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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偶再努力更出一章来,同样,过了十一点还没有的话,亲们就明天早上来看哈O(∩_∩)O~~
☆、昏君妖妃(中)
她倒是微有些诧异他心底埋藏得最深的那些事情,今日……终是要同她说了么?
于是,明黛抬了眸,也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我心里怕的,是这样的药碗。”他眸光触及那案角上的缥瓷碗,瞬时便又移开了。
药碗么?听到这儿,她心下微微疑惑,却并未打断他。
“以往,我从未同你提起我的父母。”他的神色很平静,眸底微微漾开几分恬淡的暖意“我的父王自小便是个极有天分的孩子,性子顽皮跳脱,诗书骑射皆算得出众。可自八岁上起……祖父,便再不许他在一众宗氏孩童里出风头。等长到了十来岁,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当时还是世子的父王,日后任他飞鹰走马也好、酒色自污也罢……总之,绝不要有出息。”
说到这里,祁景昀的神色依旧平静,但眸子深处已有些沉郁。
“而即便这样……有些祸事,却仍是避不开的。元盛二十九年,太子谋逆案,在烈帝的铁腕手段之下,整个祁氏宗族几乎被清剿殆尽。而当时即将被立的新储君——二十一皇子,时仅十二岁,父王……比他还年长三岁。这种情形,烈帝那般多疑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心?”
年轻的大郢天子语声凝重,眼底一片黯色“所以,就在那一年,新太子策立前……十五岁的舒王世子祁毓霁‘不慎’堕马,摔折了左腿……自此不良于行。”
他的语声并没有多少波动,甚至神色没有太大变化。
明黛知道他的心性有多坚韧,只是把素手覆上了他扣在紫檀木案角的手上,发现那只手扣得极紧,手背上根根青筋突起。
手背蓦然一暖,他看着心爱的女子,表情和缓了些,示意她不要担心。
过了小小一会儿,祁景昀才又续着开了口;“我的娘亲,出身门第并不高,却是难得的天性纯然,和善近人,连对府中的仆从下人都从不曾苛责过一字半句。她平日最喜欢种草侍花,顶心爱的是一种名叫‘云霞’的九瓣鸢尾花,那时王府的后。庭中种了大片大片,每到四月天,朱蕊粉瓣的花儿齐齐漫绽,千朵万朵,真比天边的云霞还要绚烂……”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间融进了些追忆往昔的暖意:“那时候,我才是两三岁年纪,小小的稚童贪嗜又挑嘴,最喜欢吃娘亲做的甜酿圆子。但却嫌寻常的蔗糖做馅儿过腻,只有用‘云霞’的甜蕊捣馅儿做出来的圆子味儿最好。可,正绽的花儿一旦抽了蕊便会立即枯谢,娘亲心里自然一千一万个舍不得。但,看着我蹲在花坞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是心疼又不忍……所以,每每到了最后,她多半还是会依了我,摘了花蕊捣馅儿做圆子给我解馋。云霞蕊、蜜枣、松子仁、白仁、杏仁、芝麻、桂花做馅儿,再滚上不薄不厚的一层米粉,上笼蒸熟,就成了酥软香腻的甜酿圆子。入了口,便带着花香、枣香、松子香、芝麻香,连丝丝的香味儿也是甜的……”
“只是,见了娘亲进花坞时皱眉心疼的模样,父王每每失笑,然后次年总会在王府后院中帮她种上更多的云霞鸢尾……花儿一年开得比一年多,也一年比一年开得灿烂……”此时,他脸上的神色柔和温暖得如冬阳一般。
“待我正式满了三岁,父王便开始教我读书习字。那般年纪的孩童哪里有什么耐性?每每到了捺不住性子之时便开始故意捣蛋,不是胡乱涂鸦划花了上好的澄心堂白笺,便是弄翻砚台,一池浓墨尽泼了父王月白的长衫……但父王他,素来儒雅温静的好性子,从未生过半点气。每逢这时候,便知道我是闷了,也不再强求,任我在书房中随意玩耍。而他自己常常会提了笔,蘸上丹青,工笔细绘为我描一张像……他说过,每隔几日为我画张像,待我日后长大了,看着这些画像,便会知道自己孩童时候是怎生模样,会清楚自己是如何一年年长成大人的,这样对童年的缺憾才会少一些……”
“父王六艺皆精,尤其擅箫,闲时常常引萧逗我开心。但我那时年纪小,不通音律,自然不耐烦听,每每趁父王不留意,便偷偷自他身边溜了出去捕雀儿捉蟋蟀……”他语声微断了一下“直到后来……再听不到了。”
“住到宫中后,曾听过许多乐艺大家的演奏,可……没有一个人,吹得有父王那般好……”
“先帝当政后期,蔚明璋渐渐大权独揽,朝局又开始不稳,父王上了一封又一封的奏表,请求远卦封地。再荒再僻的贫瘠之地都好,只要离长安远远的……”他的语声似乎有些轻飘“父王说,那怕黜为庶民也好,他卖字画也总能养活我们母子,只要一家人,安安宁宁地在一起过日子,他和娘亲能看着我平安地长大就好……”
“天玺四年,先帝晏驾。呵……终究不可能一家人过日子了。四岁的孩子那时还并不懂什么事,只记得那一天,一群人侍候着我穿了十二分笨重繁复的衣裳,站在高高的台子上,下面的许多穿着各色衣服的人,统统朝我下跪……里面有父王,还有娘亲。”
“自那以后,每月只能回家看父母一次,但……每次回去,都见父王身体比以往更弱了……明明父王虽不良于行,但体魄一惯是很好的。有一次,在宫中,看到内侍把药碗放入膳盒,似乎是要送出宫去,我便上去问。他答:‘这是赐给舒王的药,每日一碗的,而且,还是陛下您亲自下的旨呢。’”
“赐给父王的药?我下的旨?心中有些不解,却想到了每天内侍送来,让我盖玺的一堆堆折子,其实,那个时候也才只识得数百个字,哪里看得懂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但,父王的身体的确不如以前好了,我想着,宫中若有好药,送去给他自然是应当的。”
她只觉得他的手反握上了她的,紧紧攥得有些疼,神色中有几分惨淡“我最后一次回王府时,父王已经病得不成样子,原本那般丰姿秀逸的好相貌,竟已枯瘦得嶙峋见骨。见我来了,他神情是欢喜的,只是早已起不了身,泛青的唇颤着,却半天抖不出一个清晰的字来……娘亲就在榻边,把我紧紧拥进怀里,眸里满是隐忍的泪意。”
“那时候,也正是四天月,王府里的‘云霞’开得美极了,满园都像落了天上的虹一般绚烂。娘亲却竟是摘了所有的甜蕊,下了厨,一口气给我做了许多许多的甜酿圆子,多得我十天半月都吃不完……那时,我还不知道,那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吃到娘亲做的甜酿圆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暂且半更,努力补齐中……
☆、昏君妖妃(下)
“不过一月,父王死了,等到我知道的时候,连娘亲也已经死了。我怎么都不相信,发了疯一般从皇城一路奔回了舒王府,脱力累得栽倒在了门槛边上,但,看到的却已经是大片大片的白色,缟素的白色灵堂,细绢的白色挽联,还有结了白花的停尸棺椁……丧事办得很盛大,可从我却不能以儿子的身份为他们上一柱香,只能称呼‘皇伯父、皇伯母’,好像、好像和他们隔了很远很远似的……那年,娘亲她才是二十二岁,和黛儿你如今一般的好年华呢。”他凝眸看着她,神色凄凉已极,语声都有些恍惚……
她紧紧扣住了他的手,十指交握。
顿了片刻后,大郢天子才微微平稳了心绪,缓缓而沉定地开了口:“我是父王唯一的孩子,却让他死后无嗣。宗氏凋零,连能承继香火的人都没有。王府的宅子收归了国库,后来也转手他人……我曾经偷偷跑回去看过一次,新主人大概不喜欢花花草草,那后。庭中原本大片大片的‘云霞’早被拨了个干净,一株也没留下……院子的格局也是大变了样,原本父王教我读书习字的蕴静轩,被同周围其他几间屋子一齐拆了,夷为平地,成了那些贵公子打马球的地方……什么都不在了,没有留下哪怕一点儿念想。我的父王和娘亲,我自小长大的家,就这么……什么都没有了……”
他此刻的眸光是几近死寂的一片,她感觉得到他指尖在颤,用力拉起了他扣在案角的手,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包住,用手心里的热意让他能暖一些。
他缓缓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了下去:“后来,因为没有了家,没有了念想,我便也在安心在宫里住下。每日随蔚太傅读书、随萧女史学习礼仪,随卫将军练骑射……我什么都学得很用功,因为我一直都记得父王曾经那么悉心地教导过我,他一定是希望我日后有出息的。”
说到这里,年轻的天子缓缓笑了笑:“就这样一直到了我十岁上,那时已读了不少书,渐渐懂了事,自己也会去想许多事情,对幼时那些往事就有了很多疑惑。直到有一日,很偶然地,在太医院一个隐蔽角落里,听到了五年多前的一段秘辛……终于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当年那日日赐给父王的是些什么药,呵呵……”他忽地惨笑了起来“那是我亲自盖了玺的圣旨,日日送去的药呢……”
听到这里,明黛蓦然心中一震——蔚明璋,以他的名义,鸩杀了他的亲生父亲!
“当年父王与娘亲送我入宫时,他们便明白的罢。拥立一个四岁的孩子,原本便是因为年纪尚幼,当傀儡最合适不过。因此,怎么可能还会让这孩子尚是年轻的亲生父母活在世上?所以,我走的那天,一向洒脱的父王竟紧紧拥着我,抱了许久许久也未不舍放开。而娘亲带泪的眼里,会是那般近乎死别的凄怆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