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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毕业前,这些人都要交毕业论文,这时候,他们的导师就会提醒学生,如果能搞到六病区的37床,够你们一个班写30份论文啦。然后,他们会找一个时间,一脸虔诚地以一个学者的姿态站在我病床前,问这问那。
我在医院是闲的抓风的人,对于毕业论文,我只拒绝过一个满脸雀斑,好像刚从战场上下来一样的胖女生。因为我实在受不了她自以为是的提问和回答,于是,当众让她走人。
这样的事情,只有一次。
在其他的大多数时间里,来“采访”我的学生都会满载而归,我用企业年终盘点的方式将父母病史、家族病史、耐药史、过敏史等等他们可能需要问的问题一一列举,有些药品的名字,学生不会写,还要我提示。为了让他们的医学论文丰满而又有成就感,我还热心地将我吃过的西药,进口药的英文名单提供给他们……
鉴于以上种种情况,我在医院和学校里声名鹊起。
在医院,很容易理解,毕竟,我是个难能一见的病人,还在小圈子里独创了“愉快疗法”,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我的口琴和笛子都会在医院的假山后面悠扬至深夜,这件事情让我收获了几个小粉丝,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腰里别着一根笛子,上蹿下跳地叫我师傅。
在学校,我成了千年一遇的财政黑洞了,填进去多少钱都像一个无底的旋涡一样,一刹那的功夫就不见了。于是,有同学光明正大地喊,上大学,要混得像余聪那样!
这些难能可贵的隐形光环罩在我头上,给我最大的便利就是:为生命让步!
所以,我唱歌,我吹口琴我弄笛子,病人们都是微笑着的。
有一天,马崽拿着我的笛子发出杀猪般的声音,有几个大妈就不高兴了,这谁啊,不是小余吧,怎么跟抽风似的,听的人冷飕飕的呢?
马崽不悦,说是老家伙们没有音乐细胞。
他闲的时候,背了一曲吉他谱子,是按阿拉伯数字53235323的记,那是《灰姑娘》的曲子,在医院的阳台上弹起来,加上他的鸭嗓,别有一番趣味。这首《灰姑娘》差一点就和郭絮的青春扯上关系。
扯远了。
我听到走廊杂乱的脚步声时,心想,又一场感动突如其来!
见到那几个残兵败将般的病人,我就知道这是老曲的战绩。
他们一个个穿着或大或小的病号服,手提点滴瓶子,脚下踏着拖鞋,像战败的国民党兵刚打扫完战场一般,一个个装的没啥事情的样子,我却从他们脸上读到了悲情。
他们几个,进到ICU后,很有序地将点滴挂在墙上,然后开始强颜欢笑。尤其是燕子,笑中带泪,但我一扫而过,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多久。
好伤感的ICU!
金凤的输血车来了,她看到这阵势,本想玩笑几句,可是回头扫了马崽他们几个的表情,自己倒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按部就班地给我输血。
那一针下去,我大叫一声:
“好疼!”
眼泪顺着我的面颊,当着马崽、金凤、赵敏、老曲的面,我的眼泪稀里哗啦就流下来了,我大声叫喊着:
“大夫,好疼!”
064
我不知道生命于我有多少坎坷,但我只知道,每一程都该好好享受!
面对那么多的感动,我即便是千年坚冰,也该一点点融化呀。金凤微笑着给我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男子汉呢,感动了吧您老?您是咱护士站的活宝,别哭!大家都看着你开心呢,今天早晨护士长还夸你呢!”
本来,我的泪水可以戛然而止的,金凤的这几句话却像一台能抽出我眼泪的发动机一样,刹那的功夫就让我泪如泉涌。
左边胳膊上是点滴,右边胳膊上是鲜血。我两个手都没法动,金凤在旁边给我擦着眼泪,它们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源源不断地从那两个地方输送出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最后干脆让它肆意……
“曲大夫,金凤,还有你们……你们给我的错爱啊,我今天本来不想哭的,可是看到了你们……我的父母没办法来北京,其实,我应该是个孤单的病人,但在这里,我……我……一点儿也不孤独,因为有你们!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多久,但这点点滴滴的感动,却让我的生命质量有了不一样的重!”
我从微弱的抽泣声变成嚎啕大哭,整个ICU里静悄悄地,老曲打了声招呼出去了,他要处理别的病人。
金凤换成了张美丽,她一脸坏笑,没心没肺地说我可以到好莱乌发展发展。
她的玩笑的确开错了地方,因为她转身的时候,同样发现了燕子、赵敏们的眼泪,甚至玩世不恭的马崽,脸上也痛苦地抽搐着。
“干吗呀你们这是,余聪不是好好的吗?”她说着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提了提裤子,我居然注意到了她裤兜里冒出来的一团肥肉。
突然就笑了一下。
那帮疯子的情绪被我引领着,他们看到我不哭了,赶紧笑了起来。
然后我笑着说:
我真的很感动,一个人啊,一辈子能有几个青春,几个一年?我用国家的钱享受了老干部的待遇,就当提前退休吧,这些钱,究竟是十多万,还是二十多万,我不好说,就当20万吧,这个数字,是几代农民卖了驴也换不回来的数字,这个数字,在西部,一个公务员一辈子不吃不喝也存不下!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呢?其实,就算是家里出钱,又能有几个人的床头会挤满那些个三甲医院的专家呢?
我是幸福的!
说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来,马崽,拿颗烟抽吧!在你旁边的抽屉里。”
一抬手,才发现自己动不了。
065
有时候,我觉得适当地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也是获得信任度的一个良好途径。在哪儿都一样。
据说玛丽莲梦露就是因为放屁太多而招致了肯尼迪兄弟的杀身之祸,她的屁太让总统失望了。可以想像一下肯尼迪总统当时遗憾的心情。也有媒体当时撰文不无幽默地说,美女不可能放屁,绝对不可能!
我不知道资本主义臭屁的味道,但可以猜想到那些狗仔们怪异的表情。
玛丽莲梦露就不该放屁吗?她会不会打喷嚏?或者坐在马桶上想心事?她的这些所有的生活细节,只有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人才能感知。要是这些细节突然暴露给某一个平凡的人呢?那是不是意味着玛丽莲梦露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呢?
道理都是一样的。
当一个人把自己最脆弱,最不齿但却最真实的一面毫不遮掩地展示给某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时,心底的那份感动,大家不用去揣摩都能知道。
我在ICU的那次眼泪让赵敏发誓要照顾我一辈子,她走的时候还偷偷吻了一下我的脸颊。
唉,少女的吻啊,即便是蜻蜓点水的那么一小下,那也比一个荡妇陪你一万年来得昂贵!
赵敏走了没多久,燕子也急匆匆地来表达了她的想法:
“聪哥,我不知道我能陪你多久,你是个现实的人,你总担心自己的生命还有多远,但我告诉你,即便你明天死亡,那今天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就是快乐的……你能走多远,我就陪你多远!”
听着不忍,输完血后我的元气算是恢复了,又有了往日的不羁:
“燕子,婚姻和恋爱的需求是不一样的,恋爱要的是花前月下的浪漫,起舞弄影的风度,机变幽默的话语以及可供挥霍的钱财,而婚姻,要的是脚踏实地过日子的本领,要的是两个人互相的包容互相的理解,最重要的是,你要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终身的伴侣……我连明天都不敢给!”
燕子气急败坏地想反驳什么,又被我打断了:
“要不,今天庆贺一下,你请客吧,我最近实在太穷了,哪怕是酸辣粉也行啊,我只喝一口汤,再吸一碗拉面就行!”
她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很招牌的,你看着她在笑,但没有露出牙齿,满脸的肌肉都在笑。紧跟着,她的手就过来了,这次放的地方是我的脸,她将一块肉拧起来,咬牙切齿地说:
“我要让你负责,一辈子!知道吗?我说的是你的一辈子,没有期限,足够!”
晚饭有了着落,于是,慢悠悠地和燕子钻小树林去了。
这几天,听说郭絮要回来了,心里怪怪的,那孩子不知道被异化成什么了。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赵建国送走的,不然肯定死了都骂娘,骂赵建国的娘。
就这样一路无语地乱想着,突然就笑了出来。
燕子问我笑什么。
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知道了:
“那时候天还是蓝的,水也是绿的,庄稼是长在地里的,猪肉是可以放心吃的,耗子还是怕猫的,法庭是讲理的,结婚是先谈恋爱的,理发店是只管理发的,药是可以治病的,医生是救死扶伤的……燕子是用来请客的,郭絮是被赵建国郁闷的,余聪是活该倒霉的……”
“停停停……”
她看到我找到感觉了,开始问我韩大夫的事情。
其实,我在ICU里就了解到韩大夫是个很复杂的人,但不能肯定。今天被燕子一提一说,感觉他肯定会在后面跟我发生一点故事。
燕子在小树林的长条椅上给我发誓,以一顿水煮鱼的代价跟我打了个赌:
“你今天转病房,最迟不超过明晚,韩大夫肯定来找你!而且,他会给你个想不到的惊喜,你就等着享受吧!”
066
别看燕子平时四六不着的样子很痞,但她看的书却是尼采叔本华,他们多少教给了这位高中生一些做人的道理。
我想起当年高中时萎缩的样子,再来比比燕子的睿智,感觉我那高中纯粹是读给老爸看的。
她对我抽烟的事情完全给予理解,并且理直气壮地告诉我:
“一个人能做什么事情,那是因为他能做,比如你抽烟,那是因为你能抽,要是抽不动了还能抽吗?要是一抽就吐血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