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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着双掌,插在靠扰的膝盖中间,低着头不敢正视,态度十分拘谨,好像等待对方的审问。
紧张的空气持续了很久。
程科长终于打破了寂静,严肃地问她:“你是史朝云吗?”
“是。”
“你认得黎丽丽吗?”
“认得。”
“你与她什么关系?”
“朋友。”
“交情如何?”
“是知心朋友。”
“既是知心朋友,黎丽丽前天晚上自杀的消息你一定晓得吧!”
“晓得,听说她已经得救了。”
“昨天第二次、第三次,她又继续自杀,你晓得吗?”
史朝云听黎丽丽又两度自杀,大为震惊,不禁抬起头来看着程科长。
程科长对着地说:“黎丽丽的性格你很清楚吧,她外看软如绵羊,其实刚强如铁,像她
这样刚烈的性格是很容易走向极端,踏上绝路的,何况你把她的生路通通堵死了,逼着她非走死路不可。”
说着,他从皮包里拿出一包东西,放在光滑的长几上,他解开蓝色丝绸的手帕,里面放
着一堆粉碎的羊脂白玉杯的碎片,蓝白对比,特别显眼。他指着破玉片问史朝云:“这是你
送给黎丽丽的白玉杯吗?”
史朝云内疚地点点头。
“这玉杯在她临要自杀之前,被她摔得粉碎,这说明她对你有难以克制的愤恨,在无可
奈何之下,只有摔碎玉杯,以泄内心的忿怒!”
史朝云静听程科长讲话,没有否认,低着头,以手掩面,似在忏悔。
程科长抓住时机,开始对史朝云进行攻心战。他严正地对她说:“丽丽在临自杀之前,
留下一封遗书,详细说明她为什么要自杀。这封信,也可以说是对你罪恶行为的控诉书!假
使丽丽死了,你也逃不了法律的惩处。也就是说,黎丽丽一死,你的整个前途也就跟她一起
毁灭。黎丽丽三度要自杀,这说明她对于死是何等的坚决。现在你们两人的命运息息相关,
生死与共,你的处境是十分危险的。
“为了这个案件,我花费了很大力量,连日来出动了大批干员,从各方面调查案情的真
相,所以对你的情况,我也了解得十分清楚。所得的综合材料证明,你的为人还不错,心地
善良,作风正派,待人接物温和大方。在学业方面作勤奋苦读,力求上进,以高材生留校当
助教。今天会面,知你确是一表人材,而且书香满屋。但是,我始终不理解,像你这样有出
息、有才华的人,为什么要跟王仲钦混在一起呢?王仲钦这个家伙阴狠毒辣,外号‘采花
蜂’,是色中饿鬼,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们两人的性格,本来是水火不相容的,不知你为何
甘心牺牲色相,为虎作怅?”
程科长的一席话,触痛了史朝云受过创伤的心,勾起了她辛酸的往事,禁不住眼泪像开
了闸的河水,迸流出来,泣不成声。
看史朝云如此伤心,程科长估计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隐痛。他用温和的语气,对史朝云
抚慰说:“史小姐,你不要难过,我同情你。希望你相信我。”
史朝云把心一横,决定把自己多年来忍辱偷生的事,全盘告诉程科长。她揩干眼泪,抬
起头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程科长,我绝对相信你。不过提起往事,我羞愧无地,
难于开口。但是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说。”
她微微咳了一下,开始诉说她那不堪回首的一段情:
我家原籍苏州,在城内丁家巷。抗日战争以前,我父亲是个中学语文教师,教历史、地
理。他博览群书,对古文很有研究。现在我家里的藏书,多半都是他留传下来的,我在生活
极端困难的情况下,都舍不得卖掉它,因为这是我父亲临终的遗命。
我父亲共有四个儿女,我上有哥哥,下有弟妹,由于家庭负担重,我哥念完初中,就去当汽车司机。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淞沪抗日战争一开始,我父亲估计京沪一带将保不住,叫我哥跑
到四川、重庆去,保存史家一线血脉。不久,上海沦陷,接着南京、苏州也相继失守。日军
占领苏州不久,我父亲因受汉奸鲁维雄当众侮辱,愤激之下,回家吐血盈盆,不幸逝世。
当时弟妹年纪很小,一家四口全靠母亲一个人做女工和替人洗衣过日子。我不愿失学,
一放学就帮母亲干活。我进入高中那年,在日军的铁蹄下,物价暴涨,我家的生活更是每况
愈下。那时我每天课余都要到苏州一家大旅馆收集床单、被、帐子和旅客的衣服,拿回家洗
涤。母女俩天天洗到深夜,还是无法解决生活问题。
在旅馆里,我结识了陈妈,她名韵珊,是旅馆的保管员兼女招待。她的丈夫,原在南京
教育部当科员,南京沦陷前夕,他奉命留守,日军进城时,他躲避不及,被打死。她的独生
儿子也跟着她的丈夫同时遇难,剩下她一个人回到苏州老家。她在苏州有一座房屋,虽然不
大,四面还是风火高墙,内有小小庭院和三间房子,环境清静。因为是单门独户,与四邻隔
绝,她不愿把多余的房间租给外人,所以整座房子只有她一个居住。这位陈妈,能干热情,
富有正义感。她特别喜爱我,把我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因此我就拜她做干娘。
就在那年,我母亲积劳成疾,不幸害了一场重病,不但医药无钱,连吃饭都成大问题。
陈妈对我家庭困境非常同情,把她所有的私蓄都拿给我,维持我家生活和请医生为我妈治病,
但坐吃山空,她有限的储蓄,都被我这个家庭花光了。当时百业凋零,人人自顾不暇,告贷
无门,家里可以变卖的都卖光了。在这走投无路之时,生死存亡,如何抉择呢?我一穷二白,
当时唯一的生路就是放弃贞节,出卖肉体,换取全家暂时的活命。
第二天清早,我把这个决定告诉我的干妈,她愣住了,开始不肯,但逼于现实,最后还
是答应了。她是富有生活经验的人,懂得应付社会阴暗面。为了保全我的社会名誉,她选择
客人十分慎重,凡是苏州本地客人,绝对不接,所接的都是异乡的客商,台基设在她的家里,
一切安全都由她暗中保护。客人往来秘密,不露痕迹,外间没有一个人晓得。几年来收人不
错,家庭生活还过得去。我仍然坚持求学,弟妹的学业也没有中断,母亲也恢复了健康,她
老人家至今为止还以为是陈妈在不断地接济。
一九四五年的一个仲夏,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我接一个南京的来客,这个狡猾的家
伙,外表似很老实,其实内心极阴险。他奸宿之后,不但不给钱,而且百般侮辱我,我忍无
可忍,打他一记耳光,想不到把事闹大了,被他扭到警察所去。幸好我干娘花了一笔钱,打
通警察所里的一个巡官,最后写了份“悔过书”了事。这份“悔过书”写明:
小民因生活所迫,当了暗娼,不该国无法纪,侮辱客人。不但妨害治安,而且有伤风化。
深知理短,痛改前非,从此改邪归正,不再重操皮肉生涯。谨具此结。
暗娼史朝云
一九四五年七月十六日
这事全赖于娘暗中周旋,而告平息,外面人虽然不大知道,但是皮肉生涯,从此不敢重操。
幸好当年八月十四日日本宣告无条件投降,苏州克复,九月份我哥就由四川重庆寄来一
笔巨款,艰难的生活转枢了。接着找寻回来,还带回一位漂亮的嫂嫂。
以后我们一家人都搬到南京来,我妈为了感激陈妈的救命恩情,与她结为姐妹,正式把
我嗣继为她的女儿。她也随我到南京,我家上下对她都特别尊敬。刚才带你进来的就是我的
干娘,任何知心话我都对她说。什么事情我都跟她商量。她对我目前的不幸遭遇十分同情和关心。
我到南京后,就转学到金陵女子大学历史系,我专心致志地学习着,得到较好的成绩。
经过漫长的苦难年头,否去泰来,生活优裕,一家团聚,可算是如天之福。
但是好景不长,在我读大学三年级那年,突然来了一个“克星”,这人就是科长所提的
王仲钦,当时他是中央大学四年级的学生。有一天,我正在教室里自修,有个女同学告诉我,
外面有个人找我。我忙收拾好书本,走了出去。兄见一位胸佩“中央大学”校徽的男同学站
在路旁。他见我东张西望好像寻人的样子,便叫声:“史朝云!”
我向他走去,但觉得很陌生,便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我却认识你。”他阴笑说,“你过去在苏州当过暗娼吧!”
这句话如钢鞭抽在我的心上,我又羞又怒,气愤地责问:“你……”
他并不理会,截住我的话头,照样讲下去:
“前年你在苏州当暗娼的时候,一个南京客人,被你掴了一个耳光,他把你扭到警察所
去,你买通了该所巡官,这事就不了了之。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你做了例行手续,写了一张
“悔过书”。这张“悔过书”是你亲笔写的,而且你还写明身份暗娼史朝云。这个人不小
心受你那次侮辱,想尽办法在伪政府警察所的档案时找到你这张“悔过书”。现在他知道你
在大学念书,正是他报复的好机会,他想拿这份向你学校当局检举,说你是个娼妓,混进了
大学学府,这不但使你斯文扫地,对学校也是莫大的侮辱。
“而且,他还想把你过去这段不可告人的经历,全部如实地向报馆投稿,公诸于世,这
是非常毒辣的手段,非置你死地而后快。你想想看,假使他这种阴谋得逞,你怎么能够立足
于社会,怎么能够完成你的学业,以后你还能做人吗?
“幸好这件事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