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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瓷砖因为久远的油光和灰尘而发黄发腻,摆下几张桌子已属拥挤,更勿论要坐上几个人,但因为这家小餐馆的手艺还不错,所处地点在繁华的大路旁,左邻右舍和熟客也都愿意来光顾,生意马马虎虎,不算红火,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阿知,把那边的桌子也擦一擦,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黄胖子从后头的厨房里探出头,对正在前头记帐的陆知处喊。
“知道了。”男人应了声,在帐簿上记下最后一笔,合上本子,摘了眼镜搁在柜子上,走进厨房。
“阿知啊,”黄胖子凑过来,语气有些支吾,油腻微圆的脸上有着难掩的憨厚。“你一个人包着这么多工作,做得也很努力,我想,呃,等我去跟老婆说说,这个月开始给你加薪……”
局促不安地瞄了一眼正在盛水的年轻男人,从侧面看,那双眸子被拉得有点细长,虽然没戴眼镜的时候常因为视力的缘故而半眯着,但却掩不住下面的明亮和锐利,五官清晰而俊朗,明明是干惯了粗活的人,却还是脱不了一丝书卷的儒雅,尤其在他专心记帐的时候。天气很炎热,汗水正从他额头上缓缓淌下,滑过太阳|穴,将两鬓都染湿了。
“不用了,我还过得去。”关掉水龙头,顺手抄起一边的抹布,他提着水走出去,黄胖子忙不迭跟着,那模样倒似年轻男人才是老板。
“不是啊,阿知,你听我说,我知道阿萍她有些过分,给你的薪水都比周围那些店要少,可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都怪阿萍,老是存有私心,阿知虽然是自荐来的,当初也有些落魄,但自己知道他的能力在这里打杂实在是委屈了他。
陆知处终于停下手头的活儿,叹了口气,面上表情柔和不少。“黄哥,真的不用,我一个人过日子,光靠工资也够用了。”
“可是……”黄胖子呐呐,对他满心过意不去。
“没什么可是的,当初你和嫂子肯请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何况就算工资低也是我自愿留下来的,不是吗?”他挥挥手,打断黄胖子的话,一边擦着桌子。
黄胖子脸色微黯,不再说了,只大力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黄哥待会请你喝酒去!”
“你还得回去陪嫂子吧,要是她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就不好了,嫂子现在身怀六甲,不同以往了。”陆知处牵了一下嘴角,手下未停,头也不抬。
“哎哎,”一句话把黄胖子难得的豪气都打散了,他想起老婆的禁酒令,不由搓着手,满脸为难。“那,那下次咱们再去喝一杯?”
陆知处点点头。“你有事就先回去吧,店门等我待会弄完这个来关。”
“对了,阿知,明天是我和阿萍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她说要出去玩,所以明天休假吧,你也可以休息一天了。”黄胖子嘿嘿笑着,有些赧然地说完便匆匆走了,余下他一人在狭小的店铺里,有条不紊地收拾完一切,环视一眼,觉得没什么需要做了,这才拿起钥匙把店门锁了走人。
半年前出狱来到这间因为管理不善而濒临倒闭的小店子,要求给自己一份工作,自己则帮忙把店子扶持起来,到现在小店是存活了,而自己也找到一个栖身之地。
是的,出狱,他曾坐过两年的牢,即使那顶的是别人的罪名。
说起来,是很滑稽的一件事。
自己所在的这个城市就像一个不用休息的美女,即使到了深夜,依然绽放着自己璀璨的灯火和无穷的活力。
虽然今天休息的时间比较早,陆知处也没想过要在街上多逗留,生Xing爱洁的他光是汗透衣衫就已觉得很受不了了,何况让他穿着这件衣服四处溜达。
忽然想起什么,掏出裤袋里的手机,按下几个号码。
虽然现在的手机并不贵,但对目前的他来说用处不大,只是黄胖子瞒着他老婆硬塞了个给他,拒绝不了,只好收下。
“喂?”有点苍老的女声。
“老太婆,是我。”
“小知子呀!”那边传来欣然回应,不乏疼爱的语气。“死小子,你奶奶我风华正茂,不要叫我老太婆!”
“我也说了好多遍别叫我小知子。”
“小知子亲切又动听,有啥不好?”他几乎可以看见电话那边老人微微瞪眼的模样了。
“像太监。”淡淡无奈地抱怨,却无法掩盖眸底渐起的柔情。
“哈哈,你要真成太监,你那死去的老鬼爷爷和父母还不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找我算帐!”老人哈哈大笑,年纪丝毫没有减损她的豪爽和乐天,即使经历过多少风雨。
“你身体最近怎样了?有没有按时吃药?”
祖孙之间的相处,向来是像朋友多过于讲究辈分的尊敬,然而陆知处确实很敬重她,敬重这位曾是满清贵族后裔,却永远安贫乐道,孜孜向上的老人,即使在老伴,儿子和儿媳都相继逝去之后,她依然坚强而乐观。用老人的话说,那是她曾啸傲于白山黑水间的祖先留下来的优秀品格。
“我很好,老人院的环境也好得不得了,医生护士和那些同伴都很好,你奶奶的人缘可不是有假的!”老人佯怒的声音让他放下心。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我先挂了。”
“哎,小子,”老人叫住他,语气一变,陡然换上前所未有的语重心长。“奶奶不知道你两年前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钱让我动手术,我也不想问,你一定不会说,但我希望你的人生能由你自己的手去创造,而不要让别人来给你安排。”
这个老人有着岁月所沉淀的睿智,连文革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世事是看不透的,只是对这唯一的孙子,自然倾注了比其它更多的关怀。
心头闻言一暖,他微微一笑。“这两年为了让你可以治病的费用,确实做了一些不想做的事情,但没有杀人放火,也不是走私贩毒,放心吧,你孙子难道是这么容易被现实打倒的人吗?”祖母的豁达和淡泊让他知道不需要隐瞒任何事情,没有全盘告知,并不是怕老人担心,只因事情已过去,那便算是回忆了。
而他自己,向来是看着前面的。
“哈哈,好,不愧是我陆家的子孙,就这样吧,你可爱的奶奶我要去打乒乓球了。”说罢不待他回应,径自挂断了电话。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陆知处摇摇头,也收了线。
放在商场玻璃柜里的电视正在重播着本地的焦点采访。
“钟先生,众所周知,钟氏集团在全球排行至少也有前五十名,旗下在国内的荣华企业虽然创立时间不长,但也赫赫有名了,您此番来,是否会在荣华里担任重要职位,还是只是视察而已呢?荣华此次的人事会否有什么大的变动?……”妆容精致的主持人用清甜嗓音问着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子。
男子的办公椅身后是一片映着蓝天的落地窗,明亮洁净。
“……”
没去留意男人回应了什么,陆知处匆匆瞥了一眼便继续前行,令他停住脚步的是旁边报刊亭里一叠报纸,因为汽车飞驰过带起的风而被翻起的一角。
头版照旧是钟氏与荣华的消息,然而右下角还有一则不太显眼的消息。
荣华企业因内部需要,现聘请发展部经理一名,市场开发部经理助理一名,法律顾问助理一名,保安人员及清洁工数名。
把经理和清洁工的招聘放在一起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仿佛那只是两个不同的职位而已,丝毫不考虑应聘者的心情,也没有任何要求或条件。
陆知处驻足半晌,缓缓露出有趣的笑容。
“老板,给我一份晚报。”
零钱用来买报纸,公车也没得坐,自然得徒步回去了。
工作的店子离住的地方有一段不小的路程,自己租的房子是在工地旁边的简陋砖房,那一带住的人不多,到了夜晚更是静得可怕,但胜在租金极便宜。
白天工地开工,等晚上回来已经夜深人静,所以也不会影响到自己,陆知处觉得很理想,也不以为苦。
在什么情况下要学会适应什么环境,想要改变不是不可能,但要懂得等待,以及抓住机会。
洗完澡,恢复满身清爽,陆知处一边按着头上的大毛巾揉擦,一边打开面前的二手电脑。
外面传来几声嬉笑,他没在意,这里靠近工地,又离闹市有一段距离,所以常有流氓地痞喜欢到附近来,有时也有人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或交易,只要不去多管闲事就没事,他已习以为常,戴上眼镜,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地址,满意地看到自己想要的资料跳出来。
钟氏,一个横跨几大行业,在世界企业中也排得上前五十名的跨国家族企业,近年来虽然屡屡招入外部管理人员,控制权也仍牢牢掌握在钟家人手上,然而钟氏却并不因为是家族企业而在管理上有丝毫腐化,每一代的掌舵人及其高层管理者皆是钟氏家族中的佼佼者,也是经过千挑万选,彼此倾轧而出。
钟氏的经营范围十分多元化,但在国内的子公司荣华却只专注于化妆品和楼盘两方面。
实在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行业,但即便如此,荣华每年的盈利也足以让它跻身国内五十强……
嬉闹声更盛,中间仿佛还夹杂着女子惊怒的叱喝。
让那些资料在脑中消化完,他睁开眼,又调出今天的证券投资情况。
不是很妙,微微拧起眉。
大盘全线跌落,惟有几只股票还在苦苦撑着,当然也有呈微弱上扬的,荣华因为钟家人的到来而持续上升状态,但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手支着下巴,眼盯着屏幕,陆知处思忖,微微叹了口气。
中国的股市是政策性股市,股票的上扬或下跌大多时候是随着某某领导人或重要人物的一句话而改变,真正由市场操作的不少,玩起来实在不怎么过瘾,何况这几年的景况不太乐观,稍稍伸只手下去只怕也会被卷得尸骨无存,这也是他一直只看不碰的原因。
不过荣华的……
有些意思。
陆笑了一下,准备起身倒杯水来喝,外面陡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让他不觉一惊。
接下来是陆续入耳的男人笑声,隐约还有污言秽语和衣帛撕裂之声。
“放开我!”女子的声音在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