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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灵魂吧!
在那个白茫茫的世界里,人和人的交流,太多地流于表面了,即便我消失了,又有谁会在乎你的消失呢?在那里,又有谁能擦干你眼角的泪水?太多的祝福已变的苍凉,太多的承诺已无法兑现。有的伤痕,已淹没在岁月的沧桑中,有的伤痕却永远留在我们身体里,留在我们的心底,下一站是哪里?下一个站台上,有谁在等待?
我变得很现实了,现实的有点可怕。
流着眼泪,我轻轻推开了燕子。
“燕子,我是不是很傻?别人是不是都把我当玩偶呢?妈的,你看到我脸上这块伤疤了吧,那是郭絮抠的,要是一把刀子,我就完蛋了!我用所有亲人的希望和泪水换来的生命,却在那里自以为是地挥洒着,郭絮能给我什么?她们能给我什么……”
一仰头,我将剩下的可乐全部灌进肚子里,冰冰凉凉的感觉让我感知着自己的生命带给我的快慰。
燕子没说话,她紧紧握住我的手。
“燕子,我想把赵建国整死,不是,是整惨!从来没想到医院里草菅人命居然能到这个份儿上,那是人命啊!我不知道赵建国的灵魂卖给谁了,但我知道,赵建国家的阳台上,肯定盘旋着无数被他整死的亡灵!我有使命感,燕子,别说我的冲动,我不想改变什么,这个时候,我也不需要听什么劝阻,你要是不支持我,你回去吧,一切后果,我相信都是上帝安排的……”
077
如果我们经常感叹人生的短促,但短促岂非正是一种幸运?——如果我们经常感叹人生的生命中所遭遇到的痛苦与不幸,统统摆在他的眼前,他必然会大吃一惊,不寒而栗。
——叔本华
燕子把嘴凑到我耳边,用很细的声音说:
“亲爱的,我听你的,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咱现在商量一下该怎么整他吧,好吗?”
没想到这孩子铁了心的支持我。
我用力捏了一下燕子的手,她撒娇似的大喊:
“哎哟,真他娘的疼,痛!疼的是手,痛的是心啊!我要打电话给你老爸告状,哼!”
燕子干脆躺在花池的台阶上,将我的大腿当枕头,一只手拿着可乐瓶子,一只手拿着点燃的烟,在她看来,世界就这么简单。简单地可以在一个黑夜里就将一生过完!将生命托付给另一个几个月前还不曾相识的生命。
我不忍打扰她享受幸福的心情,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那一刻,我甚至想时间就那么凝结,直到永远!
“聪哥,你先说说你给郭絮的奶奶说了什么?为什么要找李湘呢?”
“燕子,我先问你一句话,不知道你还记得不?”
她一侧身,从台阶上坐起来,把她的那半瓶可乐给了我。我这是享受第二瓶可乐了,和燕子在一起,那种老夫老妻的默契总让我感动。她不怕我撒野,她也不怕我发飚,其实,当一个女人真正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她心爱的人时,对方所做的所有,也是围绕这个女人的。
一个不自爱的人,怎能去爱别人呢?
我将本段文字开头叔本华的那句话大概给燕子转述了一遍,我还没说完,她就将原文原封不动地给我背出来了,然后开始精神饱满地用一种理论联系实际的口气告诉我——
我读叔本华,并不是他牛比,他优秀,其实,生活中每一个人对他所在的环境都有相当经典的评论,只是人们不习惯用笔去记录。刚才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了你高中时的那次住院,是休克。你知道,休克是短暂性死亡,如果那次你回不来呢?上次和赵建国交锋,你也危在刹那,这一切,都过来了时,你就知道什么是经历了,你也有发言权……回头别忘了在给我的情书里加进去啊!
我问燕子,那叔本华是不是无病呻吟?
她说,西方文艺复兴时的好多哲学家都是无病呻吟,就像中国刚提倡白话文时的那篇《落花生》一样,现在的小学生都不稀写那样的字了,当时的许地山也就沾了白话文改革的光,那篇字啊,要放到现在,别说上小学课本,就是一般的乡村广播站都上不了!
我说你别激动,我没闲工夫听你的长篇大论,我给你讲讲我的计划。
还是香烟和可乐,这次的讲述,与以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心上人。我讲完了,她却话锋一转,忧心忡忡地问我:
“聪哥,那赵敏那边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回答?
爱情不是避难所,也不是同情或怜悯堆积起来的精神堡垒,生命中的每一站,就像机场的候机大厅一样,谁能保证在那里能停留多久!
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我总是烦躁不安。一个连自己生存还是死亡都搞不明白的人,谈爱情就有点奢侈了,在医院里,我和燕子是实实在在的一对朋友,她的圈子和我的圈子里,交集太小了,我们的选择,只是取悦对方,让对方开心吧。
外面的世界很广阔!
想到这里,我叹了一口气,告诉燕子:
“他奶奶的,赵敏那是中了琼瑶的毒,我和她这一辈子最大的缘分也就是拉一下手,连说‘我爱你’的缘分都没有!”
“那和我呢?”燕子饶有兴趣地盘问。
“和你啊,在生命允许的情况下,我努力呗!”
燕子也感觉到话题的沉重了,她不再执着。但我能感受到她如胶似漆的爱,一个情窦初开少女的爱!
“聪哥,咱一起去找李湘吧!”
李湘正懒洋洋极其舒服地躺在阳台的长椅上,闭着眼睛,灯光照在她落地长裙的挂饰上,一闪一闪的,她的胸脯高高突起,丝毫看不出这条生命正经历着空前的苦难。见到她这个样子,我倒想起了应召女郎。
对我们俩的到来,李湘表现出来前所未有的兴奋。
燕子随手从她的手里掏了几颗瓜子,漫不经心地告诉李湘:
“李姐,郭絮可能不行了!”
“啊?什么?”李湘惊恐万分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紧紧地抓住燕子的手。她好像要确定这里到底是地狱还是人间的表情。
毕竟郭絮和她在同一个病房住了半年,要是郭絮一走,对她来说,绝对是沉沉一击。郭絮的好转或者恶化,也许是她疾病发展的一个参考。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她关注郭絮的病情要比关注自己的多一些。
李湘听到这个消息后,显然想到了自己的病情。
她激动地将一条腿放在长条椅上,晚秋的凉风将她的裙角肆无忌惮地掀起来,她干瘦的腿就那样裸露风中,身体在瑟瑟发抖。
“李姐,你知道赵建国的脾气的,明天,郭絮的奶奶可能要到医院。”我用一种情如手足的语气跟李湘说出了这句话,但我知道,她并不是省油的灯。
“哦,是来看我吗?还是别的事情?”李湘的反问有气无力,她的疑虑重重表明她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了。
燕子又抓了一把瓜子,抢过话茬:
“李姐,我们今天出去玩的时候碰到她们了,她会来看你的,为了郭絮的病,首先要趟过赵建国这一关啊!郭絮奶奶的意思是,她一个人去赵建国家不方便,我们又不会说话,她想找你去说说情,你也是搞商业的,知道人情世故的……”
李湘听完我们的话,想追根寻源地问个究竟。可这事没法多说,说多了就麻烦,问题也多。
“那……”
“李姐,郭絮的病要是拖下去,听老曲讲,也就一周时间了,而赵建国是她的主治大夫,换了别人肯定不行,郭絮奶奶说,去他家也就是送点钱,算是花钱消灾的意思吧。”燕子打断了李湘的话,对她的反应速度,我暗暗吃惊。
李湘“哦”了一声,神情苦涩地定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望着遥远的夜幕,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李湘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很多人的无奈,人在这样的时候,还能说什么呢?有时候,等待一个生存或死亡的消息比等待情人的约会更能刺激人的神经。毕竟,这是痛苦的经历!
在很多时候,人们为了驱散苦恼或者不幸而不断地努力着,这些东西却像泉水一样,你抽走了一部分,马上会有另一部分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对于人生的苦难,它们就像生生不息的特种部队,任凭你如何有钱,有能耐,都没有办法消除。
今天,你可能为这些东西苦恼着,到了明天,今天的苦恼没有了,你却发现前天被闲置下来的苦恼又占据了你的头脑。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不论医院还是其他场所。
李湘本来躺在长条椅上做着她的春秋大梦,被我和燕子这么一捣乱,她开始对生命感到惶恐了。
对于生命的恐惧感,在我看来,它应该是和年龄成正比的。越是那些七老八十的人,越容易惧怕死亡。
谁能和谁谱写一曲生命的恋曲?谁又能和谁一起趟过生命的苦难之河?
生命可贵,爱情更可贵,但是越贵重的东西,却是越脆弱,就像水晶,拿在手里把玩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光彩,何等的价值连城,一不小心掉到地下,一切价值,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人要是一辈子远远地望着水晶发呆,只有向往,不去接触,那该多好!
住院那么多天,时常听到有两口子因为高价医疗费而分道扬镳的消息,一般的男女朋友就更不用说了。李湘的老公在那大半年里只来过一次医院,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个打击。
不论亲情的背叛,还是爱情的打击,对生的渴望,人们都有着一如既往的热情,尤其是那些在医院里观摩过通向太平间的运尸车的病人们。那是一趟生死车,太平间的门,也是生死门,进去了,就跟这个世界说了再见,所有尘世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所以,病人们知道珍惜,知道互助。
李湘没有拒绝去赵建国家的要求。
079
那一天,我给自己的评价是居委会大妈。
晚上和燕子大摇大摆地刚从24号出来,就看到韩大夫猫着腰从我病房里出来了。他一见到我,就像猪八戒发现了一块金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