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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全文)-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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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他什么都不愁,什么也不缺,唯一的希望就是两个儿子能有个出息,能胜过老奎的儿女。他哪方面都赢了老奎,不希望到子女们这一辈,败在老奎的子女们的手下。前几年,老奎的大娃参了军后,他曾有过一丝丝心理上的不平衡,生怕开德将来有了出息,当上了干部,端上了国家的铁饭碗,反显出他的子女们无能。没想到还不到三年,开德就结束了他的生命,这无疑给了老奎最致命的一击。他为此而幸灾乐祸过,觉得这是老天的报应,让这老松承受一下失子之痛也很解恨,也使他的下一代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但是,恨过了,气过了,心里还是觉得开德是个好娃,死得真有些可惜。他虽然还在记恨着老奎,但无论怎样记恨,也不该在他的子女身上出气,这样想来,觉得自己先前的幸灾乐祸有些太不地道了。
  不知不觉的,一年一年的过去了,很快就到了天旺考大学的日子。他天天盼着天旺能考个好成绩出来,光光彩彩地上大学,给他争个光。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怎么就能怎么的,等考试成绩下来后,他什么都没有考上。没有考上就算了,天旺小的时候挨过饿,学习环境差,没有考上也情有可原,反正他也需要一个帮手,就让天旺跟着他开车跑起了运输。再说了,老奎的丫头叶叶也没有考上,这多少使他的心理上有了一种平衡。
  其实,这种平衡不仅杨二宝有,天旺也有。天旺本来就差那么一点分,最初他还感到非常遗憾,心里有点想不开,打算到明年再复读一年,也要把大学考上,但是,一想起叶叶也没有考上,他的心才踏实了下来。他觉得只要能与叶叶在一起,即使是务农,也是幸福的。后来他问叶叶复读不复读,叶叶说,她不想再给家里添负担,不再复读了。他一听,便也放弃了复读。他觉得活人的路有千条万条,只要自己感觉幸福,考不考上大学都无所谓。回到了村里,他就学会了开车,跟着他爹跑起了运输。
  天旺与叶叶回了村,没想到石头也回了村。石头当了五年兵,复员回来了。当他再次踏上走向红沙窝村的路时,感觉与他十多年前全然不一样了。十多年前,他还是一个混沌未开的少年,为了生存,他不得跟着妈妈走出了大山,向这大漠深处走来。他不知道前面的路究竟有多远,也不知道将来等待他的又是什么,他只管懵懵沌沌地跟着妈妈走。妈妈一边走,一边叮咛他,到了新地方,要知道尊老爱幼,嘴要甜,腿要勤,该叫爷的叫爷,该叫叔的叫叔。他点了点头。妈说,你的后爹人很好,你不要怕他。他又点了点头。妈又说,你要主动亲近他,把他当亲爹看,他也会把你当亲儿子看。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要诚心实意地对他好,他也会诚心实意地对你好。他又点了一下头。就这样,在妈妈一路的叮咛声中,他来到了红沙窝村。在这里,他果真感到了后爹的温暖,感到了村里人对他的关怀,他便慢慢地融入到了红沙窝村的生活中,在家庭和社会的呵护下,他由一个不懂事的少年,渐渐地成长为一位军人,成长为一名党员。每每想起,此情,此义,让他感动万分。
  当他踏上返乡的路,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切,竟是那么的亲切。可是,一想起他的战友开德,又让他牵肠挂肚,感慨万千。走的时候,他们同往,回来的时候,却是他一人。他和开德都上了战场,所不同的是,他们俩不在一个连队里,开德永远离开了人世,他却有幸活了下来,唯其如此,他才越发感到了生命的可贵。他似乎觉得,他的身上还承担着另一种责任,那便是开德末尽的孝道和末酬的事业。他只有将他的全部热情和生命来回报这片养育了他的土地,才能告慰战友的在天之灵,才能对得起父老乡亲们对他的厚爱。部队真是个大熔炉,让他学到了不少知识,也学会了好多做人的道理。如果在之前,他对外面的世界只是充满了种种好奇和幻想的话,那么,当他经历了这场战争,经历了生与死考验,他的人格与灵魂得以升华,他才真正懂得了生命的可贵,懂得活着的快乐与自由。
  回到了家,他明显地感到爹妈老多了,奎叔和婶子也老多了。他知道,这种老,除了岁月的风霜留下的沧桑,还有思念儿子的煎熬。可怜天下父母心,他深深地感到了父爱的宽厚,母爱的博大。他再不能让他们这么辛苦了,他接过父亲手中的铁锨,母亲手中的镰刀,卸去他们身上的负担,让他们轻轻松松地度过晚年。
  石头果真把心思都投到了务弄庄稼上,又是改良土壤,又是引进新品种,把庄稼务弄得比别人家好,乐得新疆三爷偷偷地笑。石头很懂礼貌,上敬老的,下爱小的,村人都说,见过世面的人就是跟人不一样。石头有空了,也常到老奎家喧喧,他知道他的战友死了,老奎一家心里很沉重,过来喧喧,给他们宽宽心。有时,地里忙了,他也帮老奎干干农活。老奎也喜欢石头,每次见了,都仿佛看到了开德的影子,就有了一种天然的亲切。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又过了一年,老奎的小娃开顺考上了,他不但考上了,而且还考上了省上的重点大学。杨二宝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好一阵不平衡,觉得自己样样都走在了老奎的前面,没想到在子女们身上,还是让老奎占了上风。
  老奎的确占了上风,但是,老奎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因为他从来不与杨二宝比高低,也不与任何人比高低。开顺考上了大学,为他争了气,也为红沙窝村扬了名,他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几年没见过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村人见了,很是羡慕,就说,支书,开顺考上了?老奎就高兴地说,考是考上了,愁帽子也带上了,不知咋供出来呀。新疆三爷说,咬紧牙关供吧,供出来了,就离开了这沙窝窝,成了国家的人了。老奎说,是哩,只要娃有个出息,爹娘老子再苦也值。新疆三爷说,明天石头订婚哩,你抽个空儿,到吃饭的时候过来坐坐。老奎说,石头的媳妇说下了?新疆三爷说,说下了,是许家柴湾许麻子的小丫头。老奎说,快呀,石头刚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娃蛋儿,孽障得很,没想到现在就要成家了。快呀!新疆三爷说,快呀,绕了一下,十多年就绕过去了。老奎说,行哩,我抽个空儿过去坐坐。
  老奎给开顺收拾停当,就到了开学的日期。老奎就去送,要把开顺送到镇番城,然后,他就不送了,让顺子自己搭车去省城。老奎套了一辆驴车,装上行李和用品,父子俩就坐了架子车,悠悠地向县城走去。这时候,正是初秋季节,戈壁沙包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骆驼草,为荒原平添了几分生机,那遥远的地平线上,波光粼粼,荡着一层一层的浪,更显出了天的无边,地的辽阔。驴子不时的打一声响鼻,嘎嗒嘎嗒地走着,驴车就如一叶小舟,一荡一荡地,荡在沙海中,将要把他的娃荡到省城兰州,荡到那所农家子女可望而不可即的大学里。老奎的心畅快极了,多少年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他真想放开嗓门,吼几声山调调,抒抒心中的快意。但是,他还是克制住了。他在子女们面前严肃惯了,猛然间让他放开,他还真放不开。他也很想与开顺说说话,但是,好像也找不到要说的话。闷了半天,才想到了一句话。就说,开顺,等蹲安稳了,你就给爹来封信。开顺说,好!说完了,他还想说,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驴车要过许家柴湾的沙墙头子时,一辆卡车迎头驶了来,前头的路上,卷起了弥天的沙尘,一下向驴车吞了来。就在驴车与大卡车相错时,老奎才看清了开车的杨二宝,杨二宝也自然看到了他。卡车向左拐了一下,毛驴车向右拐了一下,他们又相互对视了一眼,错过了车,各自又走上了各自的道。驴车却被卡车扬起的尘土浓浓地罩了起来,走了老半天,待尘土落了,老奎才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呸地啐了一口,心里不由骂道:骚颠猴,能球个啥?不就是钻了政策的空子,舞整了几个银子,再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也送一个大学生,让我看看,让全村人看看。想到这里,先自乐了,回过脸去,见开顺眯着眼儿,若有所思着。老奎说,开顺,到了大学,要好好学,要学些真本领。开顺说,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不会让你失望的。老奎说,无论到了哪里,到了任何时候,都要行得端,活得正。咱是农民的儿子,条件比不上城里人,比不上,就不要跟他们比,不要丢了活人的志气。开顺说,爹,我记住了。老奎还想安顿两句,觉得娃什么都懂,就不再说了。他不说了,开顺却说了。开顺说,爹,你要多注意身体。老奎听了,心里一下感到暖烘烘的。娃大了,真的大了,知道关心人了。就由不得点了点头。
  杨二宝与老奎擦肩而过时,也看到了老奎,看到了驴车上的开顺。开顺考上了大学,在村里沸沸扬扬,他也听到了。听到了,他就装作没听到,在家里在外面,都闭口不提。嘴上不提,不一定心里不想。心里也想,心里一想,就像堵了块东西,很是不平顺。平顺不下来,就把希望寄托在天盼的身上,暗想着,将来要是天盼能考上大学就好了,也给他争一口气。回家见了天盼,就叮咛说,天盼,你哥前几年受耽误了,没有考上大学,也在情理之中,可你不同,一上学,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不愁吃不愁穿,将来要是考不上个大学,就说不过去了。需要啥,尽管说,只要为了学习,爹什么都给你答应。天盼听了,也不表态,就龇着牙笑。他一看就生气地说,你就只知道笑,怎么不说话呀?田大脚就为儿子辩解说,考上考不上都是由不了自己的事,你叫人家咋说?杨二宝说,大学也是人上的,怎么由不了自己?还是学得不好,要学好了,不愁考不上。
  此刻,当他与老奎狭路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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