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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说:“事实上,童年的琐碎记忆之所以存在,应归功于‘转移作用’。精神分析法指出,某些着实重要的印象,由于遭受‘阻抗作用’的干扰,不能现身,只好以替身的形态出现。我们所以记得这些替身,并不是因为它们本身的内容有什么重要性,而是因为其内容与另一个受压抑的思想之间存在着联带的关系。为了说明这种现象,我特地创造了‘遮蔽性记忆’这个名词。”
关于遮蔽性记忆,弗洛伊德把它分为四种形式:侵占式的、介入式的、同时的、邻近的。侵占式和介入式的遮蔽性记忆是比较常见的,这两种记忆是由于早期的重要经验受到阻抗,不能直接出现,只好用晚期的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但与之有点关联的印象来代替。而所谓同时性的和邻近的记忆是指遮蔽性记忆与它所遮蔽的印象之间,不止内容上有所关联,而且发生的时间也很接近或甚至是同时发生的。
在弗洛伊德看来,童年的回忆所以朦朦胧胧、残破不全,并不是因为我们的记忆力本身的毛病,而是因为人的实践经验逐年增长的结果。他说:“童年以后的诸种强烈力量往往改塑了我们婴儿期经验的记忆容量。可能也就是这一种力量的作用,才使得我们的童年生活回想起来朦胧似梦。”所以,所谓童年期的回忆,实际上已经不是真正的记忆的痕迹;在那上面早已打上往后种种经验的烙印或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装。正如弗洛伊德所说,它是“后来润饰过了的产品,这种润饰承受多种日后发展的心智力量的影响。”
童年回忆的这一特点,给神话、传说和诗歌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原料,它是作家和民族神话的浪漫主义的想象力的源泉之一。正如弗洛伊德所说:“个人朦胧的童年回忆不惟更进一步扩展了遮蔽性记忆的意义,同时它也和民族神话、传说的累积有令人注目的相似之处。”
弗洛伊德还举了一个童年的遮蔽性记忆的例子,说明这一记忆所隐含的内在意义。
有位二十四岁的青年,记起了一幕五岁时的情景:在花园的凉亭里,他坐在姑姑身旁的一个矮凳上。她正教他认字母,他觉得自己很难分清字母“m”和“n”。所以他要求姑姑告诉他如何区别二者。姑姑说,“m”这个字母整整比“n”多了一笔。
这段完整的记忆意味着什么呢?是不是表明这个青年从小就好学,而且即使到长大后也仍然有很强烈的求知欲,以致念念不忘早期学习的那段印象?可是为什么他只偏偏记住了这一段?为什么记得如此完整而清晰?就连这位青年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弗洛伊德认为,这段记忆遮蔽了童年时期另一个重要的心理,即儿童想要了解男人与女人的区别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几乎为大多数儿童所共有。显然,这位青年在童年时也有这种好奇心。弗洛伊德说:“就象他想分清m和n这两个字母一样,后来他也想知道男孩和女孩究竟有何不同,真希望姑姑在这方面也能教教他。一旦他发现,两方面的差别很相似——男孩也只是比女孩多了那么一部分,他才记住了孩童时期的那种好奇心。”
弗洛伊德对日常生活心理的分析是很仔细、根认真的。他在分析过程中,注意材料的来源、内容,了解材料发生的背景,而且,也注意吸收别人对这些心理现象的分析经验和理论结论,使分析不断地深入下去,呈现出他的理论发展所显示的那种层层波浪前进的强烈特色。
他在研究日常生活中的语误时,充分地考虑了德国著名的心理学家冯特(1832—1920)的研究成果。这位实验心理学的奠基人在当时出版了一本有关语言发展的著作,论及语误的表现。依据冯特的意见,这一类现象是有心理学上的根源的。他说:“首先,已经说出的声音可以引发一串声音与字词的联想流,这乃是促成语误的最大宿因。平时,我们心中原有一股意志的力量在压制着这种联想流;它一旦松弛或低沉,语误也就容易发生了。此外,注意力如果不专注在某一方面,有时也可能造成语误。这种联想的作用,也许因其表现互不相同而造成不同的语误形式,有时不应该出现的语音提早来临,或者说过的语音又再重复,有时一个常见的声音嵌入其中,更有的时候,在替代和被替代的词之间不存在发音方面的相似之处——以上种种原只在方向上有所区别,或顶多也只是联想发生的情况有所不同,至于其根本性质,则是一样的。”
冯特的这一结论,对于弗洛伊德富有启发性。弗洛伊德进一步说,促成语误的因素(如未受抑制的联想之流,或压制力的松弛等)通常是同时发生作用。所以,这两种因素不过是同一历程的不同宿因而已。伴随着这一松弛,或者更确切地说,经由这一松弛,注意力不再受抑制,联想的思潮遂能无羁地驰骋。
弗洛伊德还认为,语误的原因不能单纯地全然归之于冯特所说的那种“声音的触发作用”,还往往可以在语句的原意之外找到某些影响。弗洛伊德说:“干扰可能来自某一潜意识思想,只在这一次语言谬误里透露出蛛丝马迹。唯有经过分析的努力才能把它带到意识界来;或者它也可能来自一种更为广泛存在、而又同这整句话有矛盾的心理动机。”
由此可见,弗洛伊德把冯特的研究成果向前推进了一步,终于在潜意识中找到了语误的真正根源。
有一次,弗洛伊德看到自己的女儿贪婪地咬着一个苹果,于是他想引用一段诗来嘲笑她:
好可笑的猿猴啊,
当他咬一口苹果的时候。
(The ape he ia a funy slght,
When in t5e apple he take a bite。)
但是,弗洛伊德一张口就说走了嘴,他不念“The aPe ……”,却念成“The apel……”。这似乎是“猿猴“ape”与“苹果aPPle”的混淆——两个字发生冲突而妥协形成为“aPel”,也似乎是心中拟用的aPPIe“提早前移”。弗洛伊德认为,这些分析只停留在表面上。弗洛伊德说:“事情的真相是:起初我已经念了一遍,并没有念错。但是我的女儿被旁边的事分了心,没有听到,于是我不得不再念一次,这一来错误就出现了。我想,在重复时的不耐烦,希望快点念完它,便是这次语误的动机,而它遂表现为凝缩作用。”
通过这些分析,弗洛伊德再次强调:造成语误的原因并不单纯是语音上的联系,更重要的是言词的含义之外的思想。弗洛伊德说:“我并不否认,有某些定律支配着字音的互换。但是在我看来,单是这些条件的存在,绝不足以造成言语上的错误。只要我们更深入更逼近地去研究、探讨,我们就会发现,它们原只是某种更不相关的动机临时借用的现成机转罢了。这个真正的动机,根本与这些声音的近似毫不相干。因此,以替代的方式所表现的语误,绝大多数并不遵循这种发音方面的定律。”
为了使自己的心理分析饶有兴味,弗洛伊德在《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一书中,经常引用文学名著的有关段落进行说明。任何一个阅读《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的读者,在阅读这本书以后都将会感到,自己所得到的知识不仅不局限于心理学方面,而且也包括文学知识方面。在这本书中,不仅表现了弗洛伊德的渊博的文学知识,而且也表现了他擅长于把文学和心理学结合起来。
弗洛伊德在分析语误时,引用了莎士比亚的名剧《威尼斯商人》一剧中的语误例子。
那是《威尼斯商人》第三幕第二场里的一段话。这一段话及其前后所表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父亲的遗嘱规定波西亚必须通过摸彩盒的方法来选丈夫。很幸运地,她逃过了所有令她讨厌的求婚者,后来她终于发现巴珊尼欧很合她的心意,但是她更怕他摸不中彩。在戏里,她很想告诉他,即使他选错了盒子,他也还可以得到她的爱,但是她又不愿违背誓言。在这一场内心矛盾冲突中,莎士比亚让她向自己的心上人说出这一席话:
(虽然不一定就是爱),但我心里总好象有点什么。
使我舍不得失去你;你自己也明白,
若我无情,哪里会这样依依。
如果不是怕你误会我,
(待嫁女儿心,怎好说出口〕,
我真愿留你住上一两个月,
才让你为我冒险一试。
我原可指点你怎么选,
可是这岂不违背了我自己的誓言;
故而我也许要终生遗憾,也许你失去了我;
如果真的这样,你恐怕要逼得我懊悔,
愿当初还是背盟的好。
你那双可恶的明眸,
竟迷惑了我,把我裂成了两半;
一半是你的了,还有一半也是你的——
不,我该说还是我自己的,
(One half of me is yours;the other
baIf yourss”’mine own,I would say;)
然而我的也都是你的,所以整个都是你的了。
波西亚很想悄悄地暗示他,就在摸彩之前,她已全然是他的了——因为她已爱上了他;但是,她又不能让他知道。莎士比亚以其敏锐的心理分析能力,洞察出她的内心活动,遂使之浮现于语误里。莎士比亚使用这种技巧,以缓解爱人心中无可忍受的悬宕不安,同时也稍微减轻了看戏的观众期等后果时的紧张心情。
在《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中,弗洛伊德更多的引用自己的或亲友的生活经历进行分析。弗洛伊德在这一时期已经遭受到各种攻击,其中最重要的攻击是说他的理论取自精神病人的材料,是依据变态心理,因此,不适用于常态心理的活动规律。正是为了反驳这一攻击,弗洛伊德在这一时期才决定撰写这本《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他的目的正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