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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也被我娘给卖了……”过了半晌,小酒儿才欲言又止说了出来。
“呸,杀千刀的!”苏甜儿气得掐腰骂道,“卖哪儿去了?咱家吗!”
“不是……说是别家的妓馆,昨晚已经接客了……”
“姐姐,你说,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小酒儿的心中,如同五味翻腾,她一头俯在苏甜儿的怀里,嘤嘤地哭着。
苏甜儿揽着小酒儿,疲倦的面容里,难掩悲伤。
门外风铃,玲玲作响。
“今天送的是什么花啊?”苏甜儿欠身问道。
“回甜姐儿的话,是红梅,带着冰珠儿的红梅花!”
“小酒儿,快来看,瞧这梅花,多俊!”苏甜儿撷下一朵,插与小酒儿的鬓间。
小酒儿年龄小,有了花戴,终于破涕为笑了。
苏甜儿一边给她簪着花,一边道:“咱们是卖笑的,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只能笑,不能哭,你可记着了,小酒儿!”
当日入夜,西湖旁的宅子里,李清照正发着高烧,呓语着。
一旁的萍儿,一边洗涮着毛巾,轻轻为她擦拭额头,一边不禁感叹道:“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第二日清晨,萍儿正端着药进屋。看见李清照已经拥着被,坐在床上了。
萍儿赶紧把药汤搁在桌上,趋步上前扶她,惊喜道:“菩萨保佑,您可算是醒过来了!”
李清照目光有些呆滞,仿佛不知今夕何夕,愣愣地道:“我这是……在哪儿呢!”
“昨儿个晚上……您忘啦?”萍儿道。
“你……你都知道了?”李清照想起昨晚的事,不免有些害臊。
“昨儿晚上,下那么大的雨,多亏了张大官人……“”萍儿道。
“李清照有点心乱,踌躇转移话题道:“你火上做了什么,还挺香的!”
“哦,今儿早晨,也是那个张大官人,打发底下人送来的,这是寒菊,清热败火、驱寒解痛,管用着呢!他特意嘱咐,说等您醒来,让我熬给您喝的,大冬天的,这玩意儿,可不好弄了!”
萍儿把汤药端到李清照唇边。
“‘宁可枝头抱香,不曾吹落北风中’……”李清照心头一暖,紧接着就发了汗,病痛也跟着好了大半。
“他还说,先下他正休假,住在城里的一个外宅里,离咱这儿不远,说您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找他。”萍儿道。
“怪难为她的……”李清照不禁余意绵缠,对萍儿道:“你快到他家去一趟,给人家回句话去……”
“说您好啦?”
“不!就说……官人的心意,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这场大雨,恐勾犯起了旧疾,怕还得卧床休息段时日,等他人痊愈后,再亲自登门叨扰致谢。”
“您,这是……”
“你就依着我的话去做吧……”
“可我平白无故去,有什么意思呢!总得有个营生,我才好去搭讪呀……您不妨也回赠他一件东西,既有了因由,还显得咱知礼数!”萍儿提醒道。
窗外的空气,依旧湿润,清凉的微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徐徐地渗了进来,使人神清气爽。窗外大朵的山茶花开的正旺,粉嘟嘟的花瓣上,盛着点点水珠,各个儿都是那么的娇艳欲滴。
李清照想了想,伸手指着窗外的茶花,笑着对萍儿道:“也罢了,摘几朵山茶花,给他送了去吧。”
“人家大雨天的,送您回来,又赶着送了这么些贵重的东西,您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在门口摘这么几朵花,就把人家给打发啦?!”
李清照笑道:“送去吧,放心,他明白。”
萍儿听了,只得挎了一个篮子,采了几朵新鲜的茶花,往张汝舟家去。
跟门廊上的小童打听,原来张汝舟出门会客去了,不在家。遂将花与花篮一并交给了他家里的下人仆妇,抽身回去,一路盘算着,不解其意。
傍晚时分,张汝舟吃完酒,醉醺醺地回到府中,见厅堂之上,一花篮放于桌上,遂问其因。仆妇按萍儿原话回禀,张汝舟打开花篮来看,展示在他面前的,竟又是另一番景象:早上还亭亭玉立的山茶花,如今早已枯败凋落。握在他手里的,不是一株娇艳欲滴的花,而是一根枯萎欲死的杆儿……
张汝舟拿起发黄的花瓣,轻嗅一下,满脸陶醉。
“来人,扔了吧!”花瓣散落一地,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若得山花插满头
桌上的汤药盅,摸上去已经温凉;旁边摊着米芾的两幅字帖,《寿石宰词帖》和《灵峰行记帖》。临桌而坐的李清照,正俯身埋首,凝神摹绘。突然,她只感觉一阵晕眩,心神一散,手下不禁跟着一颤,一点墨迹落于重山叠嶂之间,好似一团乌云,压得她顿时没了气力。
李清照索性搁下笔,扶着桌子挣扎着起了身,怎奈又是一阵眩晕袭来,体力不支,重重地坐回到绣墩上。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胸中好似被一块大石压着,无论如何也透不出气来。她跌跌撞撞地,将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将桌上的字帖全部掀翻,她全然不顾,只得拼命的大口吸气,吐气,吸气,吐气,不放过一丝一毫流动于身边的气息。
可这还不够,还不够,她被冷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可就是透不过气来,透不过气!她紧紧捂着心窝,眉头蹙成一团,鼻翼也跟着不停颤抖……
她猛然想起桌上的汤药,她眯着眼睛,伸手去摸,只听“吭啷”一声,瓷碗被打翻在地!她吓得倒退两步,不敢向前,就在此时,她的右手,正好触到槅子上放的一包药材。
她连忙打开包裹,细闻,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从鼻翼飘入眉心,萦绕于脑海中,最终走入她的心里。她轻轻嗅着,深吸着,吮丨吸着,回味着……这种气味,是她熟悉的,似曾相识的味道——那晚,雨夜,只属于他的滋味……
就在这个时候,萍儿回来了。进屋一看,只见屋内狼藉一片,窗户一开一合的在狂风中啪啪作响,又见李清照仍还瘫坐在窗跟下的避风处,痴痴地嗅着包药材的纸张——包裹里的寒菊,早已被狂风吹得没了踪影。
萍儿从来都不曾见过如此这番的景象,赶紧上前来拉李清照,没想一握她的手臂,竟然冰凉透骨,不禁吓得不知所措。
“萍儿……我有心悸病……快去请大夫,快去……”李清照用尽了最后的气力。
萍儿抹了一把眼泪,跑了出去。
李清照目光有些游离,嘴角却仍带着一抹笑意。
等她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当屋里一盆炭火烧的正旺,萍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假寐。
她轻唤一声。
萍儿被惊醒,喜出望外地对她道:“谢天谢地,您可算是醒了!心下觉着怎样?”
李清照俏皮地耸了耸肩,浅笑道:“全好了,哪都不疼了!”
说话间就要掀被下床。
“您可别动,大夫说了,您要卧床静养。天呐,您怎么会有这心悸病呢!也不跟我说一声,吓死我了!”
“这火上烘着的是……”李清照指着炭盆道。
“哦,您打翻药盅的时候,不小心把米大人的那两幅字帖给沾湿了!好了,知道是您的珍爱,我会小心处理的……”
李清照神色黯然了下来,抚着字帖,轻声道:“德甫,你怪我吧……”
噔噔噔,门板三响,走进一仆妇。
只听那仆妇回到:“婢子是从右奉承郎监诸军会计司①,张汝舟张老爷家来。老爷命我给李夫人送信一封,并附上一枝刚折下的梅花。”
一枝折枝梅,粉丽娇艳,如同春日里的桃花。
李清照连忙接了信,道了谢,又命萍儿取了一个白釉贴红的蒜头瓶,将梅花插入其中,并拿了五百赏钱,目送着她出了院门。
此时的李清照,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犹如小鹿乱撞,就连撕信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一片薄薄的信纸,撕了几下才打开。
摊开纸笺,细细阅读,眉宇间由喜悦,变成微蹙,再州成成“川”字,最后竟然连嘴角也跟着微微抽动。
看罢后,她面若死灰,将信扔于炭火之中,任由它燃烧殆尽。
“没了,全没了!”李清照喃喃地道。
“什么没了?”萍儿怕她再一次晕倒。
“字帖、画卷、金石字刻……我们的一切,全没了……”李清照心如刀绞。
这封信是弟弟李迒送来的,因为不知道李清照在杭州下榻何处,正好张汝舟与他是同僚,就送到了张府,请张代为转交。
李迒在信中诉说了文物丢失的全过程。他说,去年在李清照离家不久,他就打听到了赵明诚的妹夫一家,此时正在洪州护卫着逃往到那里(江西省南昌市)的隆祐皇太后,他就带着李清照临行前给自己的一批文物,昼夜兼程赶往洪州。没有想到,在路过剡州(浙江省嵊县)的时候,遇上了叛军的暴乱,双方火拼,战事危急,就连他自己也差点没命,更别提什么文物了。就这么着,李清照与赵明诚用半生搜集而来的一批文物,就这样不知所踪……直到今年年初,他才从部下口中得知,这批失落的文物,被一个李姓将军悉数获得,正当李迒组织人马,想去跟这位将军交涉讨要的时候,竟然传回这位将军已死的消息,文物的去向,又再次成迷……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