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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霄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手臂一振轻易甩开长林。
阿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他只比茵茵略大一些,泥鳅一样抱住梁霄的腰,“梁哥哥,那里很危险。”
梁霄被接二连三阻挡,脚下略一停滞,茵茵已跟了上来。茵茵拽住梁霄衣襟,颤声唤,“哥哥……”
梁霄没有回头,也没有就此停下,他反手一扫便拨开阿牛的手,却是茵茵,死死拽着他的衣襟,被带得摔倒在地,才终于脱手。
茵茵伏在地上,抬头看见不停吞吐的火焰,让人窒息的灼热气息甚至已翻涌到她面前。星子细碎,皑皑白雪上的灼灼火焰,让她重又看见心底最深的悲伤。
“哥哥,别去……”茵茵虚弱的声音淹没在一阵又一阵的爆裂声中,她只来得及看见梁霄一片飘摇的衣襟,再一晃,他整个人便彻底消失在浓烈火光中,她再也看不见。
好像千里跋涉走过了那样一场轮回,最后,她还是要永远失去所爱的人。
过火的房屋发出摧枯拉朽一般的破碎声,火星四下飞溅,在空中幻化出奇异的景象。
彭伯过来扶起茵茵,以手为她遮挡扑面而来的热浪,焦虑地叹道,“梁霄真是疯了,真是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难道还抵得过性命不成……”
砰一声,一条椽木轰然倒塌,顿时扬起一片碎石粉尘,火焰夹带着浓烟,一时间更加肆意撩窜。
本来还大声呼唤要梁霄赶快出来的人,此时均噤声不语,大家都屏住呼吸,只是焦灼地等待。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仿佛经历了洪荒一样漫长的等待,在整栋房屋完全坍塌的前一刻,梁霄怀抱着一只已经被熏灼得辨识不清颜色的木匣,破窗而出。
梁霄扑倒在雪地上,顾不得理会自己,首先捧起大把积雪扑灭木匣上闪烁的火光。长林和小翠一起冲过去,一阵手忙脚乱扑灭梁霄衣襟上兀自燃烧的火焰,待两人终于松一口气,才发现梁霄不知何时从木匣中取出一件素白衣裙,失了神一样静静看着。
小翠轻轻唤了一声梁哥哥,就着熊熊火光,惊讶地发现一颗泪珠自梁霄目中倏然滚落。身后的房屋兀自发出轰然崩塌的声音,像惊雷炸响在心里。
若是有什么可以抵得过性命,那便是她吧。多少年过去了,心中的人还是一如曾经,永远在那里,一身素白,执缰而立。
那天夜里,梁霄在彭伯家里辗转反侧,直到听到小心翼翼地敲门声。
小翠低声道,“梁哥哥,去看看茵茵吧。”
梁霄来到小翠房中,房间里没有掌灯,黑漆漆一片,唯有月光从窗棂透进来,水银一样淌了满地。苍白的月光下,茵茵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梁霄缓缓走过去,握住一双冰冷的手,轻声道,“茵茵……”
茵茵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眼睛死死看着前方,像看着什么至为重要的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梁霄依着茵茵坐下来,柔柔地捧着她小小的面颊,让她看向自己,“茵茵……”
茵茵长长的睫终于轻轻抖动,却倔强地移开目光不肯看他。
梁霄艰难道,“我只是,想救你妈妈……”
茵茵低下头,长睫轻颤几下,泪水无声滑落。
“那不是妈妈,那只是一件衣服。”她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梁霄看着月光下单薄的小姑娘,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解释得明白,或者其实他自己原本也不明白。
星子满天,白雪皑皑,那一场焚心的火,是他不敢提不能想却又永生也无法忘记的梦魇。
他无法救她回到自己身边,也没能陪她一起赴死,他只是眼睁睁看着她身化白骨白骨为灰。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所能聊以安慰的,只有那些和她有关的回忆。
这一切,所有关于她的一切,他苦苦挣扎了许久,几乎耗尽自己全部勇气与心力才能够再次触摸。他曾经整夜整夜无法入睡,只是一直抱着她的衣服,在他们共同生活过的房子里,静默地等待天空泛白。
在那些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夜里,他无数次回想她在灯下侧首时美丽的弧线,面庞朦胧的光影,以及他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回忆是丝丝绵绵的痛,牵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却也是他赖以汲暖的依靠。此刻,除去那件素白衣裙,他又已一无所有。
梁霄轻轻牵起茵茵的手,“对我来说,那不只是一件衣服……”
茵茵忽然抬头看他,目光凄然,“那茵茵是什么?”
梁霄微微怔了怔。
泪水再次漫溢而下,茵茵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可是,这一次,你不要我了……”
梁霄看着茵茵悲伤的小小面孔,忽然想起一次又一次,茵茵紧紧握着他的手。这世上,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还能紧紧抓住的,只有他,也唯有他。一颗心难以抑制地痛起来,他拥她入怀,轻声道,“茵茵,对不起。”
茵茵依偎在梁霄怀里,双肩不停颤抖,终于,展臂同样拥住梁霄,呜咽出声。
梁霄抚着茵茵的头发,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愿意为你妈妈去死,但是,我更愿意与你一同活下去。”
茵茵终于抬头,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么?”
梁霄郑重点头。
小姑娘终于破涕为笑,却又边笑边哭,好一会儿,才终于又低低道,“哥哥,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非要你带我去山上看月亮么?”
梁霄问,“为什么?”
茵茵回首看窗外静谧的月色,轻声道,“前几日夫子告诉我,月圆的时候,我们思念的人会在月亮上看着我们。”说着又微微垂首道,“可惜,并不是每天都会月圆……”
梁霄牵过茵茵一只手,放在自己心口,“你妈妈一直在我这里,”然后又把自己的手放在茵茵心口,“也一直在茵茵这里。”
茵茵轻轻按着梁霄的手,终于展颜微笑,“哥哥也会一直一直在茵茵这里,哥哥和茵茵,永远永远,也不分离。”
☆、前尘往事
自景杰得到剑谱后的次年,梁霄每年春天都会抽出十数日回长夏接受黄夫人的针炙疗毒,同时教景杰墨玉剑法。
每一年,景杰都会问梁霄相同的问题。
“梁霄,你可算是我的师傅么?”
“不算。”
“我能试试墨玉吗?”
“不能。”
所以,梁霄不是景杰的师傅,景杰随他练剑,却从不曾碰过墨玉,不但没有碰过墨玉,甚至连一把真正的剑也没有。景杰手里的,永远只是一把木剑。桃木,看起来斑驳而陈旧。
但是,景杰很爱惜他的剑,这是外婆为他一刀一撮削制出来的,而且梁霄告诉他,什么时候他的木剑不会轻易被别人斩断,他就可以拥有一把真正的剑了。一个剑客,首先要学会保护他自己的剑。
那一年春天,十二岁的景杰在离水边经过时,看到莫良。莫良安静地坐在水边,独自一人。离水夹带着冰碴,在早春料峭的风里不住翻腾。
景杰和莫良,自小就相识,他们在彼此身上留下过牙印,留下过孩子气的争吵,甚至留下过一刀一剑的比试,可是,从来,他们不是敌人,但也不是朋友。
莫良是墨鹭的次子,豪门世家,养尊处优,他身上的骄傲和贵气,似乎与生俱来。因为外婆的态度,景杰不愿意去接近圣域的世族,对莫良,却也不讨厌。这个人,虽然骄傲,但不跋扈,喜欢坏坏地笑,可是行事却很仗义。
景杰侧首看了他一眼,同往常一样,也不理睬,继续走他的路,就在莫良几乎要从他的视野里消失时,他看到一抹鲜红从莫良左上臂一直蜿蜒至垂在身侧的手背上,又一滴一滴淌落到沙石地,最后消失在湮湮土壤里。
惊讶地停下脚步,景杰再仔细看,这才发现莫良的整个衣袖竟都已被鲜血濡湿,只是因为衣服本身便是绛红色,他此前才没发觉。而莫良,就像没有知觉一般坐在水边石堤上,竟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安静。
景杰犹豫了一下,把木剑缚在身后,朝莫良走去。
“喂,”景杰道,“你在流血。”
莫良却不理他,自顾自坐在寒风中,一脸的不耐烦。
景杰微微蹙眉,心道你以为我愿意理你么,但还是估摸着撕下一截衣襟,蹲□子,双手捉起莫良的左臂细细看,琢磨着要怎么包扎才好。
莫良想抬手甩开他,手还没抬起来,伤口扯动,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景杰白他一眼,刚想趁机奚落几句,却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发现莫良的伤口竟然很深,几乎深至触骨。打趣的心思立时抛诸脑后,他迅速在距伤口三分处,用布条扎紧止血,同时忍不住问道,“你又和谁打架了,对方怎么下手这么重?”
莫良歪头看看自己血葫芦一样的手臂,竟然也露出一脸惊讶,“怎么这么多血?”
听他这么说,景杰简直要无语望天,撇嘴道,“你的脑子是不是也被打坏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受了伤。”一边说着一边手脚不停地继续给他包扎。
莫良疼得咧嘴,嘟囔道,“你轻点成不成……”却也没忘记还击,“你脑子才坏了……”
景杰笑,“刚才不是还逞英雄吗?离水的风景很好看是不是,连伤口也不管。”
莫良翻翻眼睛,“我那是在想事情,忘记了而已。”顿了顿又道,“我本以为只是伤了点皮肉……”