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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1期-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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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共汽车开出青海省会——位于湟水谷地的西宁市。 
  到这条路的终点——玉树藏族自治州,需要三天时间。 
  从入藏的要衢西宁出来,经湟源、日月山,在倒淌河边,两条公路就分道扬镳了。青藏线往西;青康线往南。 
  往南的青康路再过海南州的州府——恰不恰,是“共和”的意思。 
  到河卡时天还亮晶晶着,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的一排房前,扭转着车轴一样的脖子,冲着车厢内的旅客,面无表情地说,明天一早六点发车。 
   
  若说青康路风景这边独好,那就是第二天早晨开始的路了。 
  天还未亮,耄耋似的公共汽车,喘息着粗气向南进发。 
  车慢吞吞的怎么像高山缺了氧?同车的当地人解释:在爬河卡山。 
  过了山口,天就大亮,路也是平平坦坦的草甸子。视野开阔了就往前看,想着在清晨的小路上,鲜香的空气,怡人的景致,心情就熨帖。但抬头的瞬间,前方的路况却使我慌张惶恐,周身开始冷战。 
  前方是几座高入云霄、白雪皑皑的大雪山,在颠簸的车上看它们,它们宛如漂浮在碧蓝大海中的冰川雪块。 
  就有一种惊悸或惊愕感,这是为什么?按说上青藏高原的人,怎么会没有与雪峰相遇的思想准备,更何况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与它们打交道。 
  很快,我就找到了惶惶的缘由。首先是初遇、初识、初见,初次总会搀杂陌生成分;其次它们有一种冷酷清高的美;最后是,它们皑皑的泛着淡蓝的躯体里,既蕴涵又洋溢着,千万年深奥且单一的基奠。雪山,是一个可触及的历史;是一个可阅读的空间;是一个圣洁挺立的俯视。 
   
  过了这条草甸间的路,翻上鄂拉山口,这时的海拔已经接近四千米。 
  车在小雪中行驶,草地一层薄白。突然间司机踩了一脚刹车,车慢吞吞停下,只是他没停引擎没转头地说,苦海,有看的吗? 
  俗话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苦海看着却还是小,普普通通一汪高山湖泊,看得见此岸、看得见彼岸,水也蓝,只是有些灰暗的蓝,抑或是阴天的缘故? 
  没容我们多想,车子已经开动了。 
  为什么叫苦海?大声问邻座。后座的人答:海子里的水是苦的、海子里的鱼是苦的、海子里的植物是苦的,当然就该叫苦海。 
  为什么植物和鱼是苦的? 
  是因为湖水是苦的! 
  那为什么湖水是苦的? 
  是因为湖水有毒! 
  为什么湖水有毒? 
  不知道! 
  为什么湖水有毒,鱼儿、植物都能活? 
  回答的又是一个不知道。 
  靠着车椅的后背,想着可能是因为种种原因……但有一条,那就是鱼和植物本身就有毒!倘若哪个人敢吃苦海鱼的一口鱼肉,肯定就会命丧黄泉。 
   
  中午饭是在温泉吃的高压锅煮面条,软软粘粘,这又让我琢磨了许久苦鱼肉。 
  欢蹦乱跳的鱼生存在一个剧毒的环境里,它的生命还在延续。然而它要付出的是,除生命之外的全部代价——同流合污。 
  或许,这也是生命存在的一种方式。 
  后来就继续南行,走过的地名非常有意思:绵草湾、花石峡,又后来,到了黄河源的玛多县,快到县城之前,先过的黄河第一桥。 
  第三天从玛多启程后,似乎一天都是星光灿烂。 
  黄河沿、野马滩、野牛沟、查拉坪……一串让人联想的地名。 
  巴颜喀拉山——海拔五千零八十二米的垭口,过去了,就会有一种目的地快到了的感觉。其实是我们的错觉,路还长,景致更好。 
  巴颜喀拉山山口,到清水河是沿着扎曲在走。刚从山口下来不久,老天下起了大雪,那雪大得像天宫的台阶上,坐满撕扯白纸片的孩子们,极少见的大雪。大约司机一支烟的工夫,他就要停车扫窗上的雪。 
  黄羊群在车前跑跑停停,不离左右,使雪中的风景显得也不那么单调了。 
   
  这是八月的下旬,若在京城,正是炎热的夏季。地域之大,会在同一个概念下,产生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注释。 
  车过竹节寺,到了一个叫称多的地方,就可以看见,山坡上连成片的涂酱红色屋顶的寺庙,僧人在街上走成串。 
  快到玉树时,有一段路,是在高高的通天河沿,公路上边的山体,经常坍塌滑坡,过这种路很危险的。 
  通天河水的哗哗声听得很真切,是往人身后流淌的,我们的路还要往上走。 
  这是八月的最后一天。 
   
  九月,青稞开镰的季节 
   
  倘若说通天河是苍穹通向人间的水路,那么,坐落在河畔峡谷中的查吾拉小村,就是仙人下凡人间所必经的驿站。 
  海拔六千多米的查吾拉雪山,译成汉语就是如画的山峰。玉洁晶莹的雪水从高高的北山坡上流淌而下,进入山谷后,在缓坡的谷底上,变得碧波翡翠一般,潺潺淙淙,将半农半牧的村庄划分为两瓣,一瓣在东坡,那里的主要建筑是所学校,居民稀少;另一瓣在太阳一出就可光芒普照的西坡,牧人大都生活在这里,居住在二层平顶的土石房里。 
  如此,这水也就成了人、畜、草场的生命之源。 
  水继续北流,绕过一座藏民供敬的,有七八间房大小,将近一人多高、用山石码起的玛尼堆,上面还插着几十杆十几米高的玛尼旗。又流经一块较平坦的草地,然后冲下一段小陡坡,冲过吱吱低吟的水磨房木轮,不久便一古脑汇入奔腾翻滚东流的通天河…… 
  九月,正是青稞开镰的季节。 
  查吾拉山谷飘荡着成熟的芬芳、丰收的欢唱。那流水淌得就更加盈盈舒畅……可以闻见从水磨房,弥漫到水面上的青稞磨熟的芳香。有湛蓝、艳绿的飞鸟用啁啾,衔着水面上涟滟闪闪的金光,飞向通天河。几缕白云游飘在西坡腰间,一群黑牦牛正在半坡向河谷涌来。 
  站在坡头还未收割的青稞地里,倾听着风中沙沙簌簌的起伏,犹如徜徉在故乡华北平原六月的麦田,那一望无际,那一览无余。若非望见银冠蓝袍的白净净的雪峰;若非听见红墙喇嘛庙里,传出的浑厚低沉悠长的大法号声——竟如天庭的召唤。 
  通天河畔,急流涌进,两岸悬崖绝壁之上可见鬼斧神工,水湾与风口处,悬挂着五色经幡,在风中抖猎猎忽喇喇,像一支荡气回肠的颂歌;像一篇顶礼膜拜的祷文;像一阵远古稳踏而来的步履;像一组佛陀洒向人间的祈语……保佑雪山的洁白,保佑河水的清澈,保佑雄鹰在蓝天下悠闲,保佑牛羊青稞在大地上茁壮……通天河水在声声不息地召告。 
  通天河畔,卵石密集,五颜六色,缤纷斑斓,有玲珑剔透者,有景色天成者……爱不释手。就拣了许多带回村子。 
  那天要离开了,临行前见那些石子太重,就挑了一两块装进背囊,其余扔在炕角。当又一次来到通天河畔时,就看见藏族向导走近水边,把扔掉的石子,小心翼翼地码放在一块卵石上。 
  在河畔,凝眸,想了许久。 
  这才是人与自然的平和心态、平等心态、相敬如宾的心态、相互依存相互提携的心态。 
  人类的弯路就是奴隶的全部付出和霸主的贪婪掠夺。 
  属于通天河畔的就让它回到通天河畔,如是太阳高悬天空的法则。于是,心的旌旗也随通天河畔飘曳的五色经幡忽喇喇猎猎不息。 
   
  那是一个流水不眠、星月不眠、歌声不眠的水磨房丰收之夜,欢心的水磨把馨香的青稞磨得太细,月光淡蓝的夜色又添加了浓郁的芬芳。此刻皓月当头恰在查吾拉雪峰的东肩,凝视久了,便分不清是雪山的白色还是皎洁的月光。 
  水磨房前、溪流河边,点燃篝火,搬出罐罐青稞酒,人们欢庆丰收。 
  金色成熟、爱情成熟,那些姑娘小伙的舞步就更加成熟,也成熟了他们之间一对不用启齿的秘密。 
  卓玛踏着彩色的毡鞋,甩摇着长长的水袖,她的腰身一弯,草滩就倾斜了、雪峰就倾斜了,溪水就掩饰了潺潺,月亮躲藏进水中笑皱了脸。 
  达娃把藏袍角掖在腰间,一个健步跳跃到草场中央,黑亮的高筒马靴蹦踏着“锅庄”铿铿锵锵的旋律。 
  他们的欢乐感染了篝火旁的人们,男女老少再也坐不住了,放下矜持、放下腼腆、扔掉酒碗,手拉着手,转着圆圈圈地跳着“锅庄”。 
  伴随着说说、笑笑、唱唱、跳跳,通天河畔的峡谷里,热闹了一个不眠的九月。 
  玩的尽兴时,有几位妇女又燃起了两堆篝火,不一会儿,一碗碗热气腾腾,飘着香甜的酥油茶就端了上来。 
  好像是闻到了茶香,不远处的玛尼堆上的经幡飘摇起来,虽然时值夏末秋初,但这里早晚的风还是很凉的,可人们的热情却丝毫未减。 
  当你感觉篝火已不太旺时,就有人扛来几牦袋的牦牛粪饼,随即,篝火苗就腾腾冒高了几尺。人们的歌声再次渐渐高亢,他们又重新把一双双手牵起来,女的一圈在里,男的一圈在外,扭着腰肢舞晃,脚步犹如淌着流水似地跳跺。 
  大地开始微微颤动,星星不住地眨眼,月亮已经绕过查吾拉雪山,沉没进西边的山谷,东山顶背衬着钢蓝色的天幕,弯曲起伏的峰峦轮廓,似乎在被一支大笔重重地描述。 
  山岚也突然间凝集起来,似浓雾,似白云,在查吾拉北坡顺应着融水溪流,愈来愈长、愈来愈浓、愈来愈分不清天上人间了…… 
   
  行走的昆仑,湛蓝的天 
   
  车在昆仑山海拔5000多米处的山道上戛然而止,司机困倦的头扑在了方向盘上。黑色的哈萨克的羊皮帽子,在他一阵阵呼噜声中,一点点离开了他的脑袋,最终掉落下来,滚到了车门边。 
  前面是一座寂静的起伏的山的轮廓,黑黑的夜衣,系紧了纽扣,系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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