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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那些官兵的呼声在耳边一闪而过,我已经安然的落在南城里面。
浓烟铺面而来,呛得我睁不开眼睛,鼻端萦绕着浓重的艾叶的味道,我忍不住掩面轻声地咳嗽起来。
虽然没有睁开眼睛,耳边却充斥着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凄凄惨惨的声音,或高或低,像是冤魂索命般,如同还在朝阳城外时听到的那些声音。
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揉了揉眼角被浓烟呛出来的泪花,我勉强睁开眼睛。这一看不打紧,我更是噤若寒蝉,直接倒退了好几步。直到靠在粗糙的土坯墙上,才不得不停下。
眼前的街道显然不若东城宽阔,但是并不狭窄。路上堆放着的不是杂物,却是横七竖八的人。
方才,我要是再进一寸,便踩在了他人的身上。
几乎都是并未死去的人,发丝散乱,皮肤脏污,衣裳褴褛,如同乞丐。但是,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格外的惨白,像是被水泡了许久,松松的褶皱着。但是细看之下,脸颊处却又带着病态的潮红,红得渗人。尤其是眼窝,深深地凹陷,让他们一个个看起来与地狱中的厉鬼几无相差之处。
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意识,一个个都抱着头,痛苦的蜷缩在地上,一边毫不顾忌的留着眼泪鼻涕,一边呻吟着咳嗽着,凄惨不堪。
更有甚者,已然陷入昏迷中,一样蜷缩着身体,双手无意识的捂着胸口,口吐白沫,像是中了毒一般。
痛得厉害者,会在街道上翻来覆去,路上并不平滑,偶有石子磕着,他们也不介意。皮肤被磨破,出了血,结了痂,却再次被磨烂。
艾叶的浓重味道里,又有一股无法掩藏的恶臭味,像是腐臭的味道,又像是烂肉的味道,加上大小便的臭味,当真是难闻的很。讨人厌的苍蝇到处飞舞,时不时的停在躺在地上的那些人身上,臭味更加浓郁。
细细看去,那些人的伤口处的肉早就腐烂,恶臭味便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甚至爬满了恶心的白色蛆虫。
加上浓烈的烟雾,这里简直就不像是人间,而像是地狱。而躺在地上这些中了瘟疫的人们,便是在地狱中接受苦难的人们。
这番景象,比之当年在‘罪狱’看到的场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内心泛上不忍之情,当初,我能果断的救下‘罪狱’中的‘罪人’。今日,我能救下他们吗?
本来只是为了李墨白而来,但是看到他们,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我要想办法救他们。这一条街过去,密密麻麻都是人,光这一条街道,该有多少人中了疫病躺在这里?
整个南城会有多少条街道?整个南城,有多少人中了疫病无法动弹?
我想,那大概是我无法接受,也无法去估量的数字。
在这种无可抵抗的天灾面前,若还只顾及儿女私情,当真就太自私了
只可惜我不是大夫,没有一点医理的知识,无法根据他们的症状中得出一丁点的眉目来。若是慕容宫晨在,必然能够明白的吧?
如今,我要做的事情,是想法子延续他们的生命吗?
暗暗地下定了决心,迈出脚步想从人群中踮起脚步走过去,但是看着满地的脏污与从那些人的伤口中流出来的脓水,我又犹豫起来。
脚上突然一紧,有人突然伸手拽住我的脚踝,声音沙哑无力,“姑娘,请救救我的孩子。”
原来,这些人渐渐地翻滚翻滚着,已经到达我的脚边。
本就处于紧张的我慌乱中没有站稳,直接跌倒在地上,跌得满身的灰尘。手似乎握到什么东西,转头看去,顿时发出惨叫声。
原来慌乱中,我摸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脸,冰凉冰凉的感觉,没有一丝的生气与呼吸,那人显然已经死去。
手心传来粘腻的感觉,递回眼前一看,我再次忍不住尖叫。
手心沾满了青紫色粘稠的物体,却是污血,加上唾沫、蛆虫什么的,简直让人汗毛倒竖外加呕吐都无法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姑娘,救救我的孩子”沙哑无力的声音依旧絮叨着,抓着我脚踝的手益发使力,我试着挣脱,却无法动弹。
临死之人靠着最后的意志所发出来力道,又如何有那么容易挣脱呢?
试着挣脱了一番,我越使劲,那妇人更是用力地捏紧我的脚,疼得我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视线触及那妇人的脸,我再次惊呼着忍不住想要倒退,身后却已是土坯墙,退无可退。
这妇人的身体散发着恶臭味,面色苍白中又带着潮红,面部的皮肤都已经腐烂,眼窝处都爬满了蛆虫。
她怀中的孩子更甚,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全身上下早就飞满了苍蝇,黑麻麻的一片,几乎遍布整个小小的躯体。
但是,却可以看见小孩的眼睛,眼白外翻,充满了不甘与愤恨,死不瞑目似乎在控诉着这个世界的不公。
所谓的尸横遍野,便是这样吗?
“救救我的孩子”那妇人用满是蛆虫的眼睛瞪着我,见我一直不回答,握着我脚踝的手益发用劲。
“你的孩子……已经死了”我几乎是哽咽着、恐惧着,才战战兢兢的说出这几个字来。
有生以来,从来都没有如此的惊惧过。
原来,尸横遍野,是如此般惨不忍睹的模样
如此的,让人心生悲哀
怜悯、悲伤、痛恨、叹息……又有什么用?
我救不了他们
悔恨、痛苦、委屈、难堪、惊惧……种种的情绪积压在心中,在眼眶中来回打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滑落了眼眶。
“不可能”妇人发出了最后的悲鸣声,凄婉、哀绝。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最后的力气,全部灌注在手中,几乎要捏断我的腿。
我暗暗地握住袖中的红袖,知道自己只要把剑砍断这妇人的手,便可以得到解脱。但是,看着这妇人满是蛆虫,却又写满了不甘的眼睛,我无法下手。
就连,掰开她的手,也做不到。
用生命散发出来的悲鸣,我不忍心。
脚踝处益发疼痛,痛到几近麻木起来。
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面对一个妇人最后的悲鸣,除了流眼泪,我什么都做不到。
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竟然只是表达自己的悲伤?
我究竟是何等的无力?
情绪的积压到了极限,我终于忍不住,松开紧咬的牙关,痛哭流涕、嚎啕大哭。
弯下腰来,第一次正视这妇人的脸,同样的悲鸣声从嘴中发出来,“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能为你们做到。
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
对不起,我只能为你们掉眼泪。
……
但是,我却不能死在这里。
瘟疫是传染的极为快速的一种病毒性疫病,继续被这妇人拽着,或许我也会被传染也说不定。
不忍砍断妇人的手,我正要不顾脏污去点这妇人的穴道,这妇人却在听到我满是歉意的声音时,渐渐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苍白无力且瘦弱干枯的手,渐渐地滑落在地上,这妇人,在我眼前渐渐地失去了生机。
都说一个人死前的执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但是,这个妇人死前却松开了手,是原谅了我,接受了我的道歉吗?
想到这里,泪水更是肆意的冲刷着自己的脸庞。
而这里,却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第四百九十六节 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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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节 无可奈何
都说老天爷残忍,我现在深刻的体会了这一点。
在我方因为那妇人的原谅而感觉心中一安时,抬头,却看见了自己怎么都不曾想到会在此处遇见的人。
而且,见她那架势,似乎在此处逗留已久。
分明,就发现了我刚才的遭遇,却一直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不曾上前来帮忙,也不曾离去。
提起早就脏污的裙角抹去手中的粘稠物,又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水,我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抖着脚站起来。
方才被那妇人用力地握着,现在右脚几乎使不上劲来,快要半残的感觉。即使站起身,也完全依靠着左脚站立着。
莫怪乎周蓝陵之前要说,得了疫病的人要比疫病更加危险。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要是我再心软些,就算不患上疫病,也会被他们活生生地折磨死。
稳住身形,我抬眸看向右侧的屋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调,便冷下了声音,“初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的,眼前这个女孩,是我最开始在‘罪狱’中遇到的女孩初悦。其后,‘罪狱’被毁,与她在东沂城遇见,我将她带回了东沂城的城主府。
之后怀疑她的来历不简单,有意疏远了她。后经叶落安证实才知,她是东方云奇的人,为了监视我被派来我的身边。
早就从我身边消失的人,突然在这里出现,是为何?
是因为东方云奇?
跟踪我而来?
“六小姐多虑,奴婢之所以会在这里,并不是为了你。”初悦的声音叮咚悦耳,轻柔的语调,却带着刻意的疏远。
“那你想做什么?”我更加冷漠。
她不待见我,我亦是没有理由善待她。
“奴婢为什么要告诉你?”初悦笑了起来,笑容明媚,柔和了整张脸。只是,在这种乌七八糟的情况下,看见如此欢愉的笑容,着实让人不爽。
口口声声的奴婢,却完全没有将我当作主子
“是吗?”勾起嘴角,我也不再逼问,“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们想做些什么龌蹉的事情。”
初悦突然在这里出现。
周蓝陵说,这朝阳城的疫病,乃是有人蓄意而为。
凌兰所告知的,萧南昭口中所谓的东风。
难道……当真与东方云奇有关?
暗暗地握紧拳头,究竟是多么了不起的阴谋,需要用那这么多人的生命来完成?
“如果,真是要做龌蹉的事情,六小姐该怎么办捏?”初悦刻意挑衅我一般,笑容依旧愉快,“方才见您痛哭的模样,还以为您要去死呢?真是吓死人。”
我不出声。
方才的尖叫声,的确是有些尴尬。
“一如既往的坏毛病。”初悦冷哼,“这个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个道理你还没有懂?对那些将死之人仁慈,是愚蠢”
初悦毫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