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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嫂子,你别走……”
我有些歇斯底里。我生怕她一走,两个人都不来了。
除了母性的爱,我不知道那一刻是什么东西让嫂子留下的,她有点无奈。毕竟,这样的场面她没经历过:一个陌生的弟弟,要在一个重症监护室里留住她,她的老公是这位弟弟的主治大夫……
她坐在椅子上,一直神态自然,略带微笑着看着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曲,我在小余那儿呢,他说电脑问题很简单啊,3分钟就能弄好,别发脾气了,小余现在发脾气呢,他拒绝其他大夫的治疗,非你不可,还是你了解他的病情,你过来处理一下吧,顺便问一下小余,电脑该怎么办……”
嫂子的电话打完了,我听到老曲那头笑呵呵地答应要过来。
050
张美丽拿着针管不知所措地站在重症监护病房里,望着我,又看看嫂子,尴尬笑了两声,她出去了。
我从床边拿了一块湿毛巾,仰躺在病床上,将毛巾盖在脸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嫂子,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生命有时候脆弱的还不如蝼蚁……”
我没将毛巾拿下来,两只手在使劲揉搓眼睛的时候,好像出现了幻觉,那是一抹深邃的黑。在黑暗的尽头,我本能地想到那一定是死亡。
在死亡边上,是赵大夫狰狞的面孔,他咬牙切齿地在等待着一个消灭我的机会,似乎我一走过去,生命就交给他了。我从来没这样担心过死亡,恐惧过死亡,但是今天,这位声名狼藉的大夫却让我在病床上瑟瑟抖动。
我怕我真的疯了!
嫂子给我剥了一根香蕉递了过来:
“平静点吧,你压力太大了,赵大夫我不了解,但没你想的那么恐怖,救死扶伤是每一个大夫的职责,也是良心。人啊,都是有父母的,将心比心,小余,你是优秀的!树大不怕大风摆,这点经历,是你人生的精彩,你有什么担忧的呢?”
拿着香蕉,我百感交集。
就着眼泪,我吃下了那颗香蕉,这时候,体温表拿出来了,是37。4。我大叫一声张美丽,她冲进来的时候有点头重脚轻。
“体温表好了,是37。4,多谢你们,不用安定,也不用激素了,曲大夫马上就到,我等他的医嘱!”
我面无表情地将体温表交给张美丽,她去记录了。
“嫂子!”
“嫂子!”
我在等到了她的答应后才开始自己的罗嗦:
“嫂子!这次要不是你,我的生命也许就结束了,你信吗?”说完这句话,我的泪水又出来了。
我用泪水就着香蕉,大口大口地吞咽。
“嫂子!现在我的任何一个举动都有可能被认为是情绪失控,轻则通知学校辅导员,让校领导兴师动众地过来安慰,实在不行,送到老家治疗;重则送到安定门精神病医院。嫂子!我没想到在医院里还会这样……”
我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老曲的声音,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051
我这个人很容易被感动,就是人们常说的“易感人群”,感冒、感动、感慨……这三样东西曾在我生命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痕。
在医院里,我治一次感冒,被老曲问寒问暖,被燕子鞍前马后地折腾几下,于是感慨重重,每一天,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着。
在那个黑夜里,一对与我毫不相干的两口子,本该享受小家庭的温暖,他们却为了我而奔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这是怎样一份感动!在这个充满着伪善和欺诈的社会里,有时候,人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在何处,同床异梦的人们,他们的灵魂嫁给了谁?行色匆匆的人们,你们的灵魂飘忽在何处?
在很多时候,人们其实为了走路而走路,为了生活而生活,那就是行尸走肉了,他们的灵魂随时随地的可以拍卖,我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我们竟然还会感动!
一想起赵大夫,我就能想起韩大夫可怜巴巴的眼神,委屈的神态,相对于赵,韩大夫的灵魂都是萎缩的。那位声名狼藉的赵大夫将自己的忠诚及灵魂都统统放进棺材里了,它们都已死去。病人想要从赵大夫那里得到一些奉献,那肯定是病人们睡中的呓语了,犹如痴人说梦……
养条狗,都知道向主人摇着尾巴大献殷勤呢,而赵大夫却麻木地利用了老医院的旧体制,在社会主义晴朗的天空下干着散发着封建社会沼泽地里的臭气,他以为,一个屁就能臭死人,他以为,病人在他手里,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那天,我的眼泪特别多,整个枕头都湿了,等老曲进来,我又一顿大哭。哭的老曲开始骂娘了:
“这他妈是什么事情?老子豁出去这个大夫不干了也要知道,注射什么安定?张美丽,病人怎么了就注射安定?这不好好的吗?北京的天空有天安门的光辉,这里是共产党的天下,我今天就试一下,谁下的医嘱?韩大夫吹什么牛比呢?一个进修大夫就这样折腾我的病人……没有王法了,病人体质虚弱到这个程度了,还注射什么安定,这不是要出人命吗?”
老曲知道是赵大夫开的医嘱,但那是棵老树,摇一下,虫子蚂蚁残枝败叶全部落下来了,弄不好会臭了脖子,砸断筋骨,这一点,老曲很清楚。
所以,他骂骂咧咧地冲到楼道找韩大夫……
052
老曲的突然发飚,只有他老婆知道原委。
他在家已经被郁闷了半天了,跟老婆吵起来,老婆不理他就闪人了,一肚子气被我勾起,刚好借着点酒劲就开始找起韩大夫的麻烦了。
可怜的韩大夫战战兢兢地出现在走廊的尽头,他使劲点着头,卑微着朝着曲大夫笑着:
“老曲啊,这个,我……我不太清楚病人的情况,一说发烧就急了,病人刚才的情绪波动比较大,所以……”
老曲一听到这个冤大头又自作聪明地替他进修的老师赵大夫揽下这个事情,倒来了兴趣。
“情绪波动大就注射安定?你平时跟你老婆吵架的时候想到注射安定了没有?你儿子跟你分家产的时候你想到注射安定了没有?……”
声音消逝在医生办公室里,嫂子在这头苦笑,我却乐得让心脏监护器吱吱怪叫。
那个神态固执的赵大夫前几天刚好被他儿子折腾的焦头烂额,说是要和儿媳妇搬出去住,老曲说过这事,当时,为了让自己的业绩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点,老家伙居然厚颜无耻地向张院长提出要一套福利楼房的事情。
老曲到现在还挤在一间一居室里。
不大一会儿,张美丽拿着老曲的医嘱,疑虑重重地走到重症监护室,看着我呆了半天,又看着嫂子呆了半天,就那么一瞬间,她的表情由木到水,再从水到火,欢天喜地起来:
“奇怪,这老曲今天是怎么了,嫂子你别见怪哦,他这么发脾气,肯定对他有好处,我保证!对这葱头也有好处,刚才把我吓傻了,怎么可能用安定呢,但人家是医生,医嘱让我注射什么,我得照做,谁让我那时候笨呢,只考了个护士,还是中专文凭呢……”
张美丽一边罗嗦着,一边给我打了屁股针,打完后,她富有远见地给我下了个结论:
“等着吧,你小子,明天肯定还会有好戏,你就等着演吧,你和老曲搭档,我真怀疑谁是病人谁是医生呢——病好了请我吃农家菜!”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监护室窗外鸟儿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搅醒了我的清梦。
我顺了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和我身体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数据线,具体说,应该是医疗设备的数据传输线,将它们一条一条解下来,站在窗户口,打开窗户,外面好像下了小雨,却看不见一丝积水。湿湿的空气裹着植物和泥土的芳香顷刻在重症室里弥漫。
从玻璃窗口的反光中,我注意到一个身影挤了进来。
下意识地担心了一下,会是谁?
转身一看,是燕子。
“可把我吓死了,要不是聪哥命大,今天早晨你就见不到我了,怎么这么早来找我?”我伸着懒腰问燕子。
燕子的精神不大好,她红肿着眼睛说:
“我昨夜没睡,听过赵大夫的为人,要不是曲大夫来了,我会随时出现的,聪哥不会有事,我在走廊的长条椅上读了一夜的书,诺查丹玛斯的《诸世纪》,聪哥,按诺查丹玛斯的话说,世界就像一个没有拉开大幕的舞台,虽然没有开演,但剧情早已注定。所以,任何事情不要悲哀。”
我想感动一下,想说点什么,但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喷涌而出。
轻轻地将燕子搂在怀里,世界只剩我们两人:
“是啊,剧情早已注定,而我们只是演员,是上帝的演员!燕子,只是,只是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思想就是自己的哲学,不大理会那些闲人,辛苦你了!”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她的肩膀上,也打湿了我的心。
“聪哥,哥,感情是个脆弱的东西,但时间是良药,我和你,我不希望什么美好的结果,只珍惜当下,现在,我就是聪哥的燕子,知足了!”
她悄然挣脱我的拥抱,泪水涟涟地离开了重症监护室。
窗外风光旖旎,医院的风景更比公园的不同,山是山,树是树,大大小小的树林将这家郊区医院点缀的如同园林一般,早起的病人们吆喝着在树林里做着各种健身活动。尤其是一些垂暮的老人们,他们更知道生命大限的距离离他们有多遥远……
先抛开剧情是否注定不说,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保护神,那是不同于上帝的保护神,在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里,他们都无时无刻地守护着属于他的生命载体。
那就是灵魂之神。
有一天,你的灵魂游离于躯体以外了,他便奋力弥补,求告上帝,求告各路圣贤。要是灵魂走的很远很远,走到另一个国界,或者另一个他无力挽回的地方,那么,保护神也将离你而去。这时候,你的躯体就在太平间里。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这个小医院,埋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