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壶不同的是,现在我要搬起他的双腿弯曲成弓形,然后将便壶搁在床上,还得学着医生的嘘嘘声;将小便倒入容器中,用塑料袋封住,冲干净便壶扣在容器上。
“他现在是特护,也就是病危!”
入院第二天医生的话又刺着耳膜,半夜我实在睡不着,轻手轻脚地下床,借着走道里的光呆望着蚊帐里安静的他;然后沿着医院的小道漫无边际地游走,秋风掀起我的衣衫,一丝丝清冷袭遍全身,皮肤紧缩,我双手交叉捂住胸口,黑暗团团袭滚过来,让人窒息;而他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声不吭,不知痛痒;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宁愿听到他粗犷的谩骂。我张开手臂没命地奔跑,身体触碰着无尽的黑暗和虚空,感觉自己就是夜空中原野上浮动的幽灵。
我的苦闷和酸楚找不到一条排遣的通道,难道我虔诚的祈求和赤热的爱情捕捉不到一条游离的生命吗?
9
第二天中午,我那心急如焚的父母最终气急败坏地找到了病房:
“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气死啊?”父亲暴跳如雷。
“只差三个小时就要起飞了。”母亲在一旁气喘吁吁。
我惊惶失措地起身,想让父母坐下,手却还抓着昏迷中的程刚。
“先歇口气,什么事都好说嘛,瞧这两孩子可怜的。”做完MIR透视靠床斜躺着的孙大爷看到事情不太对劲,一边打圆场,一边起身搬椅子给我父母。
“要走就走,没人拦着!赖在别人头上?!” 咪咪刚送饭过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在一旁兴风作浪。
“是谁没大没小的,这么没教养!”父亲见我听了咪咪的话不作声,气愤更盛,摆出了一贯的领导尊严。
“我们不如大户人家!什么教养不教养的,能当饭吃啊?无病无疾的活着就好!”程母一下从门后窜出来,护着贴在她身上的女儿。
“还嫌折腾得不够吗?”程父的心烦意乱看不清由头。
“都别说了,快点啊,没时间了!这孩子,说跑就跑了,也不说一声。”母亲埋怨着,俯下身来拉我;我整个人立了起来,可程刚平躺着的身体竟然也跟着我向床沿边移了过来,我和他的两只手还紧握在一起。于是母亲和我一起轻轻地把程刚的身体往床里移。
父亲一步串过来,一使劲想把两只手掰开,可几次都无济于是。原来昏睡中的程刚一直紧紧地抓住我的两个指头。
“啊?怎么会这样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光一下子聚集在我们的手指上,病房里一片寂静。
我的眼泪刹那间涌了出来,不顾一切地俯下身紧紧地抱着他,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脖颈。
母亲紧贴在我身后,一边扶着我,又想向外拉开我的身体,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好不停地转头看一看,向父亲求助。
所有人都望着一脸怒气的父亲,气氛有些僵硬。
突然,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啕声惊动了整栋传染病院,一寸一寸地刺破了人们对于生命的感慨憧憬和爱莫能助。
接着一群医生和护士重重地叹着气走出病房,然后看见有一辆装着尸体的病车咣当地开走。
突然我的手被使劲地扯了一下。
我扭头看着程刚紧抓着我手指的手,又转头望向父亲,紧接着手又被扯了一下;我痴痴地望着程刚,猛地一转身,跪在父母脚边,右手紧紧地和程刚握着,左手用力抱着父亲的腿,头顶着父亲的膝头,痛哭起来:
“爸!”
……呼!
我听到了父亲深深的吸气声,气息在他魁梧却空旷的身体里盲目地蛮撞,继而愤怒地穿透每一个器官,无奈地向着全身流淌,最后又被重重地吐了出来:
……呼!
“爸!”
我抬起头来,咬着嘴唇,愧疚地望着父亲,所有人的目光在我和父亲脸上来回打转。
……唉!
父亲瞬间沉重地瘫了下去!
“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啊……”
然后老泪纵横地拥着母亲和我,失声痛哭起来。
“年轻人嘛,很快就好了,幸福日子长着呢。”孙大爷先开了口,其他人也跟着抹眼泪。
“圆圆,你不要走!”
我转眼一看,程刚的眼睛抖动着。
“程刚,我在这,我不走了。”
“真的吗,圆圆,真的是你吗,你没走吗?”
他终于清醒了!
下午三点钟,我拿出半个月以来一直带在身上的戒指给他戴上,入院后他第一次清醒而有力地拥抱了我。我们的家人、孙大爷、黄医生和几个护士都含着泪向我们特殊的订婚鼓掌祝福。
下午三点钟,正是一班航班划过跑道向慕尼黑方向起飞的时候。
10
一个星期后,程刚进入了恢复期;又一个星期后,DNA生化显示,病毒指标已经从肝昏迷时十的九次方降到十的六次方;再一个星期后,指标已经降到十的三次方,肝功能也正常并稳定了,两对半也从大三阳变成小三阳了,于是三天后我们出院了。
这天一大早,程刚的父母就拿着几个大袋子来到病房,说是要把所有用过的东西都带回去,扔掉会不吉利的,只有死人的东西才落在医院,不顾医生一再说这些东西可能带有病毒。
一个秋高气爽的中午,吹着和缓的风,热情的阳光把天空拉得空阔亮堂,街上人群沸扬,各色的彩旗欢畅地飘扬,虽然还有一个多月,人们却早已迎来圣诞和元旦的喜庆热潮。
到家门口时,程母让健康的人先进屋,自己身披一件大红色的长袍站在门内,给门外的程刚也披上一件,向他浑身上下洒着颇有来头的水,一会睁眼一会闭眼,嘴里念念有词。五分钟后,程刚向着屋里屋外各深深地鞠了三躬后才进来,据说这样邪气才不会带进家里。
在医院听说一种树根对治疗肝病有特效,程父母便到处打听寻找这种风一吹翻过来呈白粉色的树叶。于是三天两头吃完饭后,我就和他父母背着锄头小刀小铲和麻布袋“上山下乡”地劳作。有时背着一大袋连沙带泥的树根回家,先用水冲掉泥沙,然后用小刀刮去外面的表皮,再斩成一寸来长的小段,新鲜的拿来煮水喝,大部分晾干,留作储备。
近的几处都挖完了,后来,天也转凉了,路又远,我就一个人去。回来时,一家人都满面春风心存感激地夸我,连左邻右里亲朋好友都说这一家人是祖宗几代积德修来的福气,找了这么好的媳妇。有时吃饭时,连一向爱憎分明的咪咪也会亲热地叫我一两声“圆圆姐”。
而这一切换来的结果,也同样是令人惊喜和感动的,一个月的处方药和偏方双管齐下后,他的肝区也不再疼痛,气色一天天红润了,身体也强壮起来。
一天我拖着一麻布袋树根回来,觉得浑身疲惫,腰膝酸软。晚饭时,程父忽然高兴地咧着嘴地说道。
“程刚好了,你们快点结婚吧,反正都是一家人了。”
“是啊,圆圆姐,都说拍拖太久就没意思了。”
“啊,哦……”我低头吃饭,有些羞涩地偷瞟了一眼程刚,他踢了我一脚。
“看不出来呢,哥真有福气,能娶到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趁热打铁哦!”
“就元旦节!冲冲吧!沾些喜庆就把邪气诲气都冲掉了。”程母强调她的宗教理论,还没等一桌人吃完饭,她就兴师动众地搬出一个盒子来:
“这是我托三姨从香港买的手饰,圆圆,喜欢吗?想要什么只管说,我再叫他们买。”
饭后我们上网查看了一些关于乙肝患者结婚的资料,关于亲吻和性交是否能传播乙肝病毒;关于男性乙肝患者对生育及性生活有何影响;关于乙肝携带者能否结婚、生育,以及对下一代有无影响;关于乙肝患者的家庭隔离;关于携有乙肝病毒的父亲母亲对胎儿及子女的影响;乙肝妈妈能不能哺乳等等。
11
“开那么多药当饭吃啊?是药三分毒!”
复查的结果连黄医生都不敢相信,他对一个基本痊愈却一再要求利用公费多开些药的病人说完后,收起一脸严肃,惊喜地向我们感叹:
“这么些年来我就知道四个人完全转阴,真是太神奇了!”
“唉,十几年的医术还不如人家一只魔戒!哈哈哈……”
黄医生兴奋得放声大笑,接着三个人激动得像孩子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右肋部又隐隐疼痛了,我以为是太激动太用力了便没在意。
我们又一起去了516病房,掉光了头发的孙大爷还在做介入透析,绿色的药水以每秒一滴的速度进入他的肝脏;他闭着眼睛,脸痛苦地扭曲着,挤成一团,发出阵阵苍老的呻吟。我心疼地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轻轻揉着。
“圆圆的,柔软温暖。玩牌都赢不了你,先生不如后养的哦。”
程刚也把手伸了过去。
“这只就不一样了,肯定是男人的手。我说呢,怎么没有回到十八九的感觉了?” 他止住痛苦的表情,强作笑颜地打趣。
“孙大爷,程刚全好了!”我俯下头,轻声说着。
“你小子别再装糊涂啊,圆圆受委屈我饶不了你!”他吃力抬起头来,兴奋地来回盯着我们俩的脸:
“我就知道会好的!”
陪护阿姨也一脸同情帮他扯着被单,走到过道时她告诉我们孙大爷昨天第三次把换肝脏的机会让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警察。他说自己老了,换也用不了多久,免得浪费资源浪费钱,年轻人才能派上用场呢
“太好了!程家后继有人了!真是祖宗积德啊!”
一听到这个消息,程父母近似嚎叫,眼中闪着泪水;程母更是立即对着祖宗灵牌烧香磕头谢天谢地,然后在地上盘腿跪拜,念叨吟唱,又买来了黄纸满怀深情地折叠。
“圆圆也来啊,反正很快就一家人了!”
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