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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全文)-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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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杏尽管知道天旺迟早要走的,但是,一听他这么快就要走,心里还是止不住有些失落。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感说:“你打算到哪里去?”
  他说:“想到广东去。你曾给我说过,那是我们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我想到那里去闯闯。”
  她说:“去吧!是雄鹰,总要飞翔在蓝天,是骏马,总要奔驰在草原。煤矿上,每年都要出几起事故的,背煤,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他的心一下舒展开来,仿佛飞到了蓝天,奔驰到了草原。可是,当真的想到要离开她,离开这位美丽善良的裕固族姑娘时,心里还是有一种割舍不了的情怀。因为,她毕竟是第一个与自己有过血脉交融的人,他也是第一个占有了她的少女之身的人。虽然只是美妙的一瞬,但是,留在心里的,很可能就是长久的思痛,是一辈子的回忆。他不敢正视她,只喃喃地说:“你相信缘分吗?”
  她说:“所谓的缘分,就是随缘。缘到了,就是天涯海角,也来相会,缘不到,即使对面也不成偶。”
  他说:“也许,我们还会有会面的那一天。”
  她说:“无论怎样,我会记住你的,永远……永远……”说完,头一低,匆匆地离开了。
  天旺禁不住一阵战栗。莫非,我真的是伤害了她,伤害了一颗纯洁无邪的心灵?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的心一下拎了起来。他知道,她哭了。她把泪咽进了肚里,却把草原一样的胸怀给予了他。

  沙尘暴 39(1)

  石头一干人是黄昏时分到祁连山下的,到来后,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热茶,段凤英就非要见见胡六儿。没办法,天旺就陪了他们,一起来到了窑上。黄昏时分的祁连山分外的冷峻,白皑皑的雪,仿佛铠甲,罩住了大地,也罩住了山川。人走在积雪上,脚下硬硬的,发着咯嘣咯嘣的响。那风,也硬,吹来时,像刀口子一样割人,生生地疼。六叔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洞口的雪地里,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块布单,布单上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已将他的头埋了个严严实实。不知道的人,准认为那是一座小土包,绝不会认为是一个人。天旺和酸胖两个一人扯着布单的一头,一使劲,将那布单揭开了,胡六儿就裸露在了外面。胡六儿的身上,头发上,胡须上,都挂满了霜,就像是刚刚弹完了棉花,累了,躺下来休息一样。那只手还在扎着,五根手指大张着。段凤英见状,一下扑到了胡六儿的身上,号啕大哭了起来。那哭声,仿佛一只迎风而吹的唢呐,在黄昏的原野上飘了起来。忽而如裂帛般的肝肠寸断,忽而如鸽哨一样撕心裂肺。哭腔的后面,却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就像那扯不断的夫妻情,流不完的伤心泪,一起汇成了巨大的悲痛,向苍天发问,发问她的不平,向大地诉说,诉说她的悲愤。草原上的牛听到了,牛就哞哞地做了回应。草原上的羊听到了,羊也咩咩叫了起来。四个男人听了,都由不得抹起了泪。哭吧,哭吧,人世间有多少辛酸,能辛酸过生别死离?人世间有多少苦难,能抵得上以生命为代价?
  石头问天旺,我姐夫的手,是咋回事?天旺说,六叔在临终时,告诉我们,要我们向煤老板要回五千元的偿命费,那是给富生的学费。石头一听,就双手捂起面,泪就从指缝中渗了出来。锁阳吼了起来:六——叔。那声音,仿佛一把利剑,直刺苍穹,天就裂了一个口子,晚霞就从那口子里撒了出来,撒在了雪原上,一片的血红……
  当天晚上,天旺就找来了煤老板。煤老板带着两个同伙,来给他壮胆。煤老板对石头他们说:“在这里干活的人,免不了会出这样那样的事故,既然出了,算我倒霉,给你们出五千元的偿命费,就算了,别的我一概不管。”
  石头说:“一条人命,就值五千块?你至少也得赔一万!”
  煤老板脖子一拧,态度强硬地说:“这五千,我都赔得冤枉。再多一分都没有,就他这样子,五千就不错了。”
  锁阳一下暴怒了,一把扯着煤老板的领口说:“你他妈的胡逼逼个啥!他这样子咋了?也是一条命呐!我倒要问问,你这球样,能值多少钱?你要是不说人话,就来给他抵命!”
  随煤老板同来的那两个帮手上来挡住锁阳说:“放手放手,你要敢动他一指头,你一分钱的偿命费都得不到。”
  锁阳说:“他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就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煤老板这才支支吾吾地说:“他一天咳咳地咳嗽,本来就是病秧子,你不信问问你的弟弟。”
  锁阳这才松开手说:“病秧子咋啦?病秧子也是人,也是命。就值你的五千块钱?还有,这安葬费、托运费怎么办?我们的车费怎么办?你必须说清楚。”
  煤老板说:“这些都在五千元中包括在内,多一分都没有。你们想要托运就托运回去,不想托运就安葬在这里,谁也管不着。再说了,出事故的,又不光是我的窑,别的窑上也发生过,都是这样的规矩,连毛共肚五千元。你们不信可以问问别的窑上,也可以问问别的
  矿难家属。”
  石头说:“这不行。就算人命费是五千块,别的费用你得承担!”
  煤老板说:“我一分都不再承担,就这条件,你们能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我也没办法。”
  一直沉默不语的天旺,一想起两天前煤老板满不在乎的样子,那种毫无同情的说话口气,就忍不住向他发难说:“你要不接受我们的条件,我们就把人抬到你家里,先存放着,然后与你打官司。让法院来裁决!法院要是判你五千就五千,一万就一万。”这可是一个杀手锏,打官司是虚,抬尸体是真。双方都很明白,把尸体抬到对方的家门口,这是最绝的一招。对方宁可多出点钱,也不愿意让死人给他家带来晦气。这样一来,六叔的这一方就占了上风,对方一下陷入到被动状态。
  煤老板一听心里虚了,但嘴上还是强硬地说:“打官司?好呀,那你们打吧。告到法院,不拖个一年半年的能下来?等到一场官司下来,得上五千块,还抵不上你们的花销,我还怕你们不成?”
  天旺知道,打官司的确会拖这么长的时间,他们这边是拖不起的。再说,六叔与煤老板也没有签订什么合同,就等于没有法律依据,打起官司来,肯定很麻烦。但是,这只是一个理由,是一个停放尸体的借口。有了这个借口,他们就由被动占为主动,就能压住对方的嚣张气焰。你不是说不就赔五千块钱么?你的话说得那么大,那么气壮如牛,那你就多赔一点。天旺要的就是从心理上战胜对方,他自然不会关心官司的长短难易,于是,便抓住问题的关键说:“既然这样,那就等着好了。明天,我们就把人先放到你那里,存着。等官司结束,我们再处理后事。”
  煤老板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出垮了,这才着了急,急不可待地说:“你们打官司可以打,但是,死人不能在我那里放。”
  石头听了天旺的一番话,自是听明白了他的用意,便暗暗佩服起天旺,竟用四两拨起千斤,扭转了事态的发展,真是不简单。在他的印象里,天旺只不过是一个很单纯的,书生气十足的回乡青年,一个有点反叛精神,热血沸腾的血性汉子,但是,他还没有料想到,他已经成熟到了很深刻的程度,能够棋高一招的驾驭复杂的局势。很显然,他们已经由被动转为主动了,这都是天旺动用智慧的结果。有时候,动用智慧要比动用武力的效果好得多。今天的事,就是很典型的一例。石头觉得他说话的时候到了,要给天旺以鼓励,也要给对方以压力,于是便说:“怎么不能?死在你的窑上,你就得承担责任,放在你家里,也是应该的。”
  煤老板的同伙说:“人死在哪里就放在哪里,放到他家是没有道理的,你就是抬了来,我们也会抬出去的。”
  锁阳虽说脑子没有天旺来得那么快,但,天旺的用意他还是能听明白,又听了石头的话,他也叫嚷了起来:“我们明天就抬过去,看你们谁敢动!人已经死在了你们的窑上,你们还不饶生他?”
  煤老板觉得这样争下去,肯定不利于自己,就放软了态度说:“这样吧,今天你们刚来,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商量商量。出了这种事,你们难受,我们也难受。这毕竟是事关人命的大事,你们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可你们也要理解理解我的心情,我也难,就这小生意,出了事故,一赔,都赔光了。我们都需要冷静冷静,到明天,我再与你们协商,你们早点休息吧!”说完,就叫了两个同伙,一起走了。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段凤英一边抹着泪,一边看着各人的表情,她虽然听不到他们说的话,但是,她已从他们的争吵中,看到了事情并不那么简单。石头给她打了一阵哑语,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用哑语,告诉了她的意思。完了,石头便对大家说:“我姐的意思是,人已经没有了,也不要太为难对方了。”
  锁阳说:“我们也没有为难他们,人命费是五千元,只要他们再负担起我们的来回路费,六叔的运送费和安葬费,也就行了。”
  酸胖说:“我估计除了那五千块,别的费用够戗。窑上过去出过事,也都是这个价。”
  石头就拿目光看着天旺,想听听天旺是怎么说的。在来这里的路上,当酸胖告诉他们天旺也在窑上时,他就感到非常吃惊,他没有想到天旺放弃优越的生活,到这里来受苦,更没有想到的是,经过半年多的摸爬滚打,他已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有思想,有智慧的男人了。刚才,他一步一步地逼退了对方,足见他已经不是一个一般的人了。石头拍了拍天旺的肩头,不无感激地说:“刚才,要不是你提出打官司,他们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估计,明天他们会不会给我们让步?”
  天旺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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