》,遗产继承应该按第一顺序和第二顺序继承人来继承,配偶、子女、父母为第一顺序继承人,而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为第二顺序继承人。现在咱妈的配偶已经没有了,那就是子女,子女中,‘子’在前,儿子也在,当然是儿子继承了。”
“想的美,嫂子你那是断章取义,子女是并列,这里不是承接关系,也不是递进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头沟老头的女儿女婿早就挤过来了。
眼看一场好戏就要开演,王八说话了:
“我是负责这起案件的主管警察,现在可以结案了,你们所指认的犯罪嫌疑人余聪已经有足够的事实说明自己不是罪犯,其他的惩罚就无从谈起。这案,先就结了。你们所争的继承法还是到地方法院去告吧,我们不受理这个!顺便也希望那些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人收敛一下吧,嘴可不光是用来干这些的!”
我在旁边悄悄告诉张美丽:“还可以用来亲!”
那家伙一急,想给我一巴掌,可是这地方不是撒野调情的好场所,她只瞪了我一眼就不再做声。
既然王八表态了,看来这几个人不会在这里争什么了,我觉得戏也差不多收场了,就赶紧出来圆场,这次我用了西北话说的:
“你们别看俺小,俺懂事着哩,俺娘从小就教俺要孝敬老人,俺娘还常说,‘前头的轱辘走的直,后头的轱辘不沾泥’,你们这轱辘走错哩,等你们到老的时候,你们的儿女肯定也要为房契争个你死我活,他死她活的。你们也会在孤独中死去……”
我的表演在这个时候一点儿也不合时宜。他们吵嚷着要去找地方法院,我叫住了:
“央求你们先等等俺!”
大家都互相看着我表示不理解。
“这里有两位警察大哥,大夫还有护士,我给你们听一段东西,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也算是告慰老太太的在天之灵吧!”
整个病房静悄悄的,他们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空气很安静。
矿长女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他的领带,然后再把白衬衣的衣领收拾了一下,矿长女儿从后面拉了下他的西装,意思是你该注意一下形象,这西装好像一边高一边低?
我嬉皮笑脸地说:“矿长女婿大哥,不是俺挖苦你,你还是别打领带穿西装了,俺看你长相就是趿拉个拖鞋穿着大裤衩晃荡的主儿,你干脆就挂一大裤衩来这里,还显得你诚实……”
“扑哧……”那笑声明显有点按捺不住的样子,我朝王八挤了一下眼睛,发现他的大盖帽抖下来后像个伪军一样,一点儿形象也没有了。
矿长女婿听到我的话,咬牙切齿地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句:
“小子,你他妈等着,不给你点……”
“不给俺点颜色,俺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三只眼是不?换点新鲜的词儿吧,要是能用拳头解决问题的话,美国总统就是泰森了,英国的也该是那什么菲尔德,中国的该是李连杰或成龙吧?反正轮不到矿长女婿的打手们!”
“你……你……你真的不怕?小样儿,我告诉你,你别后悔,这可是你自找的!”矿长女婿已经气急败坏。
“俺还真就跟你较个真,你今天当着警察叔叔的面还真能耐了,这叫恐吓,这叫威胁,你这个法盲,俺这就到派出所备案,现在!要是俺以后的一根头发丝损伤了,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